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梅生才发觉自己着了朱桐生的暗算,趁她酒醉之际,朱桐生用她的钥匙打开抽屉,偷走了法院调解书和那贰万元钱。全\本\小\说\网\她要不是惦记着给董榆生还这笔账,早把钱存银行了。谁知惹下这样的祸,朱桐生爱钱如命,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就是要回来,也让他花得差不多了。侯梅生无计可施.只好回趟凉水泉子,向董榆生解释一下。
梅生在路口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朱三。朱三今年一开头就不顺,先是老娘赵氏下世,接着老伴宋秀珍病故。朱一朱二*不住.老朱家就剩下他单枪匹马了。村里没人和他搭话,他整天背着个破背斗,提着粪叉子,四处转悠。拾粪其实是做样子的,这几年让董榆生整的,牛马都不让往山上赶,人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哪里有粪拾?为了掩人耳目他在自家粪坑子里掘了半背斗,每天背来背去,晚上倒了第二天再换。朱三在家呆不住啊!只好找个由头,满村满洼乱转悠。朱三人老眼不花,老远他就瞧见梅生了。梅生虽是他的儿媳妇,可是当年他做的那事不地道,无脸见人,因此上他和儿子儿媳不往来。上次见到孙子朱镇宇,听说他要去找董榆生.气得他咬牙顿脚骂了一顿。孙子不理他的碴儿,一溜烟跑没影了。今天又见儿媳妇.他断定她没准又是去找董榆生的。这些没皮没脸的娘俩,见了董榆生有俩臭钱,就挨着挤着往董榆生这儿钻,活的多没志气呀!他暗叹。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他不敢说.不敢骂,躲又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只好背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梅生把朱三堵到墙角角上了。
梅生正一肚子冤气无处诉呢!不是朱三,她能早早结婚嫁给朱桐生?不是朱三,她能生下一个没名没份的儿子?不是朱三,她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害得她东跑西颠,到处求人下话,到处丢人现眼。侯梅生气冲冲走到朱三跟前.没头没脸地就开火了:
“你这个老畜牲,你怎么还不死呀?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啊?你也配披这张人皮吗?你大哥你二哥娶一个老婆,你和你儿子伙一个老婆,你们家还有好人吗?你孙子叫你爷呢还是叫你爹?……”
朱三好丧气啊!他今天哪里去不好,怎么偏偏在这碰上这个冤家呢?都是自己造的孽.有苦向谁说去哩?朱三被梅生骂得脸臊的通红,只好转过头来,哭咧咧地说:
“好我的梅生姑娘,好我的儿媳妇哩,别骂了,爹知错了。你看我这把年纪,有今天没明天的,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咽下这口气吧!我求你了,我的好梅生哩!”
“你想的倒好!你想痛痛快快去死,我想死还死不了呢!你知道有今天,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看你那些年,一手遮天,不是霸道得很吗?你害了多少人,你做了多少缺德事?传贵大叔不是硬生生死在你手上了吗?你以为你沾便宜了?你想错了!你死也不得好死,你怎么有脸去见那些被你坑死害死的人?害来害去害到你家里来了,你怎么不给你儿子说说,你儿媳妇是你什么人?”
“梅生,我的好梅生,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看儿子的面,也看孙子的面,叫我老脸往哪儿搁呀?”朱三双手作揖,快要跪下给梅生磕头了。
“少在我跟前装那副癞皮狗相!不说孙子我还不生气。实话对你说吧.你孙子不是你的孙子,是你的儿子,他也是你下的种。他把你儿子应该叫大哥才对哩!……”侯梅生气急而泣。
“啊?———呵呵!梅生梅生,你可不要哄我,这个玩笑开不得!开不得呀,开不得……”朱三就像冬天里的饿狼,独自一人在旷野里哀嚎。
“谁给你开玩笑了。你儿子和我一结婚就怀疑这娃娃不对,我没地方安顿,就赖给董榆生。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缺德事,董榆生倒替你背了十几年的黑锅。董家人欠你们朱家什么了,把人家害成这样子?”
“啊?……,老天爷呀,你怎么不响个雷,把我劈死?!”朱三俯倒在地,半背斗粪扣了他一头,他趴在地上嚎叫着,“我作孽呀,天报应啊!我愧对祖先,对不起桐生我儿啊!……”
朱三满地打滚,突然他声调一变,从地上爬起来,嘻嘻一笑,朝梅生说道:
“你是谁?是不是王母娘娘下凡,想抢走我的儿子?我不会绝种,我有两个儿子,桐生是我大儿,镇宇是我二儿……”
朱三背斗、粪叉子也不要了,一步一步朝村里走去。一头走.一头喊:“桐生是我大儿,镇宇是我二儿。我不会绝种……”
梅生看朱三神经不合适了,也算出了这口恶气。遂改变了主意,不去进村找董榆生,转过身往回去的路上走去。朱三疯了,朱三确实疯了。他嘴里颠三倒四地一直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我不会绝种,桐生是……”
董榆生派侯有才进城把消息送给朱桐生,并召集村干部们开会研究朱三的问题。
有人说:“先找间破房子关起来,每天派人给他送点饭吃,让他在里头等死算球!”
有人说:“管球那么多?由他疯去,他爱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冻死、饿死去球!”
董榆生说:“这不成。我看还是把他家的屋子打扫打扫,把炕烧热.每天派人轮流守着他。再不行,就送医院。”
有人说:“榆生哥,你忘了传贵大叔是怎么缓下的了?你忘了他是怎么整你害你的了?”
董榆生说:“不说那话,现在他是病人。”
有人说:“那也不能把他当先人供着。送医院得花多少钱,这笔钱谁出?”
董榆生说:“如果大家同意就村委会报销,大家不同意我先垫上。”
有人说:“榆生哥你脑子进水了?朱老三可是你们家仇人哩!”
有人说:“那天有人远远见朱三和一位女人说了几句话就不对达了。打听打听那个女人是哪个村的,她有直接责任,让她来顶这个事。”
董榆生一猜就猜出这个女人是谁了。他不能明讲,就说:
“别争别吵了。先按我的第一个意见办。走,咱们先到他家看看去。把朱三安顿好,等他儿子回来再说。”
一伙人拗不过.只得跟着董榆生到了朱三家。里里外外扫了扫,添上炕,烧盆热水给朱三洗洗头脸,再把他架到炕上。
朱三一看到董榆生,立即从炕上爬起来,嘻嘻笑到:
“你是传贵大哥吧,我给你磕头、作揖、敬礼!怎么样大哥?我有两个儿子,嘻嘻,桐生是大儿,镇宇是……”
几个人强拉硬扯,愣是把朱三压不到炕上。
秀才开车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喊:“榆生哥,朱桐生不回。他说事忙脱不开身。”
几位村干部不干了,纷纷嚷嚷道:
“说的比唱的好听。他爹成了这德性,让我们替他当孝子啊?”
“榆生哥,我们走球!朱桐生把我们当猴耍,我们傻呆在这里算哪一回事呀?”
“不行,榆生哥,无论啥事我们都听你的,唯独这事不行。我们在这儿侍候这个老东西,村里还不一定咋议论我们呢?我们不能好坏不分、善恶不明吧?”
说罢,所有的人都往外走。
“同志们,我的哥哥兄弟们,”董榆生伸手拦住大家,态度严肃的说,“乡亲们要议论,就把责任推到我一人头上吧!朱老三不管咋说他还是我们凉水泉子的人,不论好人坏人,他总也是个人。他儿子不管我们管。请哥哥兄弟们让我这一回,朱老三的病能治好就治好,治不好死了把他埋了也算是尽到我们的责任了。我们不能眼看着他冻死、饿死啊!”
董榆生这样一说,众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晚上回到家里,董榆生刚撂下饭碗乡亲们就陆续赶来了。
朱建明说:“榆生侄儿,不是七叔说你,你事事做得都让七叔伸大拇指,唯有今天这事干得不美气。他朱三落到这下场,那是啥由自取来着?对,那叫自食其果,咱这时候不看他的笑话,就算咱的风格高度量大。还犯得着派人守着他,他是什么人哪?他是我们的仇人啊!对不对,榆生侄儿?”
五奶说:“老革命这话对。我巴不得驴日的朱三早天断气见阎王呢!头天我就买了挂伍仟响的鞭炮,他死了我就放鞭炮。哎,狗剩,别忘了到时你点火。”
董国胜说:“你放心五奶。到时候不但点火放鞭炮,我们还要敲锣打鼓庆贺几天哩!不行把戏班子也请来,唱它三天大戏。”
朱洪林说:“榆生哥,你不是老说做人要讲原则吗?这次你就没按你的话去做。对待朱三这号子人。既不能给好心,也不能给好脸。好鞋不踏臭狗屎.他死他活咱装看不见,咱又不缺他的短他的,有必要和他拉关系、套近乎吗?”
“…………”
董榆生听得出来,乡亲们对朱三往日的所作所为民愤很大,因而对他的作法也委婉地表示出不同意见。董榆生沉思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窗跟前打开排气扇,屋里抽烟的人多,房子里看人都看不清楚了。董榆生说:
“大家讲了很多,乡亲们的意思我也明白。中国有句老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有时候能用有时候不能用。朱老三在凉水泉子干了不少坏事,有些怪他,有些不怪他。那个年代,那种形势,谁都争着往前赶还怕落后哩。朱老三犯了法,枪毙他,那是他罪有应得。但是他现在还没有治罪,他得了病,而且还是精神病.自己管不了自己。这种时候得需要人照顾。他儿子不管说明他儿子缺乏孝道.村里人再不管就是缺乏了人道。我们党和国家也是讲人道主义的。朱老三饿死冻死.暴尸荒野,狼吃了狗扯了,我们凉水泉子就光荣吗?我这个村长脸上就好看吗?我们现在帮他一点、助他一点,我们也缺不了什么。村里人看我们对朱三这样的人都既往不究,以德报怨,反而会更信任我们.更愿意和我们团结一道把凉水泉子的事办好。刚才拜奶说的话我不同意,人死了不能放鞭炮,更不能像国胜那样敲锣打鼓……。”
众人都散尽了之后,母亲对董榆生说:“刚才你说的话,乡亲们听着在理.娘也说不出什么。可是娘总觉着这样太便宜了朱老三,也太亏欠了你爹。”
董榆生说:“娘,前些天我有件事没给您说,现在我就对您直说了吧!就是到我们家来的那个小孩,其实他正是朱老三的儿子。梅生招工的时候,为了一张表,朱老三了梅生,才生下这个孩子。梅生后来找我,让我担下名声,这样才给孩子好说话,要不然以后孩子知道了,怎么做人啊?娘,您是我最亲的人,也是第一个听我说这话的人。现在好了,娘,儿再无瞒您的一件事了。”
母亲流泪了。她坐在榆生身旁,捏着儿子的手说:“儿啊,你和你爹一模一样。”
董榆生苦笑笑,认真地说;“儿子能不像爹吗?这都是我跟我爹学来的呀!我想我爹要是还活着,肯定对朱老三也会是这样的。”
母亲说:“我是怕天娇。那天她不是起疑心、生气走了吗?你要设法和她解释解释,以免发生误会。”
董榆生说:“娘,顺其自然吧!儿从来不在人前说,我董榆生是怎样怎样一个人,我做了什么什么事。我要天娇用自己的眼光看待我,她要是怀疑我做了什么荒唐事,说明她还不了解我.这样的感情不牢*。人一生要被别人误会多少次,能一个一个去解释吗?娘怎么就不误会儿呢?说明娘相信儿、了解儿,知道儿决不会干出那种龌龊事。”
“儿啊,娘明白了。你快睡去吧!”母亲会心的笑着说。
数日之后,朱老三寿终正寝。村里没有一个放烟花爆竹的,也没有一个敲锣打鼓的。尽管他们对故去的人怀着深深的仇恨,但是他们更相信他们村长的话:即便他的思想和灵魂中有许多肮脏的东西,最终他还是一个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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