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 第十一章：初次的邂逅

    中考前一天，学校包了一辆大巴车载着考生到了县城。主管后勤的副校长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住宿，把县城北关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包了三天。女生住二楼，男生三楼，一楼是教职人员。

    班主任把准考证发给我们，不断的提醒我们保管好，又交待了其它注意事项。

    吃过中午饭，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来自乡下的孩子来说还是充满了吸引力，每个人都想趁着考试前的这最后一点时间出去逛逛。兰筱静被其他女生拉走了，看她临走前可怜兮兮看着我的样子，我故意狠心装作没看见。我觉得这个时候她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要比和我在一起更合适。

    寰仁县城真的不大，可以用弹丸之地来形容。整体位于群山环抱之间，珲江蜿蜒盘旋冲积成的一块三角洲上。县域开发较早，战国至秦代为扶余族、高句丽部落活动地区。汉属玄菟郡。三国、两晋、南北朝至隋，均被高句丽所据。唐属安东都护府仓岩州管辖。唐元和十五年（公元八二0年）属渤海桓州的桓都县。辽属东京道桓州。金属婆速府路。元属辽阳行省的沈阳路。明代属奴儿干都司，为女真族活动地区，清属奉天府兴京厅。民国至建国后几经规划形成现在的建制。

    县城的街道大体形成三横三纵的架构，其它的小街小巷像血管一样依附，环绕在这三横三纵的大街周围。

    我只来过县城三次，还是小时候的事情，每次爷爷到县城办事都要缠着爷爷带上我，只为了能在县城吃上一串糖葫芦或者喝一瓶甘甜爽口的汽水。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我看着周围鳞次栉比的楼房，还有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脸上并没有显得格外喜悦。孙承东倒是左右四顾，看得兴起，不时地对经过的美女进行打分，对于人家的优缺点说的头头是道。

    我没兴趣听他说这个，只是让他带我去新华书店。我很喜欢读课外书，我的语文成绩好可能跟这个有关系。孙承东还意犹未尽，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带我去了。

    新华书店位于县城的中心街，是一栋四层的老楼房，一楼看起来是租出去做商铺了，化妆品的广告，卖衣服的模特架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第一次来到向往已久的地方，我的心竟然有些激动，砰砰跳的厉害，隐隐约约预感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而事后证明，我的预感是准确的。

    我俩来到二楼，我仿佛置身于书的海洋，四周高大多层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花花绿绿、薄薄厚厚的书让我目不暇接。

    我口袋里有昨天奶奶给我的一百块钱，临走前奶奶交代我想吃啥就买点，不要亏了自己。我可舍不得，心里打算在书店里买一本自己看中的书就可以了，剩下的回去还给奶奶。

    孙承东对书这种东西是没有一丝兴趣和好感的，在我的记忆里没见他看过书，就是学校里发的书本也常常是一个学期结束后还崭新如初，他跟书就像有冤仇大恨一般。

    我在书架前驻足慢观，并不着急。孙承东早就抓耳挠腮了，心不在焉了，终究按耐不住过来跟我说：“我一看到书脑袋就疼，不如你在这里慢慢看，我出去逛逛，等会儿我回来找你。”

    我点点头说：“好，就不为难你了，让你就在这里就跟坐牢一样！”

    孙承东哈哈大笑，“还是你了解我！兄弟，我走了。”

    今天，书店里的人并不多，稀稀拉拉的跟外面街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今这个年代，似乎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都说知识就是金钱，可是为了金钱不是谁都选择去读书。

    我在书架上看到一本厚厚的《辞海》，顿时砰然心动。双手小心翼翼的从书架把它拿下来，那种厚重的感觉，浓郁的书香立刻就打动了我。我看了看定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还真是贵啊！我只能望而却步。

    买不起，看看还是可以的。我用手抱着它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打算一睹芳容。

    就在我低头正准备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时，一阵沁人心扉的清新淡雅的芳香从鼻前拂过，丝丝沁甜，缕缕馥郁，如春风，似细雨，令人心旷神怡。

    这一生我都忘不了这味道，这气息，就像罂粟花儿开放，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意乱神迷。

    我抬起头看去，一个曼妙娉婷的身姿出现在我正前方的书架旁。

    这是一个少女，身材高挑而纤柔，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柔顺亮泽，直泻到肩头以下，一条淡绿色的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洁白的裙带，两条笔直而修长的玉腿细腻如脂，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凉鞋，从后面只看到那粉红色的足跟圆润如玉。

    尽管看不到这少女的容貌，可是这个女孩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一股清新的芬芳在整个室内悄然的散开，慢慢的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就像是一只停留在百合花蓓蕾中的一只蝴蝶，尽管静立着不动，依然有种动人心弦的美丽。

    这少女抬头仰望着书架，伸出一条白嫩纤细的胳膊努力的去拿书架上的一本书。虽然在女孩儿中她的个子算是很高了，我目测有一米六八左右，可是尽管她抬起脚跟还是差一点点，那几厘米的距离此时仿佛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拦在她和那本书之间。

    此情此景，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吧。我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女孩的身边，出于礼貌我保持着和她的距离，然后轻咳了一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少女闻言，转过身来……

    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似的，呼吸困难，浑身僵硬。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贪恋女色，心志不坚的人，可是看了这一张容颜，我还是失态了！

    我飞快的在脑海里想着一切来形容女人美丽的辞藻和诗句……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西汉《佳人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武平一《杂曲歌辞?妾薄命》：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曹植《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　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我已经完全被震撼了，只是感叹这少女的美真该是这世界上能拥有的吗？

    我想了这么多只为了形容这少女的美丽，并不代表我看了这女孩儿多久，事实上这只是瞬间的事儿，但是我还是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和自责。

    女孩儿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竟然笑了一下，白白净净的脸庞泛起两朵红晕，犹如天边灿烂的彩霞。她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挺直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善解人意的笑意，吐气如兰的说：“那本书太高了，我够不到！”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伸直手臂，把那本书从书架上取了下来。虽然只比她高了几厘米，可就是这几厘米让我办到了她办不到的事情。

    这是一本《宋词三百首》，书并不厚，封面设计很有古风，很唯美。宋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比较弱势的年代，没有秦元的雄风，没有汉唐的盛世，只有无尽的屈辱和软弱。从宋词的凄婉就能看出来，很多都是描写男女情爱的东西，代表人物就是那个整天混迹于妓女群中自暴自弃，消极厌世的柳永。像苏东坡、辛弃疾这样的豪放大家倒是很少。不过我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些词反而更受到这些女孩子喜欢吧。

    我把书递给女孩儿，她伸手接了过去，那一双柔荑如脂似玉，手指嫩若春葱。这一定是个富贵家的姑娘，从那一双手就可见一斑，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即使保养的再好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细嫩。

    “谢谢你了！”她柔声向我说道，脸上的表情自然而不做作。

    和女孩子单独相处让我感到很不自然，这不是我所擅长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少女面前。她的美丽，她的自然，她的风度，她的气质让我自惭形秽，让我失去了在她面前存在的勇气。

    就在我刚想说再见，马上逃离的时候，少女似乎对我还挺感兴趣的。

    她看着我的校服，脆生生的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说：“北店中学。”

    她那双如秋水般湛清的眸子灵活地转动着，歪着头想了片刻，说：“你是来参加中考的吧？”

    我点点头：“对。”

    女孩儿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来，“我也是要参加中考的，我是一中的。”

    一中，全县师资力量最好，升学率最高的初中。一中的初三毕业生百分之八十多都能进入县高中，而像我们这样的乡镇初中，升学率常年在百分之十到十五之间徘徊，能达到百分之二十，恐怕校长大人都会磕头烧香了。

    我笑了一下：“我们乡下的可跟你们没法比，差的太远。”

    女孩儿大大方方的说：“我们是占了先天条件好，对你们有些不公平。不过我始终相信，只要努力就会有好结果，我祝你考出好成绩！”

    我看着女孩儿那副认真的样子，不禁有些感动。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身上竟没有一丝高傲自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反而让人感到亲切、和蔼、温馨，仿佛是邻家姐妹一样让人忍不住要去疼爱，呵护她。

    我由衷的被她的气质所倾倒了，“我也谢谢你！也祝你金榜题名！”

    女孩儿就像一尊象牙雕刻的女神，大方、端庄、温柔、姻静的注视着我，“那就让我们在县高中再见面吧！”说着，她向我伸出一只手来，看来想要和我握手。

    我意外极了，看着那一只洁白无瑕，美不胜收的柔荑，迟疑了一下，不自信的把自己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伸出手去和她握在一起。不得不说，那种美妙的感觉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太柔嫩了，仿佛握在手心里的是煮熟的蛋清，轻轻一用力就会损坏一样。

    女孩儿被我的动作逗笑了，脸蛋儿绯红一片，轻声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妃萱！”

    林妃萱！好美的名字，我在心里感慨着，果然是美女啊，连名字听起来都是美的。

    “我叫田之霖，很荣幸认识你！”

    林妃萱走了之后，我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晕晕乎乎的，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梦里一般。直到在外面闲逛的孙承东回来，在我肩膀上拍了一记，我才从梦幻中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傻了？思春了？”孙承东疑惑的看着我呆呆的样子。

    “哦！没什么，你逛完了吗？那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孙承东跟在后面嘀嘀咕咕。

    回到旅店，兰筱静饶有兴趣的给我讲她下午的经历和收获。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我的眼前却总浮现出林妃萱那张绝美惊艳的容颜来，伊人的笑还在我的心头萦绕，不肯离去。

    我情不自禁的把兰筱静和林妃萱做起对比来，原来美女和美女真的是有差别的。不是我贬低了兰筱静，而是事实胜于雄辩，林妃萱的美丽会让所有的女孩子都感到压力和不自信的。

    我看着兰筱静那张因为兴奋而神采飞扬的俏脸，有种内疚产生，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至少现在，我还是喜欢兰筱静的。和林妃萱的偶遇此时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小插曲，一场美丽的邂逅而已。

    她离我的生活太远，我和她的差距太大，大到无法想象，无法弥补。

    她是绝世倾城的女神，我是卑微孤单的屌丝。

    第二天，中考正式开始。

    我和孙承东在一个考室，兰筱静没有和我们分在一起。

    孙承东充分发扬了他到此一游的坚定决心，所有的科目基本上都在十分钟左右交卷。刚开始，他的举动还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和考生们的惶恐，但是拿着他的卷子一看，老师们都摇了摇头或者叹了叹气。到了最后，老师们都习以为常了，对于他的举动也见怪不怪了。

    考试持续了两天半，第三天下午我们坐着大巴车回到了家，三年的初中生活就此算是划上了句号，只不过有的人圆满，有的人充满了遗憾。

    初中毕业对孙承东来说就是一种解脱，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攒足精气神儿等着冬天去参军到部队。

    初中毕业对兰筱静来说只是一个阶段的告别，意味着下一个阶段的即将开始，美好的明天在等着她，她花儿般的年华即将绽放出艳丽的色彩。

    初中毕业对我来说却只有更加迷茫，首先我无法确定自己能否考上高中，考不上倒还好些，我就在家踏踏实实务农，供养爷爷奶奶安享晚年；如果考上了高中，我就要为自己的学杂费而苦难，这些钱对于我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半个月后，中考分数下来。孙承东的就忽略不计吧，以免他脸面上过不去，当然他也不在意这个。兰筱静考了524分，她是超长发挥了，这个分数不要说自费，就是公费录取分数也差不多了。我考了546分，这也是个让我意外的分数，因为我进入了全年组的前十名，准确点说就是第十名。我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全年组前十名的滋味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我这个名次是很有可能考上高中的。

    我的心情很复杂，既开心又烦恼。至于原因，相信不用我解释大家已经很清楚了。

    这个暑假每天除了干农活，我基本上都会往山里跑。山上的野菜可是宝贝，那些韩国人就喜欢吃这东西做成的泡菜。把这些野菜采回家晒干，到时候卖给那些专门收购的人，一斤要十几块钱呢。虽然解决不了大问题，可是能给家里减轻负担，哪怕是一分钱我也要去努力。

    有时候，孙承东和兰筱静也会来帮我，和我一整天的在山里跑来跑去，看着兰筱静那张小粉颊被汗水打湿，我心里常常过意不去，眼睛总是湿湿的。

    一个星期之后，县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我的手中，紧接着兰筱静也收到了市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从此以后，我们将各自踏上人生新的路程，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送兰筱静去市里读书的那一天，我们三个人在车站抱头痛哭，仿佛面临的是生离死别，那场面看得连兰叔都动容了。

    上车的时候，兰筱静依依不舍的朝我挥手，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我记得给她写信。

    然而，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真的就是诀别了，从此以后她的世界不再属于我，而我的世界里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