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
春运期间的火车站,铺天盖地全是人。
温热发闷的空气里什么味都有,辛辣刺鼻。
零点的钟声响起,陈雪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黑色的屏幕反射出白色的光芒,陈雪看到了自己的脸。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打开手机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
抿了抿嘴唇,最终她又把手机装了回去。
零点三十分,旁边翘着脚的中年男人终于是把鞋子穿上,酸臭味稍减。
陈雪呼出一口气。
头顶的广播就响了起来。
“……往广州方向的列车即将开始检票,请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
陈雪拿起双肩包,挤进了人群中。
队伍渐渐不动了,检票还没开始。陈雪的背包被撞了几次,已非偶然。她把包转到了前面,回头看去。
男人四十来岁,长着一双猥琐的眼。对上陈雪的视线,他非但没回避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露出被烟熏过的焦黄。
陈雪恶心坏了,往前走了两步,前面人就回头骂了起来。
“你挤什么挤?能不能好好排队?有没有素质?”
“对不起。”陈雪脸涨的通红,进退两难夹在中间,突然屁股上又被捏了一把。
她猛的回头瞪着男人,血都涌到了脸上。
“你做什么?”
男人若无其事的扭头看向别处,倒是后面排队的几个人视线都看向了陈雪,目光各异。
陈雪紧紧咬着嘴唇,羞辱和尴尬交杂。
她想离开队伍,前后都是人,进退不得。
男人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狠狠揉了一把陈雪的胸。
陈雪尖叫一声,拼命的挣扎。
火车站的人太多,协警离的很远,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旁边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陈雪挣脱不了男人的桎梏,绝望铺天盖地,泪立刻就糊了一脸。
“哎兄弟?”
男人正要把手往陈雪的裤子里塞,突然胳膊被抓住,他回头凶狠的看过去,“别多管闲事——啊!”话音未落,就惨叫出声。
“放手,听见了么?”青年盯着他,声音也不大。男人的脸色青了又白,迅速松开了禁锢陈雪的手。
陈雪也趁机躲到了一边,紧紧抱着自己的包,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你没事吧?”青年声音很好听,温和有礼。
陈雪一脸迷茫,仍旧沉浸在惊恐之中。
检票已经开始,长龙往前缓缓移动。老男人得了自由,一扭身钻入人群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陈雪不想报警,只想息事宁人,摇摇头,“没事。”
“出门在外,注意着点。”男人把包甩到肩膀上就随着人流往检票口走。
陈雪抖着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抓着包的手紧了又紧。
后面人催促,她才迈开步子,腿还软着。
到了站台,远远响起了鸣笛声,车子即将进站。
寒风凛冽,骨头都被冻酥了,陈雪缩了缩脖子视线一扫看到了刚刚搭救自己的青年。他戴着耳机,双手插兜,修长身材十分显眼。
陈雪心跳的急促了些,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你好。”
青年回头看到陈雪,点了点头,取下耳机。
“我叫陈雪,刚刚谢谢你出手相救,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客气。”青年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我叫周礼。”
火车停稳,列车员下车。人群涌动,乱糟糟的散开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三天前陈雪和父母争吵后离开家,经历了太多世态炎凉。周礼的出现像一股暖流,温暖了陈雪冰寒的心。
“你在哪节车厢?”她思忖着小心翼翼问道。
周礼把车票递给她看。
“你也去广州?”陈雪看到上面的广州两个字,连忙拿出自己的车票,说道,“我也是去广州,我是十四车厢,你是十一车厢,我们离的不远。”
“好巧。”周礼语气很轻,几乎是带着笑意。“该上车了,有缘再见。”
哨声响起,周礼背着包大步离开。
陈雪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生出旖旎念头。周礼,很好的名字。
十四车厢是硬座,陈雪没买到卧铺,离开的决定太突然,能买到座位已是万幸。
靠在摇摇晃晃的车窗上,车子开动,外面漆黑一片。
她有些迷茫的慌乱,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穿过大半个中国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陈雪从包里取出mp3,戴上耳机。
她趴在桌子上,全然没有睡意,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家乡。天高海阔,那都是她的世界。
对面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女人把鞋踩在陈雪的座位上,她敢怒不敢言的把脸别向了另一边。
这样熬到三点半,刚刚有些睡意。
忽然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陈雪回头看过去。
周礼清清瘦瘦的人影就出现在视线内,他也看到了陈雪,笑着点了点头,礼貌的对坐在陈雪旁边的男人解释道。“能不能帮个忙,这是我朋友,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我不放心。”
男人熟睡中被吵醒满心烦躁,刚要发作看到他递过来的是一张卧铺票,也就气消了。
站起来抽走行李架上的箱子,拿出自己的票给周礼。
陈雪取出耳机,目瞪口呆,“怎么是你?”
“睡不着,正好就走了过来。”周礼挤进来坐下,露出笑,“介意么?”
陈雪也笑了起来,连忙摇头。
周礼过来后,对面的女人就收回了脚。
从j市到广州,二十三个小时的火车。
除了睡觉,陈雪就是和周礼聊天。
寂寞的旅途,再加上英雄救美的桥段,陈雪很快就相信了周礼。
广州是另一个天地,先从温度上来说就不同。因为有了周礼的提醒,陈雪才没闹笑话,不然穿着羽绒服下车实在太尴尬了。
随着人流两人往外面走,温热空气扑面而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周礼似乎成了她的主心骨,指挥着陈雪的脚步。
“朋友来接你?”
陈雪摇头,勉强笑道,“我自己打车过去。”
陈雪只有个地址,她太自信了,盲目的自信。
“在什么地方?你第一次来广州能找到么?”
陈雪从手机里翻出地址,读了一遍,抬头看向周礼,“离火车站不太远对吧?”
“不远。”周礼大步往出口走,“我二叔开车来了,送你过去吧。”
“太麻烦你了——”
周礼回头,直视陈雪,“当我是朋友,就别说这种话。”
走出火车站周礼带着陈雪朝一辆面包车走去,车门打开里面坐着两个中年男人。
“这是我二叔三叔。”
“你们好。”陈雪始终觉得不妥,临到头又犹豫,“周礼?送我太麻烦,要不——”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给钱吧,我不介意。”周礼上车后,语气沉了下去,“我是为了你好,这边黑车多,你这样的外地小姑娘最容易吃亏。上车吧,多大点事儿。”
她再推辞下去,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上车后,周礼和他的两个叔叔用粤语在交谈,陈雪听不懂粤语,转头看向窗外。
开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车在路边停下。
陈雪连忙问道,“到了么?”
“我得去办点事,一会儿去找你,有事电话联系。我二叔会把你送到地方,别担心。”周礼伸手揉了揉陈雪的头发,语气温柔。“再见。”他拉开车门摆摆手,背着包快步走了。
陈雪通红的脸,砰砰跳的心在随着车门“哐当”关上后,渐渐沉了下去。
总觉得那个环节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进了偏僻的巷子,陈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和朋友给的地址不同。
“那个——叔叔,没走错路吧?”
“没走错。”二叔回头看了三叔一眼,说道,“到家了。”
陈雪盯着外面的建筑,突然就看到了墙上的广告地址,根本不是她要去的地方。恍然醒悟,抬手就去拉车门,‘三叔’一把扯过她摔在座位上,甩手就是两耳光。
“臭婊-子,你是不是想跑?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雪喊了两声救命被打的眼冒火星,三叔又狠狠抽了她几耳光,直打的她没有力气挣扎,这才扯着陈雪的头发拿一根绳子捆住陈雪的手,拖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