第二十章下马威
第二天清早,苏阿衍在内屋收拾好包袱,便坐在了床上休息。
已是卯时一刻,父亲早早的起来去煮药,而她收拾着包袱,将要离开苏家入住颜府。
苏阿衍说不清楚她此刻的心情,心湖一片平静,偶尔泛起一丝波澜,如若不舍,为何会贪恋房间的味道,熟悉的药味已经成了每天清早必然嗅的味道。
将林酥送的那包梅花酥默默放进了包袱里,随身带着一包银针,便背着包袱走出了内屋。
药案前的父亲,带着老花镜手里切着各种的药材,由于太过认真专注,导致没有发现苏阿衍。
“父亲。”苏阿衍微微张口,令忙碌中的苏护一惊醒。
苏护一微微抬头,摘下老花镜便甩在了一旁,万年不变的严肃脸慢慢融化,出现了属于那慈父的笑容。
“收拾完了?”搁下手上的药材,便从药案前挪出脚,慢慢走到苏阿衍的面前。
苏阿衍的个子已经很高了,却始终矮于苏护一。
苏护一低着头,浑浊的双目,绽放出慈爱的光芒。
“阿衍,颜府不同自己家,到了那里,一切小心。”一句叮嘱,一句关心,一句再不过平常的话,却暖人心扉。
苏阿衍扯了扯包袱的背带,默默点头。
苏护一盯着苏阿衍的长发,眼睛又慢慢挪回到那张清冷的脸上,忍不住伸出手在苏阿衍的脸上扯了扯,使那张面瘫脸,变得不在冰冷,而是变得有些柔和。
“阿衍,你该多笑笑的。”放下了手,那张柔和的脸再次恢复成面瘫。
苏阿衍疑惑地看着父亲,手探上自己的脸颊,嘴角微微的勾起,勾起那一抹柔和的弧度,一抹微笑绽放在苏护一的眼前。
压下眼中流露出的回忆,苏护一抿了抿唇轻笑:“阿衍,去吧,为父等你回来。”
苏阿衍抬起头,细细的盯着父亲的脸,皱纹爬上了眼角,不出五年,皱纹便会占满脸颊,时间总是这般无情。尤其是操劳的人。
冰凉的手指触摸着蜿蜒的眼角,她微微踮起脚尖,同父亲一般高,脑袋慢慢地靠近,抵在父亲的额头前,诉说着自己的关心。
“父亲,要好好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了药堂。
苏护一盯着那抹绿色的身影,泪花涌出了眼眶,沾湿了睫毛,沾湿了脸颊。
安静的药堂中,药香飘渺,泪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苏阿衍便来到了颜府门前,两名侍从听从老爷的吩咐,等候苏阿衍多时,瞧见这熟悉的身影,便凑到了苏阿衍面前,带着一丝尊敬笑道:“苏姑娘,老夫人等候你多时了。”
老夫人?等她做什么?
压下这抹疑惑,遂点点头。
“不知道老夫人住在何处?可是你为我带路?”刚走两步,便止步看向侍卫。
侍卫笑了笑:“苏姑娘,自然是小的给你带路。”说着,便走到了苏阿衍前面,顺着几个分岔路口,便来到了匠秋园。
到了匠秋园前,侍卫也不敢在往里面走去,于是乎,对苏阿衍请辞道:“苏姑娘,小的就送你到这里了,小的先告退了。”
苏阿衍微微点头,侍卫便慌遛遛的走了。
苏阿衍冲着那抹慌乱的身影眨了眨眼睛,她未曾露出可怕的面容,怎的会吓跑人家?
将这些疑惑都甩掉,便走进了匠秋园,便走到院子里,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迈嬷嬷,慢慢地向着苏阿衍走来:“敢问是苏姑娘吗?”
苏阿衍瞧了眼面前的嬷嬷,微微点头:“在下正是苏家阿衍,不知您是…”
“奴家名唤青,府人都叫奴家为青姑姑。”虽说这模样像是在尊敬苏阿衍,可这打量的视线,却令苏阿衍有些不自在,实属这视线太过于火热,偏偏苏阿衍又不好意思说,只能默默承受,好在她天生面瘫脸,瞧不出什么来。
青姑姑打量着苏阿衍,见后者没有受什么影响,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苏姑娘进去吧,见过老夫人后,奴家好带姑娘去您的住处。”说完,便拉起了厚重的门帘,里面的华贵尊荣若隐若现。
灰色的门帘,遮住了里面的一切,挡住了外面的寒风,颜色虽有些老丑,但不得不说,挡风效果意外的好,而这颜色又深的很,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
苏阿衍踏进匠秋园的大厅,抬眼便瞧见老夫人坐置高位,深红色的雍金袍子,穿上去看起来雍容华贵,保罗金钗插在发间,额头上点有朱砂,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的美貌,眼睛微微眯着,精明的目光不时的打量着人,令人心虚不敢直视。
不愧是官家的老夫人,穿衣服也格外的讲究。
于苏阿衍所言,今日她是以晚辈所来,并非以医女身份,所以,见到老夫人需得行这晚辈礼,奈何苏阿衍未曾行过这礼,也不清楚这行礼之事该如何做,而若不行礼倒是坏了她苏家的面子,于是乎,她只好行了平礼。
头微微低下,两只手交叉放在头前,动作行云流水,似是做了千万遍,苏阿衍刚想出口拜会老夫人行礼,便被老夫人制止。
老夫人抬起右手端起了茶杯,放到嘴前微微抿了一口,眼神漂移瞅向了苏阿衍,面无表情,声音冷淡的说道:“苏家丫头,今日你所来,是以哪种身份拜会。”
苏阿衍不敢轻易做出其他的动作,若做出其他不礼貌的动作,视为无理。
而老夫人并未让她起身,便只能继续维持着眼前的动作,尽管胳膊有些酸麻,可在修养面前,这些都微不足道。
“回老夫人的话,阿衍今日所来拜会,是以晚辈的身份,不知有何不妥?”
老夫人并未回话,而是拿起五福瓷盘里装着的南秦葡萄,捻起小小的一粒,放到嘴里抿了抿,轻拿轻放,吃食不发任何声音,大大展现了大家闺秀礼仪。
晾了苏阿衍半天,老夫人也吃完了一盘葡萄,饮了一口茶阴阴嗓子,出口说道:“原来丫头还知道这礼仪,不过丫头所行的,似是平礼,并非晚辈礼,莫非…你父未教你?”
这话说的就有点严重了,表现无非就是礼仪行错了,乃是面子大小的事,深入一想,则是你没有家教,毫无教养。
老夫人是上一辈的人,当年女子不可抛头露面,行的礼是大家闺秀礼,学的书则是《烈女传》,在她们那一代,是以夫为天,夫死则是听从儿子。
而苏阿衍则是恰恰相反,生在这个时候,女子可以抛头露面,甚至可以做男人做的事,在老夫人看来,苏阿衍行医为病人治疗,乃是不知廉耻的行为,却没有想到,她深受上位皇帝在位政-教其害,这便是女子的悲哀。
而今女子地位虽有些改变,可老夫人却始终改不回来,她固然喜欢苏阿衍,可若是变成了孙媳妇,那她身为祖母,可就要好好教导一番。
听到此言,苏阿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夫人这话说的未免太重了,偏偏这位是长辈,说不得什么。
苏阿衍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称赞这么个官家夫人好?好不好得由自己所看,苏阿衍在脑海里细细想着对策,说错一句话,可不是没学好礼仪的那般简单。
苏阿衍这头沉默不语,而老夫人那头则是觉得苏阿衍太没教养,印象差劲了,语气自然就冲了起来。
“莫非你父未教你?怪不得你只会行平礼,老身倒是头一次看着,你这么个女子。”
苏阿衍依旧不语,在心中默默回了一句话——阿衍也是头一次,见着你这么个蛮横的老夫人,毫不讲道理。
两方继续僵持着,以至于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更加差劲。
老夫人捏着杯子的手,因着太过于生气而颤抖。
苏阿衍继续保持行平礼地姿势,胳膊已经发酸发麻,可不代表她会示弱。
此刻,老夫人对苏阿衍的印象,差到极点,偏偏苏阿衍乃是颜卿喜欢的人,老夫人虽是长辈,可骨子里行的是“女子不如男,应听从男丁之言”,而颜卿在家里也是很有地位的,老夫人虽想拆了这亲事,可也得想想孙子的意见,无奈下,老夫人只好应受苏阿衍,大不了从今天起好好教她规矩就是了。
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许久,老夫人冷声出口道:“罢了,你不会,便从头开始学就是了,平身吧。”
听到“平身吧”三个字,苏阿衍似是解脱了一般,想要放下双臂,可双臂早已经发麻,发麻到并无任何的感觉,似乎这并不是自己的胳膊。
控制不了胳膊,便放下不了,于是,苏阿衍默默行着这平礼,也不解释这其中缘由,老夫人见苏阿衍“目无尊长”,更是气急败坏。
心中的火焰犹盛,气的老夫人直想摔杯子泄愤,良好的教养令老夫人一次次收回这个想法,默默承受心中的愤怒。
结果,看到苏阿衍依旧保持平礼,老夫人觉得,她的威严受到了损害,于是,顾不得什么礼仪,气的直摔下杯子。
苏阿衍惊愕地看着地下破碎的杯子,内心默默吐槽——这老夫人发什么疯?
【完全不在同一条思路线上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