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浮萍录 第一章出世

    川东有一条不起眼的小河，叫长滩河，属于嘉陵江的支流，它起源于川东的北山镇，流经金石、碑庙、堡子等乡镇，与渠江一起汇入嘉陵江。孙家坡就位于长滩河流域的金石乡境内。

    孙家坡之所以叫“孙”家坡并不是由于全村人都姓孙的缘故，而是因为相传在唐朝有一位孙姓人高中状元，后来为了纪念那位状元给本村命名位“孙家坡”，以此鼓励村里后来的读书人。孙家坡整个村就是一座山，西侧临河，多是陡壁悬崖，茅草丛生，能用作耕地的地方极少，背面山顶则属于碑庙镇；对面是金石山，金石镇就位于山顶，从孙家坡村头一眼就可以望见，但若是走路，必须先下山，渡过长滩河，翻过金石山，一路有整整三个小时的行程，而这是距孙家坡最近的一个集镇。

    由于孙家坡耕地少，交通不便，因此世代贫困，许多年轻人都以能跳出孙家坡为荣，男孩子都努力读书想鲤鱼跳龙门，女孩子则拼命地往村外嫁。

    大磨沟位于孙家坡的半山腰，处于整个孙家坡村的中心地带，到山底的长滩河有半小时的路程。大磨沟有棵闻名乡邻的大杨树，要十四个成年人才能张开双臂将它合围住，据老人们说那是徐向前元帅当年在川陕闹根据地时种的。后来根据乡里的专家验定，它居然是一棵已经活了上千年的老寿星，有考古学家认为，它是当年大诗人李白离开他的故乡四川周游全国路过此地时种下的。不过村里的老人们都不太敢相信，这么多年的事，谁说得准呢，连自己年轻时的事现在都不怎么清楚了，何况是千多年前的事。

    大磨沟的人都姓李，李姓也是整个孙家坡村的大姓，约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大磨沟李家最年长的叫李登丰，今年一百零四岁，是村里最著名的“老寿星”。李大爷年轻时会一点武艺，由于身手不错，当年被军阀刘存厚看上了，被抓去当了一名连长，后来当了逃兵，回家娶了个媳妇，生起了儿子，享起了清福。

    李大爷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叫李长忠，今年八十二岁，二儿子叫李长贤，今年八十岁，三儿子叫李长文，今年七十六岁，幺儿子叫李长明，今年七十二岁。李家子生子，孙又生子，如今已经超过二百多人。“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与皇帝传位长子不同的是，农村老人的赡养大权都给是幺儿子的，李老爷子就住在他幺儿子李长明家里。

    在李大爷的四个儿子中，最不争气的就要数老三了，其他三个都有十来个儿子，可他十四岁就娶媳妇，比老大还早，结果生儿子在比谁都晚。他与前妻结婚十六年来，连蛋都没下一个，后来老婆去世了，鳏居二十年后，迎娶了村那头的王寡妇，据说当年媒婆赵大婶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说成了这门亲事，听那些下流的人讲，当年赵大婶对王寡妇甚至用上了诱拐的手段。赵大婶：“王妹妹，人家长文家底好，家大业大，人又老实，最重要的是人家有几十年的积蓄……”王寡妇两眼放光，随即含羞颔首应允了。婚后第二天的一大早，王寡妇就战战兢兢来到赵大婶的家门口，破口骂道：“赵贱人，你骗俺，你说他有几十年的积蓄，俺还以为是钱呢……”

    这些话只是在那几个不正经的人中间传播，那些小孩子们是不知道的。几年后，王寡妇生了个儿子，而她也难产死了。那年，李长文已经六十八岁了。

    在九十年代初的川东乡村里，居民生活还处于原始社会状态，连手电筒都是一种奢侈品，更别说现代的家用电器，文化娱乐活动极度匮乏，村民连什么是卡拉ok都没听说过。电视倒听过，但没见过。记得有位哲学家说过，人长着嘴巴不仅要用来吃饭的，还得从交流、发泄中找到快感，因此，一些琐碎的芝麻点大的事往往就会升级为人们评论、发泄的对象，哪家要是昨天丢了一头牛，今天早上就会成为村里头条新闻。那天，在王寡妇生儿子两个小时后，李家门口聚集了三百多位评论家，男女老少都有，个个伸长了脖子，面部充满紧张和期待，还有一点兴奋，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住被李长忠两个儿子抬出的王寡妇和李长文怀里的婴儿。

    “唉，王家妹子真是命苦哇，人家的积蓄没得到不说，连人都……”赵大婶摇摇头。“其实王姐挺不错的，你看她穿的花衣服，我连梦都梦不到，女人做到这个份上也……”张家小媳妇正在啧啧有声地唧咕着，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叫道：“哇，你看哪个娃娃的样子好怪哟，头那么大，比我家养的猪头还……”话没说完就被站在她旁边的小姑子掩住了嘴。张家媳妇的一句话，立即起了轰动效应，火热的言语炽热的眼光加一点零星的唾沫齐唰唰地对准了李长文怀里的婴儿。“老不行生了个小怪物……”场面立即火暴起来，要不是李登丰老爷子亮开他的大嗓门，当时的场面肯定会失控。

    李长文给儿子取名李国安，“国”是李家这辈的字辈，“安”即平安，希望儿子将来能永久平安。平安万事兴，李长文如是想。

    说实在的，从初生婴儿的情况看，李国安的头确实比较大，估计有十来岁孩子的那么大，但也只比一般的婴儿大上一点点，由于身子较小，头就显得比较大，在加上一些人的主观因素，小国安的头被片面地夸大了，当即被说成了“大头怪”、“大头鬼”等。

    很多人都记得当时李老爷子欢喜的情形：李老爷子一声大吼后就穿过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李长文怀里抢过小国安，仔细端详起来，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大头的小家伙，宽宽的额头，圆圆的脸蛋，一对黑不溜秋的大眼珠子好奇的打量四周陌生的人群。李老爷子抚mo着小国安的嫩脸蛋，噘起老嘴在小国安额头上一杵：“唔……哇……，脑壳大，就聪明，能读书升官；额头宽，胸怀广，有男子气概……”小国安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以示抗议，李老爷子心里实在是那个开心。

    李长文看着自己的老爹抱着小国安那种开心样，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老来得子，自然欣喜若狂，虽然来得晚了点，让自己苦等了几十年，且陪上了夫人的性命，毕竟还是来了，“妈的，谁说老子不行？这下那些王八羔子没话说了吧……我呸……”，李长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李长文此刻整片心思都沉浸在老来获子的喜悦中，却并没有对夫人的去世感到悲痛，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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