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好一曲凤求凰,木灵湘在树上躺着,感受着月光洒在手指尖温度,听着远处歌女清唱着的古曲,春心也跟着荡漾起来,脸颊处红红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小女生情怀的模样与身上的一身袈裟形成的反差,可谓是滑稽至极。小光头一蹦一跳地在树枝上,头顶反射的月光从远处看着一晃一晃的,甚是油亮。
“怎么回事,唉,怎么还不出来找我呢?都这么晚了,也不怕我被妖怪给吃了。不是亲爹亲哥真可怕,阿弥陀佛,佛祖啊佛祖,你可一定要看看这对狠心的父子啊,最好让他们都不要成佛,一直陪着我才好呢。”木灵湘嘀嘀咕咕地看天看地。
“你这丫头,还不赶紧下来,主持让我来寻你回去。”
“谁?哈哈,大师兄,雾里哥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等到花都谢了,要是我被妖怪吃下肚子里,你就可劲儿高兴了。”木灵湘转着眼睛看着树下的那人。
只见那人身穿一身青灰色粗布僧衣,脚上的布鞋也是青灰色的。脑袋上的三千情丝已被剔除,头上还有佛门受戒过的痕迹。眉毛是淡淡的,甚是清秀,睫毛处似小型折扇,被长长的睫毛掩盖的那双眼睛。明亮而淡然,幽谷般深邃,却又看不清一丝情绪,澄净清澈。鼻梁不高不低,嘴唇薄薄似娇妹。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静”。若他是一朵花,那便是幽兰。
“阿弥陀佛,贫僧这不是过来接你了,快快下来,随我回去。”雾里很无奈,这个丫头三天两头就往外面跑。明知道很不方便,自己是女儿身,可是在庙里对外都是称为男儿。外人只知道主持有个调皮捣蛋,活泼灵动的徒弟,却不知道这个徒弟却并非男儿,而是女儿身。
木灵湘的身世是一个秘密。如何说是秘密呢,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来自何方,父母是谁。那年下着鹅毛大雪,雾里才5岁,跟着主持下山讲学,只见世间万物都被银雪覆盖着,一片银白。这时候传来婴儿的一阵啼哭,仔细看来就在那片唯一的绿色中。他们走过去发现婴儿所在之处,积雪全无,相反嫩草生生不息。仿佛是冬天里的一片春,唯在此处才可触碰到一份温暖。雾里走过去,轻轻抱起了她,她便不哭了,笑着看雾里。雾里静静地看着她,只有5岁的雾里却有着不似5岁孩童的成熟,他的眼眸里溢满了慈悲。
就这样,木灵湘被雾里和主持捡回来了。从此养在寺庙里,一个女孩儿成了小沙弥。在最喜欢打扮的年龄里整日整夜念着经,瞧着木鱼。木灵湘并未埋怨,因为她的命都是主持和雾里给的,所以她很安逸于此。
木灵湘从树上跳下来,所在之处草木生生不息。十米高的大树,跳下来没有丝毫受伤。大树保护着她,她落地之时,树枝也从她身上消失。
“湘子,小心些。”雾里淡淡地说着,帮忙整理了木灵湘褶皱的衣服。
“哈哈,你放心,你放心。你看,只要有树和绿色的地方,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受伤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还如此计较,真真儿是念经念多了,成了老和尚了。你看看,你才大我5岁呢,我今年就要及笄了,你还这般啰嗦,唉唉,你若是不放心我,干脆找个人把我给嫁了,省得你整日整夜为我操心。”木灵湘慢慢走向雾里,缓缓抬起头,打量着他。
“你休得胡说,我与你同是修佛之人,你又如何去嫁人。过着凡夫俗子般的生活,在那六道轮回中生生不息。世间于我只是浮华,若要跳出六道,唯有成佛。以后万万不可再说此等言语,佛祖听了会怪罪的。”雾里有些生气,牵过木灵湘的手便往山上走。
“好啦好啦,你还计较我说的话作甚。我错了行不行,雾里哥哥,你别生气嘛。还有啊,你修佛,我可没打算修佛呢,我们当初说好了,修佛不成便修仙的,你忘记了?”木灵湘打着哈哈含糊其辞,将雾里的手握住,跟着他的脚步往山上行走着。夜已深,山路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了,木灵湘感觉有点冷,又再次紧了紧手,握住雾里。
“我便知道你无心修佛,罢了罢了,只要你好好修仙也是极好的。他日在天界相见也不算困难,若是不勤加修炼,等年岁渐长,仙身还未修成功,又堕入六道之中。你可别哭鼻子。”雾里想到木灵湘哭鼻子的样子,转怒为笑,摇摇头。继续向前走着。
“喂喂喂,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子,我会很没面子的。可是雾里哥哥,你为什么非要修佛不可呢,修佛就不能成家立业,不可以娶老婆生孩子了啊。主持修佛,我能理解,我自小也将他视作父亲,我明白他当初失去你娘亲的痛苦,以至于心灰意冷遁入空门。那时候他怜你年幼所以才带着你一起出家,可是主持的本意不是如此啊。你怎可因自小就在寺庙长大而立下宏志,此生势必成佛呢?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一旦成佛,就没办法回头了啊。”想到此处,木灵湘着急地看着雾里,手指冰冰凉,她越想越着急,整个身子都有些许颤抖。
“好了,湘子。母亲因难产我而死,父亲也因此而遁入空门。这万物的循环与造化,我尚且不知,我只知道这些痴儿痴迷于情爱,痴迷于六道。执念狂生,不知何起,不知何终。我怜悯众生于此,立志成佛,只为分担众生一分,你若不明白,便安心修仙。等他日飞升,自会明白。”雾里言罢,不再说话。
山路崎岖,木灵湘几番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她看着雾里,看着黑漆漆的前方,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等发觉前方有光亮之处的时候,才反应到已经到寺庙门口了。只见寺庙最中央挂着一个陈旧的木牌,上面有三个大字“广怜寺”。木灵湘有些沮丧,她每次偷偷跑下山只是为了在半夜未归时,雾里过来找她,接她回来。她很珍惜两个人独自相处的那条山路,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快。也不知道是因为惹了雾里动怒而不快,还是因为雾里仍旧不愿意放弃成佛而难过。木灵湘看着寺庙的大门,觉得心里空空的,虽然这里确实是自己的家。可是她更珍惜的是她的感情,对于寺庙,是家一样的存在。对于雾里,不仅仅是家人。对,不仅仅是家人,还是,还是......还是她最珍惜最重要的人,那个存在她心底里,深深爱恋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众人眼里神一样的存在,却唯独捂不热他的心。放不掉他的执着,为何一定要成佛,拯救众生非得不可吗?你真的就不再犹豫一下下吗?再考虑一下下,,就一下下,可以吗?木灵湘在心底里嘶吼着,可是面上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前方。
二师兄甲缘依旧是在木灵湘房间门口等着,看着木灵湘回来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看你,又跑出去了不是?我也想去接你回来,可是每次都寻不到你,还是大师兄厉害呢,你就是猴子,大师兄也能逮到你,将你捉回来,哈哈。”甲缘香肠似的厚嘴唇笑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眼睛,咪咪眼,厚嘴唇,一副最实在憨厚的傻模样。可是这对于木灵湘却是最珍贵的,他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平时最关心自己的二师兄。
“说谁是猴子呢?你个傻帽,说了多少次了,我又不是女孩子,半夜不归也没什么的。你每次都在这里等着,不怕冷了是吗?还是说你觉得感冒吃药的话,每次喂你喝药都不是很苦,所以你十分怀念苦药的味道?”木灵湘的身份只有主持和雾里清楚,庙里其他人都以为她是个体质偏弱的少年而已。平时最爱的一项活动就是捉弄甲缘,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木灵湘就十分开心。连着刚刚的不快和难过也瞬间烟消云散。
“啊,别,您老人家熬的药老苦了,小僧受不起。还是不要生病最好,现在也这么晚了,你赶紧进去睡觉吧,水都给你打好了,放在房间里了。估计有点凉,我再去给你热一下,你等一会子啊。”甲缘说着,便离开房间去后面厨房热水去了。
“小甲子,多谢了,真够哥们!”木灵湘笑着说着,便走进房间。
“湘子。”雾里突然喊住她。
“怎么了,大师兄。”木灵湘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恩,明天,明天早上你到主持禅房一趟,主持有话要说,托我唤你一声。”雾里闭上眼睛,看不清表情。整个人沉浸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是吧。恩,等下小甲子过来,我让他明早喊我起床就是了,绝对不会睡过了的,你放心,放心。嘿嘿。”木灵湘傻傻地笑着,突然觉得这种笑很熟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木灵湘愣了一下。原来如此,原来在雾里面前的自己跟在自己面前的甲缘,如此相似。原来他每次傻乎乎地对自己笑着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这个傻子,大概还不知道我是女孩儿,还以为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大概每日在佛祖面前不断忏悔着吧。木灵湘有些苦笑不已。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喜欢雾里,从小就喜欢着,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嫁给他。可是他又如何了解自己的心,又如何能接受自己。只怕在他的心里,苍天万物与她相知比较,大概都是一样的吧。也许,自己还比不上他所视之的苍天众生中的一只蚂蚁。因为有时候他看蚂蚁的目光都比看自己要柔和千万倍。
“不用,明早我喊你。”雾里说完这句话便走了。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木灵湘有些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摇摇头,可能是太晚了没休息好,想多了吧。就在这时候,甲缘将热水也烧好了,给她打好水便互道晚安,关上门,洗漱完后躺在床上。
外面的月光还是如此皎洁,也不知道何时会下雪,天气越来越冷了。冬至那天便是她的生日,也是及笄的日子。及笄以后便是成年人了,在山下也可以嫁人生子了。木灵湘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生子,所以及笄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已。期望越大,失望也便越大吧。还是不要想了,大不了那天跑下山买几个肉包子犒劳一下自己好了。话说,还有两个月便及笄了吧。
“肉包子,肉包子......”在流着口水做着肉包子的梦的情况下,木灵湘渐渐熟睡了。她的门前,不远处仍旧有一个人影站着。孤零零地就一个人,看起来十分孤独。可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是雾里,他没有回房,而是一直站在木灵湘门前,不知道想些什么。听到木灵湘梦里仍旧喊着“肉包子”,他冷峻的面容终于松动了一番,嘴角处露出了一丝微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神情凝重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主持的禅房处。
月亮终于被太阳驱赶,新的一天逐渐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