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林亦湫侧身躺着,司马玠聊完,去锁上病房的门,坐到病床边,拉起她的手,道:“林亦湫,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林亦湫点点头。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你说,我能帮就帮。”
他干脆脱了鞋子,半躺倒她边上,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她缓缓说:“我需要你去跟莎木大妈道歉。”
“啊?”林亦湫为难了,她想起莎木大妈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觉得害怕。
“可那些话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是她先抓住泽甲的领带,要杀人,我当时想……”
“我知道。”司马玠握紧她的手,侧过身来看着她,要不是一只手还裹在绷带里,现在大概想抱住她。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但是你要向她道歉,而且,你被她伤了,要是刀扎得位置好一点,你可能就没命了,按常理说,应该是她对不起你。不过,我还是需要你去道歉,顺便替我做说客。”
“说什么?”
“接受公司对她还有两个儿子的资金援助,我就怕她仇视我们的情绪过于严重,这里都计划好了,资助金也到位了,到时候她们却不肯接受,那麻烦就大了。”
林亦湫咬着唇,默默点点头,把头埋进他胸前,司马玠低首,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整整一晚上,林亦湫都在思考想这件事情,到时候要怎么说,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司马玠不见了,居然见到了上次在法院遇到的司马玉前妻检察官宋梓良小姐。
“您怎么来了?”林亦湫感到惊讶,宋梓良除了没穿检察官的黑色大袍以外,还和那天一样,干练的短发,加上樱桃紫的口红。
“我是调查这次事件的检察官。”
“您就是!”
“难民属于非法移民一类,不享有免费的律师辩护权,所以按照案件调查的形式,我们会考虑要不要对jtc建筑公司提出控诉。听说你受伤了,我顺道来看看你。”
“您太客气了。”林亦湫尴尬地笑道,但面对这个司马玉的前妻,她倒没感到多少敌意,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感。
“您要不要喝水?还是喝茶?能过来扶我一下么?”
“随意吧。”
林亦湫在宋梓良的帮助下下了床,把电动轮椅开到茶柜前,回头又问了句:“喝黑咖啡吗?”
宋梓良有些意外,抬起头来看在林亦湫对着自己微笑的脸,才发现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人长得是这样漂亮的,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一双眸子好似能把人冷冷的心给化开。
她脸上也有了笑意,不像刚才那么严肃,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黑咖啡?”
“直觉你会喜欢。”林亦湫拿出一盒自己私藏的aeu带回来的烘焙过的顶级咖啡豆,倒了一点一个古董手动磨豆机,然后把咖啡粉放在滤纸上,拿着开水壶慢慢倒下来。
宋梓良环视了一圈这个宽敞明亮,甚至有点豪华的vip病房,独立卫生间、茶柜、沙发、茶几,眼里没有羡慕,反而有一丝怜悯,问道:“司马玉呢?他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没有,他出差了,去地球联邦。”
“嗯,也是,最近的事情闹这么大,我们就祈祷地球联邦自己能够好好沟通,任何地方打仗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拿起林亦湫做好的咖啡,尝了一口,赞美道:“林小姐很会泡咖啡。”
“嗯,咖啡遇上懂自己的人,自然会会回报给最美的滋味。是检察官您会品。”
林亦湫笑道,自己也慢慢品尝了一口,宋梓良看着她拿杯子的手,觉得又白又修长,摸样也优雅极了,气质跟艾玛安格拉颇有几分相似,不由地有点失神。
见她盯着自己不动了,林亦湫问道:“有,有什么事么?”
宋梓良回神,低眼看着杯子里本透明的棕色液体,摇摇头,道:“没什么,对不起,就是看着你,想起一个人。是位很优雅的小姐,我从高中就认识她了,也很喜欢黑咖啡,可惜红颜薄命,死得很早。”
“叫什么名字?”
宋梓良一笑,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鞋底红’?”
林亦湫翻着眼睛想了想,犹豫地答道:“《高墙与鸡蛋》的作者?还记得书的第一句话:‘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而那里有一撞就碎的鸡蛋,我将永远站在蛋这边。’”
宋梓良抿嘴一笑,点点头,说:“你记忆力很好,连我都背不出来,是十年前的书了,鞋底红大学时代的第一部作品,也是成名作。”
“不是我记忆力好,那是因为……我不太赞同那句话,印象比较深而已。”
“不赞同?那林小姐觉得是什么呢?”
“要是鸡蛋要去跟墙拼命,如果它碎了,那就是蛋自己的错,要是去责怪墙的强大和坚硬,那样不公平。”
噗嗤,宋梓良呵呵笑起来,不做评论。
“可是我记得鞋底红奉行神秘主义,从来没有公开露面,甚至连签署会也没办过,您认识她?”
宋梓良点点头。
两人说着话,又进来一个人,叶蔚子,叶助理。
“林……宋小姐,你也在?”叶蔚子一皱眉,显然对这个访客感到意外。
“你们认识!”林亦湫惊讶了。
宋梓良悠悠喝了一口咖啡,抬眼微笑地看着叶蔚子,道:“老相识了,叶小姐还在做律师的时候我们可是经常在法庭里遇上,不打不相识嘛。”她站起来,伸出手,道:“好久不见,最近还好么?”
叶蔚子见到她,脸色有些发青,她和司马玠分手之后,宋梓良不久就成了司马玠的女朋友,
她没在司马玉这里捞到任何好处,司马玉很快娶了艾玛安格拉。
从法学院毕业之后,在法庭上又屡次败在这个女人的手里,艾玛死后,后来这个女人又莫名其妙成了司马玉的第二任妻子,就是因为宋梓凉给她的打击,她才撒手不干,跑去给马淑帼当助理!
她回避了宋梓良的手,看着林亦湫道:“走吧,司马玠让我帮你的,一起去莎木大妈的房间。”
林亦湫坐着轮椅,跟叶蔚子还有宋梓良一起去了那娘仨在的病房。
那母亲坐在床边削着司马玠昨天送去的暖房热带水果,二儿子温-德比躺在床上还带着呼吸罩,大儿子山-德比,就是那个得了脑瘤已经病发的,则盘腿坐在床上,歪着嘴哼哼,还不住地用脑袋撞墙。
林亦湫在病房门口看了一阵没有立刻进去。
这家人说真的是够惨的,虽然自己以前的想法是,gany没有义务去帮助这些涌入的难民,那完全是地球联邦的错!而这些人当初就不该帮助南美的反政府武装搞内乱,瞎折腾,他们会变成难民,完全是他们自己的错。
可是看到眼前这副惨景,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都说恻隐乃是人善之本性之一,甚至过去那些想法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站在边上的宋梓良眉头亦是紧紧锁住,低头问林亦湫:“听说功能区脑癌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就算这样你们也要劝她们接受手术么?”
叶蔚子看林亦湫的表情跟宋梓凉一样,怕她犹豫不决,抢着回答,语气有点针锋相对:“确实挺小的,脑外科的东西我不是很懂。但是成功率这东西是虚的,对病人来说,只有百分百和零的区别。再说现在技术和器械也进步了,以前的数据不能说明什么。”
“别说这种歪理,数据就是可能性!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但是至少在做决定之前,你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宋梓凉的检察官本能让她盯着叶蔚子辩论起来。
叶蔚子打了机灵,只觉得这样的场景过于熟悉了,想起以前在法庭上被这个女人说得哑口无言的情景,移开目光,避免跟她发生无谓的争执,而是转向林亦湫,问她:“怎么不进去?难道你跟宋检察官想法一样?”
“不。”林亦湫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宋梓凉说道:“我听说过脑癌很痛苦,山-德比拿头撞墙的样子,不是脑子不正常,恐怕只是因为疼!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真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所以现在就算只有百分之一让他们脱离苦海的机会,也要试一试。让他们自生自灭的话,一样很残忍。”
她说完,竟然从轮椅上站起来,捂着后腰上的伤口,晃晃悠悠慢慢挪进病房。
“喂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叶蔚子见状赶紧上前扶住林亦湫。
病房里的莎木大妈一见到林亦湫,两眼先是愤怒,再是惊恐,可背后那位穿着干练的职业装的叶蔚子上前一步,标准的6颗牙微笑,伸手,开口:“你好,我是西华电力的代理律师,我叫叶蔚子。”
那女人一听她是律师,吓呆了,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手里拿着小刀和水果微微发抖。
林亦湫见状觉得不妙,一把甩开叶蔚子,把往身后扯了扯,尽所能地和颜悦色地对女人说:“大妈,还记得我不?”
那女人瞪着眼睛呆望着他,眼里忽闪忽闪已经雾起一层浊泪,点点头,低下头,不愿看她。
林亦湫看着她手里捏着的小水果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晃晃又朝前走了几步,放低音量,放缓语速,慢慢道:“今天来是跟您道歉的,没别的意思。”
“滚,假惺惺的道歉,还带着律师,又想说什么?”
“要是律师让您不舒服,我可以请她出去。”她说完,回头看了眼叶蔚子,示意她出去。
“你疯了,没看到她手里的刀?”叶蔚子弯腰提醒道。
没想到这句话被莎木听到,反而让她更加愤怒:“是啊!我就是杀人犯!怎样?可你们又要了多少人的命!我儿子,我儿子是做了什么工作,才得病的!现在又差点要了我小儿子的命!”
林亦湫一惊,这女人显然是不知道她大儿子得的怪病是因为遗传,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也得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