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语出惊人,好一会儿,陈宫等人才回过味来,原来之前刘协首先给了吕布一顶太尉的大帽子,为的就是给这个才出青楼的女子登上皇后之位铺路罢了。想到这,陈宫不由多看了那个年轻天子几眼,原是皇家手段从来不缺,这种从骨血中继承下来的帝王心术不过是被大势所趋,否则谁又知道,这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天子,一旦遇上恰当时势会不会一鸣惊人呢?
可不管怎么说,天子一言九鼎,又是当着这么多的百官的面说出来的,无论多么不愿意,吕布还是在陈宫的示意下,率先跪拜,朝着那个原本该是被他死死捏在手心的女子道:“臣,吕布,参见皇后!”
登时,百官下跪,山呼千岁,汉室社稷,片刻间双喜临门。
那个温温软软的女子终于轻声道:“平身。”
曹植长长吐了口气,第一次露出轻松笑意。
徐州城喜气洋洋,与民同乐,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此刻却尽是烽火狼烟,自打袁绍兵进官渡之后,袁曹双方几乎在刚开始就形成了不死不休的战局,白马城之围解了以后,虽然双方大多只是小打小闹的试探,可毕竟神仙打架,再小的风浪也足以撼动寻常百姓的根基,所以在如今的北方边境上,到处是颠沛流离的战火焚烧过后的灾民,虽然不至于哀鸿遍野,可也惨烈非常,一个个行尸走肉般往南逃命。
自白马之战后,袁绍虽然连折颜良、文丑两员大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根本没有伤及筋骨的袁绍大军,所以在重整军队之后,袁绍已亲自率大军进逼官渡而来。得到这一消息,顾不得在东郡布置战线,曹操便即刻马不停蹄的率军回防,等到他抵达官渡的时候,正好也是袁绍前军到达的时刻。
官渡大帐内,原本该是为如何防御袁绍大军进攻而商议的情况,居然变成了根本与此无关的争吵,而对于主公曹操的奇怪决定,武将们个个反对,支持曹操做法的,恐怕也只有荀彧一人而已,就连郭嘉等人也是踌躇不定,只道是要主公小心行事,可一时之间,却又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来说服曹操放弃发兵徐州的想法。故而,以大将军夏侯惇为首的武将们个个义愤填膺,他们都认为,当此紧要时刻,不管徐州那边三位公子如何处事,官渡这边却是万万不能松懈,一条已经被拉的长达百里的北方战线,根本不允许曹军分出丝毫的力量去做别的事,否则一旦分兵的曹军必将会被袁绍大军所淹没,到时候袁绍一举攻破官渡,之后再一鼓作气拿下许都,绝非儿戏。
任凭帐内众文武众口众词,各执己见的争吵没完没了,那个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的曹某人却始终不置一词,等到差不多众人也都说干了唾沫的时候,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环视了帐内一圈,慢悠悠道:“把此事提出来,是要你们拿个可行的办法出来,不是让你们像婆娘一样喋喋不休的。夏侯惇,你说,给你一五千人马,能不能将那三个兔崽子带回来?”
原本还跟几位将军讨论该不该发兵徐州的夏侯惇闻言,即刻出列,道:“徐州吕布不过一介匹夫,前些日子若不是主公拦着,某早就与二公子同去徐州了,到此时,天子也该回宫了。”
斜瞥了一眼夏侯惇,曹操没好气道:“悍夫元让!还敢跟我讨价还价了。”
夏侯惇登时道:“某不敢!”
曹操不耐的摆摆手,道:“还有你不敢的事?你且说,五千人马够不够吧。”
知道曹操主意已定,夏侯惇再不愿意,还是应允道:“足矣。”
点了点头,曹操这才露出一丝的满意神色,看了看众将,直了直身子,这才道:“我知道,当此紧要时刻,分兵去徐州,乃兵家大忌,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以为我不动吕布,吕布就会乖乖的待在徐州城不出来了?老实告诉你们,若不是丕儿攻取了下邳,牵制了徐州,此刻跟袁绍一起来官渡的,可就不止刘备一人了。我意,趁徐州立足未稳,可出奇兵一鼓而下,重新迎回天子,再号令天下王师,与我共御逆贼袁绍。到那时,我军方能存活,否则我们与袁绍一旦真正胶着在一起的时候,必然无法分身东顾,而到那时,天子的迁都大典一毕,以陈宫的性子,必定是要拿我许都开刀,只有攻下许都城,他徐州的皇城地位才能名正言顺。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出兵徐州,必定是袁绍和吕布都想不到的,一个不敢太过纵深,一个疏于防备,东征一事才会无虞,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恐怕我们就要陷入两面临敌的危险了,那你们说,光是袁绍就已经让我们疲于应对,再加上一个虓虎吕布,我们胜算几何?”
一出口就是不允许任何人插嘴的长篇大论,曹操环顾左右,问道:“徐晃现在何处?”
荀彧道:“徐将军现在延津一带布防,并管辖白马事务。”
沉吟了片刻,曹操道:“传令,将徐晃调回来,坐镇官渡,并领西部防线。同时,着于禁北上,进驻原武、阳武一带布防,之后挺进延津、白马,刘延战死,就由于禁暂时顶替吧。”
张辽、于禁同时领喏,只是于禁面露难色,道:“主公,原武一带距离延津、白马战线颇长,恐怕我难以照顾周全啊。”
曹操平静道:“你只管北上,只需在原武一带布下少许兵力即可,之后我自有安排,但是延津、白马一带却绝不可丢,要是给袁绍大军在这一带过了河,我拿你是问!”
闻言,于禁顿时唯唯诺诺道:“是!”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曹操往众人之中看了看,道:“魏种呢?”
在班列的末尾处,一人缓缓而出,应道:“末将在。”
曹操呵呵一笑,道:“魏种啊,我记得你是举孝廉出身吧?”
一脸儒气的魏种应诺道:“是。”
似乎感觉到了魏种声音里的惶恐,曹操平缓语气道:“你这人还是有一定才能的,不然在兖州大乱时,也不会让我头疼了,但此事已然揭过,我现在要你去河内一带布防,有问题吗?”
作为曹操曾经最信任却又背叛过曹操的魏种手心直冒冷汗,支支吾吾的应声道:“没,没有!”
曹操摆了摆手,魏种就此退下。
思虑了片刻,曹操又道:“甄城也需要人去守啊,只是此地并非处于主要战线上,治大于战,所以看似简易,却也非能士不可去也。”
就在曹操沉吟间,一人应声而出,道:“主公,在下愿往。”
曹操仔细一看,原是心腹程昱,顿时大喜道:“有仲德前往最好不过,如此,我封你为东平相,前往甄城。”
不等程昱领喏,只听曹操又道:“如今天子蒙尘,此东平相也是吾应允你的。”
听出了曹操话中意思,程昱只慨然道:“为国效力,何辞于一职。”
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叫李典跟你同去,甄城一事,万不可耽误。”
程昱、李典同时应允道:“是。”
除了第一道防线,对于第二道防线曹操也做了最后的安排:“嵩山一带作为天然屏障,曹仁,我给你一万大军调度,务必总揽各战线。”
闻言,众将纷纷侧目,如此重责,曹操专门嘱咐给曹仁,足可见对其信任,要知道曹操现在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过五六万,给夏侯惇东征的兵马更是少得可怜,仅仅五千而已,可对曹仁,出手就是一万大军,不可谓不倚重。
曹仁深感责任重大,郑重应允道:“某定不负主公所望!”
曹操点了点头,又朝文臣这边看来,缓缓道:“伯宁,汝南刚刚平定不久,刘辟黄巾残贼虽已伏诛,可刘备小儿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现在袁绍被他骗的团团转,将来如果想从我身后踹一脚的话,他必定还会再去汝南的,所以,你先去暂领汝南太守府丞一职,与李通一起镇守汝南,万不可失!”
作为最早跟随曹操的一批人,满宠忠心耿耿多年,位置却始终不上不下,许多后来居上者都盖过了他的光芒,可他却始终与世无争一般,对于曹操的安排,只有一个字:“喏!”
曹操暗暗点头,满宠智谋不差于荀彧等人多少,早年也是为他出谋划策了不少,只是近些年愈发变得沉默寡言,每每商议军事,也不会主动发言,这让曹操也没办法胳膊肘故意拐向他这一边,所以这次叫满宠先去辅佐汝南太守李通,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锻炼。
对于后方的安排,蔡阳驻防叶地,夏侯渊、乐进等人主督促粮草,个个都是不容小觑的链锁,不允许一方出错,安排完这一切,曹操这才轻轻出了口气,对荀彧道:“文若啊,许都方面还要你亲自坐镇,奉孝等其余人就跟着我策应各方吧。”
荀彧、郭嘉等人同时应允道:“谨遵将令!”
做完这一切部署,曹操遣散众人,对留下的荀彧悄声问道:“听说子建那混小子去了徐州城?”
荀彧一脸笑意,道:“四公子何止是去了徐州城,还帮着咱们的天子封了小姐做皇后!更是让吕布陈宫无话可说,听说四公子最近还在跟吕布交涉,说要放二公子出下邳城,但是我想,估计这次不会那么简单。”
曹操搓了搓手,嘿嘿道:“像我。”
顿了顿,曹操又道:“文若啊,你说这老二以后还能不能降得住老四?”
荀彧微微摇头,笑道:“在下不知。”
曹操叹了口气,似又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当初节儿背着我除了许都城,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进了青楼,用那些迂腐士子的说法,必定要骂她自污其身,自取其辱。当初她走的时候不肯跟我说,一定也以为我会怪她败坏门风,辱没了曹家名声。可是文若啊,要说这群儿女里,最让我喜欢的,还就是这几个小东西,曹家人中,有个始终韬光养晦堪当大任的老二,有个为了哥哥竟会在许都城上向我跪了大半夜,还差点要自刎吓唬他父亲的曹华;有个可为汉室刘家不避荣辱,独坠青楼的曹节;有个可以为了弟弟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为了姐姐能有个好名声就敢不避生死的孤身入虎穴的曹植。说实话,我是真高兴。人心人心,可不就是这么熬出来的,刘备擅长收买人心,可说到底不过是愚弄黔首的外家手段,以他的为人,活着的时候还可以跟我一较高下,但日后他的后人能不能斗过我曹家子嗣,我一直明白的很。”
荀彧轻声道:“所以徐州那边,是必须要解决的了。”
盯着案上斥候送来的信报,曹操点了点头,道:“汉室双喜临门,我这个做臣子、做父亲的,没什么礼物可送,只有五千精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