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本来开始轻松下来的心情刹那间又变得紧张兮兮的,只觉得手心都在冒汗,咧喏道:“晚……晚上好啊,玲子……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上“姐”这个称呼,他以前都是直接叫名字的,连“玲子”也是第一次出口。
话一出口,国安更忐忑不安了,他怕她会因为这个称呼而生气。
国安用眼角瞟了一眼何玲,发现她正在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突然收回自己的目光,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国安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自己的胸膛了。
“你的脚很好看吗?”何玲轻声地问道。
“不……不……,我……我……”国安“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他的脚是不是很好看。
“今天晚上的月亮真美!”何玲觉得应该转移话题,好让国安放松。
半晌无语。
“今晚的风吹起来特别舒服,你说是吗?”
过了半晌,何玲又道:
“李国安同志,你看那些灯光一闪一闪的,多漂亮……”
国安听她这么称呼自己,不觉一愣,“同志?她叫我同志?”李国安突然想起何玲的传统,当她每次叫人家为“同志”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她要开始不高兴了。
她为什么会不高兴?肯定是因为自己不会讨她的喜欢,自己得找点话题。
“玲子姐,你也觉得它们漂亮么?”一句话放出去,国安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男女间的对话,往往是第一句最为艰难,只要打破了这个僵局,双方取得了默契,后面的谈话往往就会进展顺利。
何玲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这个笨蛋终于开口了。”
“是啊,你看那些灯火,在夜色中一闪闪的,让人捉摸不透,却具有朦胧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国安年纪虽小,却也并不笨,他知道何玲话里有话,当下也不插嘴,凝神细听。
何玲转身面向国安,柔声道:“我可以叫你安子吗?”
国安此时闻到一阵幽香,整个心神都醉了,随口答道:“我都叫你玲子了,你当然可以叫我‘安子’,何况我爷爷也是这样叫我的。”
何玲“扑哧”一声掩口娇笑:“呵呵,我可不敢做你的爷爷。”
国安发呆中。
何玲突然正色道:“安子,我以前老是取笑你,你不会恨我吧?”
国安摇了摇头:“从你的眼神我就看出,你不是在故意取笑我,你只是想拉近我与同学之间的距离,不想让我再这么孤僻下去,这一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也不尽然,这也让我产生了进一步接近你的念头。你真是个怪家伙,平时不见你怎么用功,成绩却这么好,又害羞,你还不知道,我们几个女生背后都叫你‘国宝’呢。”
“国宝有什么不好,”国安答道,“被一群美女当成宝,也是我的荣幸。”
在轻松的氛围中,国安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幽默感。
“给你一点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何玲举起粉拳向国安打去,嘴里却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也没长齐,就开始想着美女了。”
何玲好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语病,脸有些发烧。
国安终究脸皮薄,听到何玲的话,脸也红了一下。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后,还是何玲打破了尴尬,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安子,其实当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奇,你成绩好,那是因为你聪明;你个子矮,那是因为你年纪还小;至于你害羞,可能跟你小时侯的遭遇有关,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接近你的理由。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也跟你一样孤独,我也需要朋友,可能因为我爸爸是乡长的原因,其他的同学都不敢跟我交往,就是说说话也谈不了几句,那些人根本就不相信我。
“而你就不一样,你虽然很害羞,话也少,但我从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真诚的人,也是一个跟我一样孤独的人,我对你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因此,对我来讲,你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也是一个很好的伙伴。”
国安没有反应。
“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在你面前,我有一种想要保护你的冲动,你虽然是男孩子,但看起来是这么柔弱,这么孤独和无助……
国安还是没反应。
“到了最后,我好象天天都想见到你……“
说到这里,何玲长长地舒了口气,偷偷地向国安看去,发现他的口水快掉到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自己,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国安看到她如怒放花朵般的笑颜,顿时兴奋莫名,他“呀”地大叫一声,转身就往后跑去,边跑还边手舞足蹈。
何玲笑嘻嘻地看着他如猴子般的动作,也觉得自己很开心。
国安跑到十米之外就停了下来,对何玲挥挥手,大声道:“玲子姐,你看着我,我给你表演一个节目。”
何玲道:“好啊,我最爱看猴戏了。”
说完,何玲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国安知道玲子姐在拐着弯笑自己是猴子,心情大佳的他也不回嘴,只是顺着她的话道:“恐怕你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猴戏。”
只见国安突然间以小步跑动起来,他的步伐有点奇怪,呈倒“八”字形状,双臂的摆动幅度也渐渐加大,跑到三米的时候,国安突然加速,然后腰身一紧,收腹,接着是两个漂亮的前空翻,接着又一个前空翻,空中还有转体三周半,落地时双膝微曲,足尖一点,身子又串向空中,在空中完成三个转身动作后又往上升了半米,接着双手抓住一棵离地三米多的树枝——他又在上面荡起秋千来。
何玲看得目瞪口呆。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知道国安这套动作的难度,奥运会上的体操动作在国安的身手面前简直是微不足道。
还没等何玲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突然眼前一闪,一张微笑的娃娃脸出现在她面前。
“玲子姐,这个‘猴戏’还可以吧?”他将猴戏二字的语调放重,满脸期待地等着何玲的回答。
看着国安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自己面前,何玲有一种想伸出手去抚mo他纯真面孔的冲动。
“唉,要是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啊!”何玲眼里突然闪现一丝淡淡的离愁。
准备接受奖赏的国安看到玲子姐眼里的异样神色,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他急着说:“玲子姐,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何玲叹了一口气,道:“安子,我们边走边说好吗?你看今晚有这么美的月光正是散步的好机会。”看见国安点了头,何玲就转身缓缓向前走去。
国安象一只被人牵着的木偶似的,僵硬地迈着沉重的步伐。
他心情突然有些沉重,好象自己刚刚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马上就要失去。
何玲看他露出悲伤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忍,嗔了他一眼,道:“不要这个样子,好吗?我们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国安顿时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以后?见面机会?难道……难道玲子姐要离开我们?
国安的步子变得有些蹒跚。
“今天是我家来到金石乡满三年的日子,爸爸‘五一’节后就要正式离任了,他要回县里人事局工作,我们全家也得跟着般回去住,所以,所以我们……我们不得不……分开了,”说到这里,何玲的语气也有些哽咽了,“今晚本来不应该见你的,更不该对你说前面的那些话的,这对你可能很残忍,但……但我把你当成我……我想让你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所以……”
国安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感觉自己好象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三天没有喝一口水人,突然发现一条清澈透底的河流,等他走近一看,原来只是海市蜃楼;
……
希望突然来到,却又在转眼之间变成绝望,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国安失魂落魄。
此后的半小时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在静静地体会着两颗心相互撞击发出的火花,那一刹那间的美丽。
然后静静地看着这些火花消散。
终于,两人的神智都回到了现实,心情也都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一棵桐子树下,此时的桐子树正在开花,白里裹着红,在绿油油的桐子树叶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妖娆。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树底下的一处,那里有一株正在怒放的牵牛花。
接着,两人的手又不约而同地向牵牛花伸去。
然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摘下一株花,站起身来,面对面站立。
他说:“牵牛花从小就是我的好伙伴,好哥们,他经常陪我聊天……”他将牵牛花插到她连衣裙的纽扣孔上,“有它在你身边,你就会想起我的,就不会寂寞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国安的手拉过来,将他的手掌摊开,把自己手上的牵牛花放到国安的掌心,然后帮他把手握紧,然后缩回了手。
她在心中祈祷:“希望将来有一天,这牵牛花会变成玫瑰花。”
两人开始往学校走去,一路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