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晋阳洗漱完还是去了书房。暗黄闪烁的灯光下,萧翊正拧着细细地看着兵书,听到开门声,才抬眸放下了手中的书。
萧翊看了眼来人说。素色深衣裹着清丽雅致的佳人,那是寻常人难以触碰的梦,他却怕这是黄粱一梦,不愿做。
两人都不出声,晋阳端了茶,站在桌前,似在等他回应。萧翊眼不离书,不做理睬。但晋阳仍站着迟迟不走,倒像是在指责他不知感激。
无奈开口,“秋夜凉寒,公主先歇了吧。”
“无事,灯暗,伤眼。”放下温茶,神态自若地挑着灯芯,没有被据后的尴尬,也无被忽视的失落,灯光轻轻跳动,卖力地明亮了起来。
白洁纤嫩的葇夷又执起墨碇为萧翊磨了些墨。无意之间的相视,她嘴角上扬,泰然处之;他手足无措,低头续笔。
“有劳公主。”
“这书房原无兵书,妾亦知之甚少,若是驸马需要,可随意添置。”晋阳眼睛长的好,一笑便弯弯如月,暖得沁人心脾。
萧翊头微微一点,便无再多话。晋阳也识趣,轻轻关门离去了,只留了一室淡淡清香。低头想再次埋头兵书,不知是被黑与白色彩迷了眼,还是被这一室幽香散了神,竟再看不进这兵书。
第二次踏入新房,晋阳早已睡去,只留了一盏暗暗的夜灯。被窝已分成了两个,萧翊仍是彻夜无眠,晋阳却整晚酣睡。
晋阳睡醒,外侧又已空空如野,有些失落却是更自在。
连翘、香堇忙碌地转着,晨起,保养极其重要。女子容貌,天生丽质是基础,然驻颜乃本,晋阳爱美,而又不喜妆容,更惶论而今夫君在侧,故保养之事更不愿怠慢。
“我们公主可真好看,即便不是粉黛,也无人能及”香堇嘴快。
晋阳失笑,缓缓说道:“阿堇嘴甜,可就是不入驸马的眼。”
连翘只好柔声劝解“驸马他从未见过公主,流言满城,而且进皇室便要看人眼色,有些怒气也在情理之中。”
“我对不住他,让这样刚毅的男子进了这样的高墙深院,今后,各人服侍且需更周到些。”
公主身边连翘、香堇负责其贴身事务,含笑与刘耘则负责府内采办,而海桐担任管理府内事务职责。如若他人强势,像萧翊这样的,出身卑微又无自己府第,虽贵为驸马,被欺负了去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公主府的下人大都稳重有礼,从不逾矩。
从此,日子又照了旧,萧翊虽新婚休假,但从来都是晋阳睡熟进房,晋阳未醒已起,只是两人都知晓,府中仍有耳目,不进房,便将有另一番麻烦。
萧翊无所事事,还是来了军营。原本假期未完,他不必来,但这时的沙场让他觉得自在,苍茫的大地是男儿顶天立地之处。
众人见到萧翊都觉惊讶,又好奇这皇上赐婚到底如何?还有那长公主是否真是母老虎?但想想这萧翊都跑回军营了,日子必定不好过。一个个探长了脖子想来刺探一下“军情”,一睹这新科驸马的风貌。
萧翊一概不予理会,先去军帐见了曹将军。曹将军为南安国一品大将军,为人正直清廉,可谓是萧翊的伯乐。只是年事已高,军中对于大将军之位,各人又都早已虎视眈眈。
二人见面,仍是萧翊行了礼。“季渊如今是长公主驸马,何故此时来军营?”
“来练练手,不能生疏了。”
曹将军听了,语重深长地说道:“莫要因颜面而失了和气,大丈夫能屈能伸。”
萧翊却无意辩驳,只谢了大将军的教诲。两人又聊了这两天军营的情况,边疆战事四起,虽多为小打小闹,但觉非风平浪静之势。南方又遇洪灾,贼寇趁乱而出,周边军营调兵遣将,然收效甚微。战士的心永远渴望随着战马的铁蹄踏遍四方,用胆识,用谋略,用血汗建功立业,开辟天地。
之后又去了校场,与其他几位将军过几招,把他人打趴之后,萧翊便去了自己未成婚时居住帐里整理些东西,主要是挑些书回去打发时间。既然婚事已成,便无逃避之理,只苦于如何坦然面对。
训练结束的兄弟,一个个都跑过来借贺喜之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结果萧翊顾左右而言他,至去,也未说出什么。兄弟们忘着萧翊忧愁的背影,都为他伤感不值。又一个英雄才俊落入恶女之手,他们骁勇善战的先锋连抱怨都不好意思,一定很不堪。
日子便又如此淡淡地过了几日,二人交流甚少,也无争端。萧翊多数时间外出,回来便在书房。一日总能见上两三面,只两三语,言一二事。
一个刚毅冷淡,一个温柔难测。除去早睡晚起,晋阳皆是一位温柔贤淑的良妻,萧翊的饮食起居照顾周全,虽不是她亲自动手,但府里上下处处照顾周全,他过得倒也自在。只是并不习惯府中女侍居多,小厮却远不如海桐、含笑等蕙质兰心。
一日晚膳结束,晋阳留了萧翊,又亲自调了茶,柔和说道:“这府里本就妾一人,摆设、用人难免有欠过当,驸马大可多做些调度,凡事吩咐与海桐便是。”
萧翊开口:“不必。”虽不复成婚当日的愁苦与愤懑,只是话语间的隔阂与疏离仍是不变。
“驸马是要妾一直做那自私之人?如今,驸马才是这一府之主,一切皆是应当。”晋阳知晓萧翊心气之高,自己三言二语也无用,但理还是得挑明了。
萧翊也知她在明着告诉自己在这府中他不必低谁一等,“季渊在军中时已习惯自理,实不必大费周章,公主费心。”
说完,起身离开,去了书房。
“海桐姐姐!”海桐刚打点完几个新进的僮婢,正苦寻不着合适的小厮,就听得身后谄媚的呼唤声。来人中等身材,长得端正,只讨好的笑意由脸蔓延到了全身,边说着讨好话边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跟前,府里男管事刘耘。
“姐姐今日面若芙蓉,更胜那瑶池中的仙物。”低头作揖,把谄媚做到了极致。
海桐睨了一眼,幽幽说道:“新进府的男丁可安排妥当了?”
“怎敢怠慢您吩咐的事,您看我每回办事皆如此得力,要不您再赏我一份差事!”满脸堆笑的褶子,亦步亦趋跟在海桐身后头。又不知他打什么鬼算盘子,海桐加快脚步只不理他。
“姐姐步步生花,只累煞了尔等赏花之人……”一路上,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滔滔不绝。“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嘴上把个门,这两天府里事务本就多,你又来添什么乱?”海桐忽地往一边驻了脚,另一个少不得往前多冲了几步。
“不添乱,不添乱,就是讨个差事,给姐姐排忧解难,定不耽搁如今的事务。”语气中夹着些期待与执着。刘耘虽年纪小爱溜须拍马,但心思缜密,办事稳当。“你说来,我听听。”
“驸马爷刚进府,您不正寻思着寻个小厮跟着伺候吗?您看我行不?”听罢,海桐便仰头大笑,继续向前走。“我们爷沉稳内敛,浩气凛然,就你这性子,爷看得上吗?”刘耘却不以为意,“爷在沙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这高墙中,小耘儿可为爷挡一挡。”
听者停下了脚步,“别惹爷不高兴!”起步,徒留一人狂喜。
书房前,刘耘端着参茶,踢着轻快有力的步子,临门还不忘理了理仪容。
敲敲门,“小的给爷送茶,”刘耘微笑着等候里面传来回音,随着一声浑厚的“进来”,手迅速地搭着门板推了进去。
桌子上放着一张极大的地图,萧翊正目不转睛地研究着。新皇登基,中原混乱,也许便是祸起之时。等过了新婚这几日,萧翊便回营操练。这几日惶惶度日,甚是无趣。
“还有何事?”今日送茶小厮迟迟不离去,萧翊只得开口询问。
这一开口,另一个便乐呵呵地回答了起来,“今日小的万幸得了伺候爷的差事,以后便是爷的牛马走。爷若有何吩咐,唤小的即可,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
“小的叫刘耘,大家都唤小的小耘儿。”实则只晋阳如此唤。
看着刘耘的眼睛,难得如此阿谀奉承的人却不使厌恶。“先去吧!”
“小的告退!”恭敬退下,出门,把得意的笑容映在了府里大多数人的眼中。
厢房内,晋阳正与连翘、香堇为即将来临的凛冬做些针线活。贵为长公主,琴棋书画也并不样样精通,但这女红是晋阳乐趣所在,闲时总要动动。
海桐将方才庭院里的事说与晋阳,晋阳无奈地叹息,说道:“这两年本就辛苦了你,原想着这小耘儿大了些,能担当了,你便能出了这侯门深苑,你这一答应,怕是又要苦你一段日子了。”
海桐爽朗地笑了笑,“无妨的,那愿意相偕的人,总不至嫌这点点时日。”
自晋阳稍懂事,海桐便在她身边,她比她长几岁,平常人家的女子在这个年纪早己两三个娃围在左右了,只这些年晋阳真离不开她。
“届时将城南街头的当铺与你,还让你做管事婆,不能为陈冕欺负了去。”陈冕曾是宫门上的守卫,如今是镖局的总镖头,与海桐相互属意。
“他本也不敢。”海桐也拿起针线与她们一起做了会,脸上泛着淡淡的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