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漠北就算是官道都带着一股粗狂的味道,硬泥的道路,两旁高大苍劲的老树,远处连成一线的天地交接处,在这样的天地间骑马绝尘何等恣意,可偏偏就有人懒在马车里。
“倒杯茶。”姬宗煜侧卧着身子,懒洋洋的唤了声。
石美哭丧着脸,依言倒了杯茶,却是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姬宗煜起身接过一口喝完,冲着石美啧了一声,“我拿个镜子让你照照?真丑。”
“爷,这都四天了,我们连漠北的地儿都还没出。上头可是说了要五日之内赶到的啊。”石美带着哭腔急道。
“急什么?这不还没到五天吗?”姬宗煜漫不经心的回道,边说边又躺了下来。
“可照这速度,怕是后日都到不了。”石美更着急了,“要不叫石全快点?”石全就在外头赶车。
姬宗煜白了对方一眼,“就这速度,不准快,我伤还没养好,受不了颠簸。”
石美一下没了话,苦着脸,却唉声叹气个不停,眼看这第四天也要过去了,明日就是期限了。
姬宗煜被吵的烦了,一下坐起来,吼道,“你真是比迎春还要啰嗦。”
石美一下巴了过去,“您说的对啊,可您干嘛不让迎春姐姐跟来?我和石全哪里会伺候您更衣沐浴?瞧您这一身酸臭的,到了京城还得好好拾掇一番,这一折腾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进宫呢。”
“得得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子这么啰嗦呢?”姬宗煜一副被打败了的模样,顿了顿,他才正经道,“你怕什么?我被大外公下了重手打了一顿,能五天就到吗?再说了,既然是赶路身上不臭点,是赶路的样子吗?”
可石美仍旧用着哀怨的表情看着他,仿佛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姬宗煜也懒得再说了,不耐的一转身,背对石美,嘟囔道,“带着迎春到时候想跑路都麻烦。”
石美耳朵一动,听了个全部,一下哀号了起来。
一直到第七日,马车才慢悠悠的跨进了京师的地界。
“主子,先回府换身衣裳?”车厢外石全问道。
姬宗煜既然是王爷在京师自然是有座王爷府的,只不过常年不住人,只有些下人在府中留守。
“不必了,直接进宫吧。”姬宗煜回道,“把车驾快点。”
石全应了声,一扬马鞭,直奔皇宫。
一旁的石美幽幽的说道,“这时候快也过了期限了啊。”
“到了这京师的地界,一举一动就有人看着了,还能慢悠悠的走?你这小子再唠叨,小心下回我不带你出门了。”姬宗煜低声恐吓道。
石美不以为杵,哎了一声,只想着到时候太妃能帮着收拾了烂摊子就成。
马车行到宫门外,守城门的禁军一看车上既有将军府的标识又有王爷府的标识,立刻就知道来者何人,稍稍一盘问,便放了姬宗煜进宫。
一路直驱皇极殿,殿外的太监总管白公公白献一见来人便是一愣,随即一脸焦急的迎了上去,“小王爷,您怎么才到啊,皇上从前两日起就念叨您了,还说今日您若再不到,就要派锦衣卫去找了。”
难不成从他进了京师的地界起,后头跟的就不是锦衣卫了?
姬宗煜笑眯眯的回道,“白公公,我可是被老将军打得皮开肉绽,想快也快不了啊。”
白献一脸唏嘘道,“您这又是何苦呢?”说着,他也不多攀谈,只道,“王爷您先等着,奴才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不一会,白献就走了出来,不过却是一脸抱歉的神情,“您瞧,您来的实在不是时候,皇上正同礼部尚书说话呢,要不您再等等?刚好奴才去平北王府走一趟,把平北王请来,也好让您二位当着皇上的面今日就把事情解决了。”
姬宗煜笑容不减,点头道,“应该的,公公自去忙吧。”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外头日头渐大,石全石美却不敢劝姬宗煜寻个地坐下,主仆三人犹如刚到一般,站得笔直。
白献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其身后还跟平北王夫妇和思琪县主。
姬宗煜笑着喊了人,却是对上思琪县主那双满是幽怨的双眸,从进宫起就一直挂着的笑容差点就挂不住了。
平北王倒如往常一般,笑着也寒暄了两句,而郡王妃一脸寒霜,连瞄都不瞄姬宗煜一眼。
“奴才进去通传一声。”白献说着就进了殿。
这一回皇帝却没有再为难,放了礼部尚书出去,便直接发了话让几人进殿。
姬宗煜留了石全石美在外头等着,跟在白公公身后跨进了他多年未曾再进过的皇极殿。
几人跪下行礼,年逾四十的宗庆帝姬宗崖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个伏下的脑袋,片刻他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变成了一抹慈爱而安宁的笑容。
“都起来吧。”姬宗崖说道,随后他对着姬宗煜半是责备半是关爱的说道,“你这臭小子,在漠北呆上瘾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朕。”
“嘿嘿,这不是大外婆她舍不得臣弟吗?”姬宗煜玩笑道。
姬宗崖笑骂了一声,“皇叔生辰,远在汉口你都跑去了,怎么京师这么近你却不来?还不是不想念朕这个皇兄。”
姬宗煜心里一跳,却是心底一下涌出埋藏了多年都未感受过的疲惫,他依旧笑道,“皇上英明,这都瞒不了您,臣弟其实是怕宫里头的规矩太多了。”
姬宗崖这才放过了姬宗煜,哈哈大笑道,“朕就知道是这个原因。”顿了顿,他才正色道,“好了,说正事吧,你们谁来说说到底为什么要退亲?”
平北王顿时面有难色,目光盯向姬宗煜。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姬宗煜清了清嗓子,当仁不让的回了话,“是臣弟顽劣自知配不上思琪县主,才提出来的,免得耽误了县主终身。”
“哦?”姬宗崖将信将疑,对着平北王问道,“马骅你怎么说?”
平北王马骅一向胆小谨慎,所以多年一事无成,被皇帝问起顿时双腿一软,满头大汗,“臣……臣一切凭皇上做主。”
姬宗崖眼里闪过一丝难掩的嫌恶,想了想说道,“结亲自然是交两家之好,若双方不愿自然没必要再强求,只不过这本是朕早年亲口定下之事,若没正当的理由,岂能出尔反尔?”
姬宗煜早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当下就是一跪,“皇上,您最是疼爱臣弟,就容臣弟任性一回吧,臣弟真的对县主毫无男女之情。臣弟也是再三考虑才提出来的,趁着现在大家年纪还小,退了亲也无伤大雅。”
闻言姬宗崖满脸犹豫,却是他余光看见思琪县主不停的小声在催促着平北王,他笑道,“思琪若有什么话不妨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