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太太,您先请。”同喜掀起帘子,恭敬地请夏太太往里面走,夏太太用帕子捂住嘴,大哭着走进门里,就要上前去抱床上的夏金桂:“我的儿啊,这家子这样对你,一个妾都敢杀你,快跟娘走,娘带你去打官司。”
夏月娥呆呆地任由夏太太抱着,还是看向镜中人,一笑,镜中人也跟着笑,皱眉,镜中人也皱眉,甚至,夏月娥推开夏太太,挣扎着要下床去拿镜子,要瞧个究竟,这个人,到底是谁?
夏太太被女儿推开,又见女儿要挣扎着下床,心中不由哎呀一声,难道说她真要去打官司?这不过就是说出来吓唬吓唬薛家,好再诈些银子的说法。
因此夏太太急忙擦了擦眼泪,就去拉夏金桂:“女儿,女儿,你先躺好,那个秋菱,还捆在那里呢,总要等你好了,再发落。”
说着夏太太脚就重重一跺,咬牙切齿地说:“都犯了这样的罪,就该活活打死。”
夏太太越说,夏月娥的心越慌乱,特别是,镜中人的样子,让夏月娥越发肯定,这只怕不是一场戏,而是真的穿越了,不然就算最好的整容技术,也不可能毫无瑕疵。
夏月娥见自己无法下床,颤抖着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下巴,脖子,夏月娥摸的很仔细,然而一点点疤痕都没摸到。
夏太太见夏金桂颤抖着双手在抚摸脸下巴脖子,有些奇怪,接着就对宝蟾道:“你还不赶紧把镜子拿过来给你姑娘?你姑娘向来爱美,定是害怕那□□有毒,毁了容貌。”
宝蟾连声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把镜子捧在夏金桂面前,夏月娥抬头仔细望向镜子,这会儿比方才瞧的更仔细,镜中人的脸,的确是一张很陌生的脸,皮肤白皙细腻,眼角鼻子下巴脖子,最容易留下疤痕的地方,都毫无瑕疵。
自己,真的穿越了?这个信息给夏月娥带来的打击无法描述,她伸手指着镜子中的人,觉得舌头都快发不出声了,木然转向夏太太:“这是谁?”
“金桂,这是你啊。”夏太太以为女儿是余毒未清,还在糊涂着呢,话音刚落,就见夏金桂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双眼圆睁看向床顶。这模样吓到了夏太太,她急忙俯身凑到夏金桂耳边连声呼唤:“金桂,金桂。娘在这呢,娘给你做主。”
娘?夏月娥的眼珠转向夏太太,此刻才仔细打量了夏太太,见她四十上下年纪,虽说一脸的精明,可这眼里,分明写着对女儿的疼惜。
红楼梦中对夏太太的描写夏月娥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不过在夏月娥心中,能养出夏金桂这样泼妇的娘,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母亲,可这会儿,见了夏太太眼中实实在在的疼惜,夏月娥心中的鄙视,已经在慢慢消散了。
“奶奶,亲家太太素日是最疼您的了,您赶紧和亲家太太说说委屈,还有秋菱,她这会儿还被捆着呢,奶奶,秋菱她……”
宝蟾见夏金桂一脸被打击过度的模样,以为夏金桂身体开始恢复,那些事儿也记起来了,立即半是劝说半是撺掇,要夏金桂赶紧发话,把香菱给打死了。
秋菱?这个名字让夏月娥的眉微微一皱,仔细回想这会儿该是红楼梦中的什么剧情?还不等夏月娥想清楚,小舍儿已经跑进来:“奶奶,姑奶奶这会儿来了。”
姑奶奶?薛家有两个女儿,宝钗宝琴,如果是宝钗,那这会儿,就该是宝钗出嫁后,那就是书上写的,夏金桂想药死香菱,结果反而药死了自己的那出,也只有这样,才有自己附身而来。
“嫂子。”门帘已经掀起,宝钗走进门来,见夏金桂呆呆地躺在床上,夏太太和宝蟾小舍儿围在她身边,并不像平常那样刁蛮。宝钗不由一愣,随即就想只怕是夏金桂的药力还没退,于是宝钗上前行礼叫了一声。
这一声算是把夏月娥的魂给叫回来了,她的眼转向宝钗,见宝钗二十上下,面若银盘,唇如涂朱,眉头微皱,却不失端庄。果真是能和黛玉齐名的美人,夏月娥的眼转向宝钗的衣衫,见她是半新不旧的家常穿着,想来,贾府现在的情形,宝钗也尽知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写下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句子的姑娘,这会儿有没有一丝后悔?
“嫂子?”宝钗见夏金桂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语,瞧这神情也不像是要来寻自己麻烦的,心中更加奇怪,又叫了一声,这一声稍微有些高。夏太太要护女儿,忙对宝钗道:“你大嫂的身子都还没好全,好姑奶奶,要有什么事儿,等以后再说罢。”
宝钗对夏太太应是才对夏太太道:“这事,是我疏忽了,亲家太太既然在这里,问亲家太太拿个主意也是一样的,不如就请亲家太太往我妈妈上房去,好……”
宝钗的话没说完,就被夏太太打断:“好姑奶奶,我晓得那秋菱来你们家日子长,你们心疼她也是有的,不过呢,怎么说她也是做了这么胆大包天的事,要我说,舍不得打杀了,就卖了。”
宝钗的脸微微一红,刚要再说,夏太太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自然,你们家从来都是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不过也要瞧瞧是什么时候。”
宝钗的眉皱的更紧,晓得这一回只怕是保不住香菱了,想来,也只是她命苦。宝钗在心中叹了一声,面上微笑没变:“既然亲家太太这样说,那我也不好驳回的,只等我再去禀一声妈妈。”
夏太太面上笑容有些得意,头微微一点:“这样才是正经人家做事,要我说,这样的人,活活打死都是该的。”
宝钗面色尴尬地应了一声,对夏金桂道:“嫂子,既如此,您也就好好养病。”
“不是香菱。”已经接受了自己就是夏金桂这个事实的夏月娥此刻脑中无数念头闪过,但现在先保住香菱才是,这一开口吓的宝蟾手中的镜子差点掉了,急忙把手中镜子放在桌上,对夏金桂道:“奶奶这是糊涂了,这屋子,除了奶奶和香菱,就只有我们几个,难道我们胆子更大?”
宝钗有些奇怪地瞧宝蟾一眼,夏金桂把被拉过来盖上,对夏太太道:“娘,不是香菱,是我……”
既然已经附身而来,那原主的好的坏的,就都要受着,夏金桂一咬牙就道:“是我拿错了,把那药老鼠的□□,当做盐放在汤碗里了。”
这让宝蟾松了一口气,宝钗更感奇怪地看着夏金桂,这样的话,怎么都不像是夏金桂能说出来的。夏太太是个盲目疼女儿的,女儿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既然说是女儿自己弄错,夏太太已经伸手打了宝蟾两下:“都是你,服侍的不好,哪能把这些东西混放,亏的这回你们奶奶被救回来了,若是没救回来,你们犯下的罪孽,到哪世都填不回来。”
宝蟾不敢忤逆,连声应是,夏金桂说完这几句话,感到十分忧伤和疲惫,难道要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面对着这个烂摊子?想着,夏金桂叹气把被盖的更紧:“我乏了,想歇着了。”
夏太太急忙伸手把女儿的被头再扯一扯:“你好好歇着,今晚,娘不走了,就在这陪你。”夏金桂无力再反对,眼一闭就沉入梦乡,但愿醒来时候,自己已经在医院里,而不是在这个屋子里。
宝钗对夏太太告退后就走出屋子,同喜已经在外面等着她:“姑奶奶,菱姑娘的事儿,怎么说?”
宝钗对同喜皱眉:“今儿的事儿,可奇怪了,不过嫂子说了,这事不怪菱姐姐,赶紧把她给放了。”
同喜应了一声就往后面跑,宝钗想去瞧瞧香菱,又觉得夏金桂今儿特别奇怪,还挂念着薛姨妈,要去提醒自己妈一声,宝钗也就往薛姨妈上房去。
薛姨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灯下,见女儿进门就上前拉住她的手:“宝钗,怎么说?你大嫂骂你没有?”
宝钗安抚地拍拍薛姨妈的手:“嫂子今儿和气的很,还说不是香菱做的,我让人把香菱给放出来了。”
薛姨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在宝钗搀扶下坐下,抬头见宝钗一脸疲惫,薛姨妈叹气:“这事儿,按说不该,都是我无能,才让你操心了。”
见自己妈妈又开始自怨自艾,宝钗急忙安慰:“妈妈,不要这样说,我是您女儿,孝敬您是应该的,况且老太太,太太听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都催我赶紧来呢,只是他,”宝钗的眉微微一皱,薛姨妈关切地道:“女婿又怎样了?”
“没什么,不过他总还是有些傻气,要我安慰着才会安稳,不然我早过来了,也不会到这会儿。”薛姨妈明白宝钗这话只是安慰自己,不由又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