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9 宫阙深萧鸾私放河灯被禁足于漪兰殿的事很快传遍皇宫。只是那日听完皇后对河灯之事的阐述后,容宸一言不发起身离去的态度让众人不解。之后几日,皇后一再请示容宸该作何处置,容宸也以政事繁忙避谈此事。
萧鸾心里早有打算,即便将来会被困于冷宫,她也毋需担心。而且事情似乎还不到那一步,因为,容宸还在犹豫。一国之君的犹豫,至少证明他不会让她有事。
被禁足的日子反倒显得轻松不少,没人打扰清静许多,她也不用担心丽妃,后宫出了河灯这事,想来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再惹事非。不过后宫嫔妃被禁足并非好事,锦绣和晨曦为她着急,她却乐得自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可这凡事总要有个结果,所以当丽妃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就明白的确是时候了。
遣散周围的宫人,丽妃紧紧拉着她的手,颤着音道:“妹妹,让你受苦了。”和萧鸾平静悠闲的表情相比,丽妃的慌张是甚为明显的。
萧鸾语气隐约透着担心,“姐姐不应来此地。”按理说她被禁足,丽妃是不能够见她的。
丽妃的头仿佛要低到胸前,声音很细,“我求了好几天,皇上才恩准我进来看你一眼。妹妹,这次都怪我,不然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
萧鸾从她这句话中听出了异样,那颗心咯噔一响,“莫非是对我的处罚已经昭告皇宫了。”
丽妃抬起头,眼中近乎要绝望一般,盈满泪水,“妹妹,都怪姐姐。”
萧鸾只一笑而过,面色平淡得连旁人都不敢相信,“姐姐不必愧疚,也无需为我担心,我心中对此事已很了然。”确切的说,她已做好了准备。
丽妃皱了眉,担忧之色仍溢于言表,“我怎能不担心,就因为皇上迟迟不肯下旨对你做出定夺。所以太后亲自出面,今儿下了一道懿旨,将你,将你……废黜为宫人,交给暴室处置。”
“暴室?”萧鸾暗吃一惊,竟连太后也要出面,看来事情并非容易解决,她不屑一笑,“那地方进得去,可就出不来了。太后她老人家还真够着急的,随她们愿好了,反正这事迟早也得有个结果。”
“妹妹,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总之姐姐今天来见你,就是要跟你说,此事既然因我而起,就应该为我而结束。我会跟皇上和太后禀明,不会让你有事的。”丽妃急了,眼中第一次出现难得的坚决。
萧鸾被她脸上的那种决绝一怔,怕她会胡来,安慰道:“姐姐你根本不必替我担心,我有办法让自己无事,你也无需向皇上和太后袒露事实,我既然能为你扛下这事,就有办法脱险。”
“什么办法?”丽妃简直是懵了。
她笑道:“姐姐,还要劳烦你跟淑妃娘娘带一句话。”
丽妃闻言双目放大,声音也显得生硬,“淑……妃?”
她微一点头,“对,淑妃。”
送走疑惑不定的丽妃,萧鸾将那枚刻有君、嗣二字的羊脂玉摊在手心,眉间,一片怅惘。事情,总要有个开头和结尾。
***
夜里刚过亥时,漪兰殿外便传来了吵杂声。
“淑妃娘娘,没有皇上的圣旨,任何人都不得见萧婉容,请您不要为难奴才!”
“都给本宫让开,今天无论如何本宫一定要见萧婉容。”
“若娘娘一心要见萧婉容,还请娘娘去请皇上的圣旨,否则奴才绝不敢放娘娘进漪兰殿。”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为难本宫?”
……
锦绣将安神茶奉到萧鸾跟前,“婉容喝了赶紧歇息吧!”她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又道:“婉容不必理会外面那些人。”
萧鸾只将茶盏置于一旁,将手腕上的玉镯脱下交到锦绣手中,“你去跟守门的侍卫求下情,放淑妃进来,我想见她。”
锦绣背过身去,有些不满道:“婉容这是为何,淑妃恐怕是想看婉容的笑话,巴不得婉容被皇上废黜。”
萧鸾晓得锦绣替她担忧,为了让她放心,终吐出一句,“如果我说她可以帮我脱离这困境呢!”
锦绣猛地回身,“婉容此话当真?”
萧鸾朝她一笑,轻轻颔首。
淑妃和侍卫还在周旋着,远远的,锦绣还是能看清楚淑妃脸上的怒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焦急。她呵斥着那些奴才,完全不顾及体面。此时的她不像一个拥有高贵身份的淑妃娘娘,尊贵一词从她身上完全体现不出。
“侍卫大哥。”锦绣的开口打断了淑妃怒气冲冲的咆哮,她走至侍卫身旁将玉镯塞到他手上,“劳烦您通融通融,我家婉容和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像姐妹一样。如今婉容被禁足,淑妃娘娘也是着急,您就给她们一刻钟的时间相聚一下,绝不会有人晓得的。”
侍卫很是无奈,满脸的为难,“锦绣姑娘,不是我不讲人情,只是圣旨我实在不敢违抗,这要让皇上知道了,我这脑袋可就不保了。”
锦绣眉间一锁,转瞬露出一副可怜相,眼中更是挤出几滴眼泪,“侍卫大哥,我知道你为难,可我家婉容真的冤枉。自婉容入宫以来,淑妃娘娘对我家婉容照顾不少,这眼看着就要被贬去暴室了,恐怕以后也难得见上一面,您就通融一下,让她们见一面吧!”说完还不忘擦拭眼角的泪水。
侍卫可经不住锦绣楚楚可怜的求情,在做了片刻的思想挣扎后,他终于挥了手,“唉!进去吧!一刻钟的时间。”
“多谢侍卫大哥通融。”锦绣连忙点头带笑给他躯身行礼,语罢又对淑妃道:“娘娘请跟奴婢来。”
淑妃趾高气扬的白了一眼那侍卫,怒气跟着锦绣进了大殿。
萧鸾见淑妃进殿,将锦绣等人禀退。淑妃也很知趣,将跟着她一道而来的奴才也悉数遣到门外。漪兰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她欠身向她行礼,她却冷冷拒绝,“不用行礼了,现在只剩下本宫和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惺惺作态,装出这副让人讨厌的模样。”
萧鸾不怒反笑,“那,淑妃娘娘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淑妃听了这话,原本的怒气更加深一层,“所为何事?萧婉容,难道不是你想见本宫吗?否则你怎会让丽妃给本宫带那样一句话来。”
萧鸾沉眸,“将王婉容赶尽杀绝的人,果然是你。”
淑妃婉转冷笑,眼中却凄楚无边,“本宫还真是没想到,是你捡到了本宫的玉佩,既然你已经知道一切,本宫也不狡辩了。那日,本宫的确去过暴室,还故意骗她吃下有毒的食物让她毒发身亡。本宫还割下她的舌头,伪造她咬舌自尽的假象。最后本宫还买通了御医,让所有人都认定她是畏罪自尽。”她收回目光看向萧鸾,“不知本宫的回答,萧婉容可否满意?”
萧鸾没想到淑妃竟会轻而易举就坦白一切,还以为她会有所否认。不过往往这样的人,更叫人怀疑她坦白的用心,“嫔妾当真看不出,娘娘做事的手段,够狠!草乌也好,纵火也罢,还有河灯,这些事,都是你暗地里指使他人所为的吧!”
淑妃嘴唇微微颤抖,神色也有几分不由自主的慌乱。萧鸾缓慢的走到她身旁,认真道:“娘娘贵为淑妃,又有二皇子。其实您即使什么都不做,将来的富贵荣华也不会少一分。又何必和王婉容联合一气,对丽妃及龙胎存不善之心。”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淑妃的声音略带一丝哭腔,“你没有孩子,你不会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情。你也不会明白,寄人篱下是什么感觉,你更不会懂,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是何滋味。所以,只有皇上的孩子越少,我的容珞才有更多的机会成为太子。只要……只要珞儿成了太子,将来放眼后宫,还有谁敢骑到本宫头上。”
“王婉容心术不正,你怕事情败露杀她灭口。可崔尚宫呢!你为何要杀她。她不过是皇上赐给丽妃的尚宫,和你无冤无仇。”萧鸾一阵恼火,连无辜之人也不放过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淑妃听得这句话脸色立马泛起一片青白,吼着出声,“崔尚宫是失足落水,与本宫何干?你休想把崔尚宫的死加诛在本宫身上。本宫所做的事绝不会推卸责任,但本宫从未做过的事,也绝不会让你随意冤枉。”
淑妃眼中的怒气认真而坚定,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仿佛崔尚宫之死真的与她无关。其实萧鸾已从她的坦白中听出异常,在暴室杀害嫔妃,哪是这么简单之事,若无人撑腰,恐怕凭淑妃一个人的力量,也瞒不过暴室的奴才。她陷入沉默,心中却有一个异常清晰的思路,看来后宫中不安分的人不在少数,为了争宠,为了皇嗣,为了地位,到处布满棋子和眼线,连人命也无关紧要。
“萧婉容!”淑妃忽然一反常态猛地一声跪在她跟前,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快要崩决一般,“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是我的珞儿是无辜的。我求你不要告发我,如果这些事被皇上知道,我死了不要紧,但是珞儿将会永远背负一个罪母身份,永世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要你肯将这些事都埋于心中,我可以立刻自尽……但求你永远不要让他人知道珞儿有一个这样的母妃。”
萧鸾只是不动声色,眼中数不完对她的审阅,从她话中听出了隐忍、心酸以及退让。可她既然那么疼爱自己的孩子,也知道一个做母亲的难处,为何还要加害别人的孩子。母爱,怎可用害人来成全。
“娘娘明儿一早,还是去未央宫向皇上说明河灯之事的前因后果,娘娘您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萧鸾并未答应她的苦苦哀求。
淑妃抬头,迷茫而无助的表情显得玄虚。
“私放河灯的确有违宫规,但是罪不至于废黜贬去暴室,之所以此事会被放大,在于那盏河灯上面的字。想必那盏写有大不敬话的河灯,娘娘应该很清楚为何会被您发现,如果娘娘真的还有一点歉疚,就对皇上坦白。”
淑妃脸上露出忧伤哀婉的笑,仿若已绝望,“坦白?呵,坦白?”
“做了错事就必须要有承担,总好过杀人放火被处死的下场。草乌和纵火之事,嫔妾不会再提,而王婉容,既然已认定是畏罪自尽,那便是畏罪自尽。但河灯之事,必须要有个结果。”她如此沉甸的这话,想必能让淑妃明白其中的分量。
“那样的话,我必定会被皇上打入冷宫,可能再也见不到珞儿了。”淑妃狠狠闭眼,两行清泪款款而下。
萧鸾心中闪过一阵苦涩,声音放低,“总好过阴阳永隔,只要活着,起码还有机会再见。”只要活着,起码还有机会可以重头再来。
淑妃被这一席话说得泪如雨下,掩面痛哭。萧鸾将那枚透白晶莹的羊脂玉放在她的手心,“娘娘,嫔妾今天之所以选择不揭穿娘娘的所作所为,是因为,您还是一个母亲。”
***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唯能听见外面冷风拂过的细碎声音,屋内偶烛施明。
锦绣望着淑妃远去的背影,带着不解的情绪道:“淑妃心眼那样坏,婉容为何还要放过她。你只将河灯之事当作对淑妃的惩罚,可你想过没有,她那样的人,会感激你吗?婉容难道没有听过一句,放虎归山吗?”
“虎都还未抓到,何来的放虎归山。”萧鸾轻描淡写的一句,让锦绣震惊得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一脸折服。
“可能在你们看来淑妃的确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不过在我看来,她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要保护她和二皇子,逼不得已。宫里已经有了一个王婉容这样的替死鬼,我不想再增加一个淑妃。坦白河灯之事,她必定会被打入冷宫,母子别离,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不过一颗已经没有用且无法翻身的棋子,她们才会放过她。”萧鸾的语气无比悲沧,又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们?”锦绣讶然,“她们是谁?”
萧鸾眉间慢慢浮上一层阴霾,“淑妃背后的人,才真叫人觉得可怕。”
能在暗地里操控堂堂的一国皇妃,岂是简单二字可以形容。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