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之后,董榆生驱车回到他曾经当过兵的这座城市的某部营地。=全=本=小=说=网=十八年前,正是在这儿,董榆生一步三回头.含着眼泪离开了他的老连队。那时他才仅有二十岁呀!二十岁,对一个人来说,才是生活的开始,他却过早地离开了他的军旅生涯。是他的兵没当好吗?是他的思想、军事不过硬吗?是他当班长不合格吗?自然这都是否定的。他就像一个未足月的胎儿被人硬硬地作了剖腹产,使他的将军梦化作了黄梁枕。董榆生把车停在离营区不远的路口,然后在军营附近慢慢踱步而行,边走边想,他想起他们连队的指导员郭富荣,副班长李向东,老战士雷毅、新兵姚成……,还有就是朱桐生了。朱桐生这人,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处处和他对着干?朱桐生有野心没才能投机钻营,*着方国祥那点关系熬到现在也不过才是个办公室主任,顶多是个科级吧!按年龄轮学历,一个初中生,差不多也该到头了。董榆生绝无讥笑朱桐生的意思,如果说早年他对朱的作为还有些愤怒的话,如今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已经没有成见可言了,有的只是可笑与可悲。一个人活到这般地步,无情无义,没皮没脸,有啥意思?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人前人后,趾高气扬的,蒙谁呀?倒楣的当然不只他董榆生一人,更惨的算是梅生了。梅生啊梅生,聪明过人,为了点眼前的私利,忘了做人的根本,干出这种糊涂荒唐事。怀着老子的种子,却又嫁给儿子,这种不伦不类、不尴不尬的事儿就是在古书上也没见过几回?异地想起故乡人,他为梅生生气,也替梅生惋惜。一个死不要脸,一个死要面子,这一对夫妻冤家,这一摊子烂脏事不知他们咋样收场哩?……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董榆生猛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位荷枪的战士。他连忙回答:“没什么事,没什么事。随便转转,随便转转。”
“营区周围不能随便乱转,你已经转了五圈了。”哨兵说。
“好好,我马上就走。”董榆生本想进去看看,看谁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物是人非,十八年了,还能有半个熟面孔吗?
董榆生正要离开,突然一辆切诺基开过来,车门打开,下来一位戴上校军衔的军官。这位军官冲董榆生“啪”立正敬了个军礼.董榆生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呢,军官就喊道:
“老班长,不认识我啦?我是姚成啊!”
“啊,你是姚成?变化这么大?你不说话我还真不敢吭声昵?”
两位老战友抱在了一起。
姚成说:“那年你一走,我们都哭了。全班的战士一个多月都没缓过精神来。”
董榆生说:“我也想你们哪!”
姚成说:“算了,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连封信都没有。”
董榆生说:“工作没干好,心情也不好,怎么说呢?”
姚成说:“你和老朱还在一起?”
董榆生说:“复员以后又在一个锅里搅了七八年的勺把子,后来我辞职不干了,才算彻底分了手。”
姚成说:“你坏事就坏在老朱身上。那个人呀,整天迷迷瞪瞪的,还净想着法子琢磨人。分开好,分开好。哎,你辞职了?辞职后干啥?”
“个体户。”
“干个体也好。个体户也是国家生力军嘛。”
“你呢?”
“你走之后我就接你的班当了几天班长,后来保送上军校,回来就是排长、连长,一直到现在,算是正团吧!”
“不错,不错,老战友进步够快的。”
“还快呀?你要是不走,少说也是副师了?”
“不说那些了。你大还是我大?”
“我是五零年五月生人。”
“我是古历四月十八,阳历六月一号,这么说你还是我老哥哩!”
“不敢不敢,你永远都是我的老班长。别站这儿了,快进去吧!”
从老部队出来.董榆生的心情反而显得沉重。他并不是眼红姚成当了团长,而是恼恨自己,这么窝窝囊囊。半辈子过去了,一事无成,除了手头有几个钱,还有什么呢?他觉得自己脑海里异常空虚,此时他才突然意识到,金钱绝不是万能的,金钱不可能买来一切。
姚成团部的饭菜很简单,但很实惠。其中一道黄油湟鱼炖蘑菇还是他在草原上架线时发明的。当时青海湖几条河汊里,有不少逆流而上的湟鱼,他们顺手捞了几条,草原上有的是蘑菇,加上点黄油,随便一煮,味道出奇地好。他离开了部队,也很少再见到湟鱼,家乡的蘑菇远不如草原蘑菇个大肉厚味香。真没想到姚成这小子如今还保留着这项专利。临走时,姚成留给他几位战友的地址:张国平在陕西富平,李向东在西门口不远处办了个小小的汽车修理厂,雷毅在药材公司当经理……
车到半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雷毅这家伙事多,被他缠住了耽误时间。为一点雪莲花,犯不着惊动他。这样想着就在附近一个停车场把车放好,然后徒步上街找药铺子买雪莲花。说也奇怪,这家药店刚脱销,那家药铺又断货,看样子还非投到老雷的门下不可。他把车直接开到药材公司,传达室老头还不让进,叫他把车后退二十米,他说他打电话给他联系。他刚把车退回去,传达室老头又扯着嗓子冲他喊:
“你贵姓?从啊达来的?”
董榆生没好气地说:“别问那么多,说董榆生就行了。”
“榆是哪个榆?玉石的玉,还是哈(下)雨的雨?”
这老头烦不烦,看老雷用的这些人?董榆生无奈回了一句:
“随便哪个都成。”
老汉可是不“随便”,手里拿着小本本,戴着老花镜,耳朵夹一支半截铅笔头,走到他的车跟前,一本正经地说:
“闹(我)说你这个同志,名字能随便?闹把你的名字登记上.才好给闹的经理打电话。再看家(他)有没时间,接待不接待?”
董榆生耐着性子把名字说完整。
过了大约不到五分钟,只见雷毅一路小跑着冲出大门,东张西望地找人。董榆生赌气装没看见,雷毅转过身去骂老头:
“老冉,你这个老怂咋球搞的?找我的人在哪里呢?办事一点都不亮活,当心我把你老怂开掉去!”
叫“老冉”的老头往董榆生这边一指,不服气地说:“那不是嘛!你给闹们规定哈的弄不清楚不让进来,这哈又怪闹着哩!”
雷毅一个蹦子跳过来,钻进车门里就搂住董榆生的头,一头摇一头说:
“哎呀我的老班长,做梦都没梦见你会来呀。”
董榆生推开雷毅说:“我的雷大经理,你的门比闫王殿都难进?让我把车开进去,咱们到你的大经理办公室谈好吗?”
“进去、进去弄球啥?”雷毅转过来,打开右边的门上了车。伸手掏出大哥大,边拨号边说,“走,上南北饭店,我打电话把老李也叫来。”
董榆生一听,心想:坏了,真叫这家伙给粘上了。就说:“忙着吃什么饭哪?我还有正事找你办呢!”
“啥事你说?”雷毅那边电话也通了。两头应付说,“是老李吗?你猜谁来了?”
“…………”
“你猜不出来我也不告诉你。你马上过来,不不不,你不要动。把手洗干净,换上件像样的衣服,我们的车马上过来接你。”
雷毅刚把机子关上,又转过头来问道:“班长,你刚才说啥事?”
董榆生头也没回,说:“你先说车往哪儿开?”
“我刚才不是说去接老李吗?”
“你没说什么地方?”
“嗨!我咋一高兴.把这事也忘了。西门口,西门口。”等车一调过方向,他又问,“班长,到底啥事?你知道我是急性子人。”
董榆生说:“老雷,想托你搞点雪莲花。”
雷毅掏出两支烟,放进嘴里,一道点燃,递给董榆生一支,说:“嗨!把球那是啥事?你说你要几麻袋?”
“要那么多往哪里使?我又不是药贩子,半斤足够了。”
“小事一桩.我马上给你办。”说着雷毅又掏出大哥大,拨通号说,“喂,小杨吗?我是老雷,你马上到仓库,拣最好的雪莲花,弄上二十斤,送到南北饭店二楼包厢,我有急用。”
车到西门口,往南一拐,就是李向东的修理厂。李向东正站在门口往这边么瞅呢,雷毅把头伸出去就喊:
“老李,老李,你看一下是谁来了?”
董榆生把车停稳,打开车门走过去。李向东揉揉眼睛,张开双手扑过来,口里喊道:
“我的呱呱,咋是你呢?我的老兄。”
雷毅坐在驾驶室里喊开了:“别嬲(狂)了,别嬲了,快上车,到馆子里坐下慢慢儿地说!”
三位老战友在二楼包厢坐好,雷毅一口气点了二十几道菜。董榆生不干了,说:
“老雷,你这是喂猪呀?”
“吃能吃多少?品个味道嘛!”雷毅满有道理的说。
“这不是浪费吗?”董榆生说。
“浪费啥呢?你一辈子能来几次?我一月工资两仟几,加上奖金,杂七杂八的两仟七八,你一顿饭能把我吃穷?”说着.雷毅头一歪,喊道:“小姐,上两瓶茅台。”
“哎呀,老雷,茅台我可真不喝,我不习惯酱香型。”董榆生说。
“那就上五粮液。小姐.改成五粮液。”
“你不让我尝尝你们的青稞酒吗?”
“不行,那酒太瓤(差)。你要想喝青稞,我让给你车上装两箱‘互助大曲’,回去慢慢品去。”
雷毅点好菜,问李向东说:“要不要把老姚叫来。”
李向东说:“老姚事多,不年不节的,怕来不下。”
雷毅说:“老姚这怂,当球个团长,牛气得很,我没事也不愿和他粘。”
董榆生说:“今天中午我见老姚了.他请我吃的饭,还告诉了你们的地址。”
雷毅说:“我说呢!你咋知道我的地址哩?”
董榆生说:“我在老部队门口转悠着哩,不知咋就把他给碰上了。”
正说着,小杨拎着两大塑料袋雪莲花,满头大汗上楼来了。冲董榆生和李向东点点头,然后朝雷毅说:
“经理,搁啥地方?”
雷毅从董榆生手里要过车钥匙,问好车牌号,说:“小杨,你下去把药材放到我这位老战友的车上去。再去搞两箱‘互助大曲’,放到车上。然后把钥匙送上来。”
董榆生说:“小杨,忙完了快上来喝两盅,啊?”
小杨回头诡秘地一笑说:“你们几位领导先豁(喝)者.闹还有事哩!”
提到药材,董榆生说:“老雷,咱们哥俩有生意做,我仓库里放着大批的药材,什么当归、党参,红黄芪,等等。你是行家,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
雷毅说:“这好办。这些东西一般发往南方,那边我有点。过后我让小杨带个人过去帮你整理一下,分分类。凑够几个集装箱,直接运到那边。款汇到我这儿,我再给你打过去。”
李向东说:“少吃点班长的回扣啊!”
雷毅说:“扯淡!挣谁的钱也不能挣我们班长的钱,我适当抽点管理费就行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边吃边喝,不一会儿两瓶酒已见底。雷毅嚷嚷着再要两瓶,董榆生挡住说:
“算了算了,喝多了回去老婆子不给你干仗?”
“班长,这你就太官僚了。”雷毅抹抹嘴,嘿嘿一笑说,“我和老李家属都在陕西老家,一年才回去一次,哪有老婆管我?”
李向东说:“班长,老雷可花心着哪,经常粘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说他不听,你可得管管他。”
雷毅狡黠地一笑说:“班长,咱们都是过来人,说了你也别见笑。你说这时间长了没有女人,日子咋打发呢吗?”
董榆生说:“别胡说,我到如今还没结婚哩,日子还不照样过。”
雷毅一拍桌子,说:“班长你哄谁呀?你该不是哪儿有毛病吧?”
李向东也说:“班长不会吧?是不是又离了?”
董榆生说:“前几年找过几个叫人骚得弄不成。我一涨气,不找了。后来遇上一个,是我大学同学,这回临到这儿来时找过她,听说她到我们县上当县长去了,我一路都在想,这事差不多又黄了。”
雷毅和李向东几乎同时问:“咋?”
董榆生说:“你们想想,人家是县长,我是农民。这骑着骆驼拉着鸡,高的太高,低的太低,这能般配吗?我还是知趣一些,主动退出来的好!”
雷毅说:“班长.你当农民怎么开这么好的车呀?你刚才讲不是上过大学吗?怎么又当了农民呢?”
董榆生说:“我那年考上大学,单位上不同意我走,我无奈就辞了职,毕业后我回家当了农民。乡亲们信任我,选我当了村长,我鼓捣大家办了几个厂子,挣了点钱。现在我除了有几个钱,什么都没有。”
雷毅说:“有钱还不好办哪!班长,要不我在这达给你找一个。只要你肯出钱,什么样的都有,而且还保证是地地道道的正宗大姑娘。”
董榆生笑道:“算了吧你,我大老远跑来找对象来了?”
李向东说:“班长还惦记着他的县长夫人哪!”
雷毅说:“哎,我说班长,你和县长嫂嫂结婚可别忘了给我们说一声呀!”
董榆生说:“不管我以后和谁结婚,都少不了你们俩的喜酒。”
李向东说:“班长,你那几个厂子要是需要人的话,我去干咋相?你看我这个小修理厂,连我三人,每月交了房租、水电、工商管理税务什么的,剩不下几个钱。每次吃饭都是老雷掏腰包.人家财大气粗,我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雷毅说:“那不行,你一走,我找谁喝酒去?”
董榆生想了想,说:“老李,你要来也行。我那里大小七八辆汽车,光修理费每月都好几仟。有车你招呼着带几个人修修。没事你也参予管理,我身边还真需要你这么个人。工资待遇嘛,不敢跟老雷比,每月一仟伍,你看能成?”
“真的班长!可不准开玩笑?”李向东摸摸口袋,翻出一仟块钱,往桌上一拍,说,“我请两瓶五粮液!”
“算了吧.揣着西瓜上医院,装大肚子病哪?今天晚上我请班长,碍你啥事?想巴结老板,以后机会多着哩。把钱装起来,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雷毅说完.把桌子上的钱卷了卷,硬塞回到李向东的口袋里。
董榆生说:“要是能行,老李你就准备准备。不是说好小杨过几天上我那儿看药材吗?你和他一块去。到时打个电话,我到省城接你们。”
李向东说:“行,班长,一言为定,明天我就收摊子。”
三人喝得酩酊大醉。还是小杨来得及时,把三位醉汉一个一个背到三楼客房里,脱了衣服,盖好被子。还不放心,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找了件毛毯盖上,凑和了一夜。
第二天董榆生醒来的最早,看他们俩人睡得仍旧跟死猪一般。就没敢打扰,怕一旦缠住,无法脱身。他穿上衣服,到卫生间洗洗脸刷刷牙,蹑手蹑脚走到外间,看见小杨刚从沙发上起来,睡眼惺忪地说:
“急着走啥哩?今天好好自(地)玩一天,明天再走啥。”
董榆生朝里屋努努嘴,示意别惊动他们。小杨一直把董榆生送到楼下汽车跟前,董榆生一看,小车里里外外,擦洗得干干净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他想,别看老雷这人心粗性子急,用人(包括传达室老冉)还挺在行。
董榆生掉头向东驶去,他知道还不能就此打道回府,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办。就把车直接开到陆军医院,进门一打听,才知丁院长住院了。他问清科室楼层,大步流星地赶到病区。丁兰巧一眼看见董榆生,愣了一愣,就要穿鞋下地,董榆生连忙走到跟前扶住。丁兰巧仔细端详着董榆生,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脸,止不住两行热泪扑簌簌往下淌,口里喊道:
“我的儿哎,可想死我了。我还当是你把我忘了呢?”
董榆生看阿姨病成这般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就说:“阿姨,不知道您生病,要不我怎么也抽空来看看您。”
丁兰巧说:“你娘好吗?”
董榆生说:“我娘挺好的。临来时,她还要我代问您好哩!”
丁兰巧说:“回去跟你娘说,我谢谢她了。”
董榆生问道:“阿姨,您得的是什么病,没叫大夫好好看看吗?”
丁兰巧笑说:“傻儿子,阿姨这病是老病,看不好了。”
董榆生想起丁阿姨的许多好处,颠簸了一辈子如今还是孤身一人,由不得自己眼睛湿润,好一阵才控制住感情,安慰说:
“阿姨,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您可不能……”
丁兰巧轻轻抚摸着董榆生的肩,十分坦然地说:“儿啊,娘不怕死,那边有我许多亲人和战友,有曹政委,还有你爹,你说娘过去了能寂寞吗?……”
董榆生再也无法控制.心中如大海翻腾,潮涌浪滚,他扑通跪倒在地,哽咽道:
“娘,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您就是我的亲娘!”
丁兰巧双手搂住董榆生的头,这样沉默了许久,丁兰巧含泪笑道:
“儿啊,其实娘早就把你当亲儿子了。老想到凉水泉子去看你,怕一见你又想起你爹。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总是忘不掉,榆生,你能理解娘、你能原谅娘吗?……”
凭心而论,董榆生并不赞成丁阿姨的人生观和爱情观,然而作为晚辈他既管不了而且也劝不住。不管怎么讲,丁阿姨对父亲的那一片痴心也真是亘古奇闻,而父亲呢?父亲原本可以和丁阿姨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他却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另一条路,过着一种非正常人的生活,他又是为了谁?由此及彼,他联想到吴天娇,天娇和丁阿姨同样的痴情,都是那种至死不变的痴情。莫非他和父亲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不能犯和父亲同样的错误,他和父亲有相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地方,对于父亲,他不敢妄加评论,而自己对天娇的态度正确与否,丁阿姨的今天可能就是吴天娇的明天。他再不能痴迷不悟,固执己见了,他回去之后马上去找吴天娇,向她承认错误,事情都怪他……,此刻想见天娇的心情使他恨不得插上双翅。董榆生豁然开朗,先前的痛苦一扫而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孩子似地依偎在丁兰巧的怀里,真挚地说:
“娘,您没错,叫我原谅您嘛呀?”
丁兰巧也跟着笑了,说:“快起来吧孩子。娘见到你一高兴,肚子也饿了,这会儿就想吃一碗老家的小米、红薯、枣稀饭。榆生你上街……”
“娘,”董榆生突然叫道,“您老家在聊城的什么地方?”
丁兰巧说:“傻小啊,老家娘能忘吗?给你说吧,咱老家在聊城正南十五华里,有个杨官屯……”
董榆生懊恼地几乎要砸自己的脑袋,当初怎么就没问问那位山东大哥姓谁名谁昵?早知道这样给他三佰、三仟也不嫌多!
丁阿姨病体沉疴。
幸好董榆生带来了山东大哥送的红薯、红枣。他拿了阿姨家的钥匙,每天到家熬一锅小米红薯枣稀饭给阿姨吃,使阿姨在弥留之际总算吃到了一口正宗的家乡饭。突然有一天丁兰巧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就把董榆生叫到跟前。拉着他的手,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笑容,安详地说:
“榆生,娘要走了,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娘,您梦见什么了?”
“儿啊,我梦见你爹了。”说罢,丁兰巧两眼望天,轻呼一声,“传贵,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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