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转来转去,又转到梁氏身上来了。
因为同情梁氏的遭遇,所以徐璐稍稍偏向了梁氏一点点,谁知却让梁氏当成了救命稻草,四处散播消息说:“严家人可恶无耻到连安国侯世子夫人都瞧不过去,都站在我这边呢。”害得严家人以为徐璐是梁氏的靠山,从中作了梗,这阵子顺天府在公务的处理上,处处找凌氏族人的麻烦。凌峰火大至极,特地派人警告了严少秋。虽说严少秋后来没再继续针对凌氏族人,但严家与凌家的同盟关系却是被毁了个彻底。
一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就给凌峰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徐璐很是自责,轻声道:“都是我的错,以后绝对不给爷添麻烦了。”
上回为着梁氏的缘故,凌峰就已狠狠斥责过徐璐了,但见她认罪态度良好,凌峰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是事后每每想到,仍是要刺她两句才舒坦。
而徐璐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败,决不会强词夺理。
凌峰脸色稍雯,放软声音说:“这事儿也不怪你,谁叫那梁氏奸险狡猾,一方面利用你的同情心,一方面又拉着你的虎皮扯她的大旗,这女人,倒是个人物。不过,心机太深了,功利心也强,以后不许再见她。”
徐璐赶紧保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离开了严家,也就是一介庶民,想要见到我,谈何容易?”就是凌家大门她也休想靠近。
“怕就怕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痛。”
徐璐忙举起双手:“绝对不会,真的不会了,爷就相信我一次吧。”
“好吧,估计再信你一次。”凌峰也不欲为了一个外人让妻子太过难堪,反正他已打定主意,等风声过后,就让梁氏消失在京城地界,让她永辈子都无法再出现在妻子面前了。
……
元月底,徐成荣从福州抵达进京。徐璐去了徐家在京城购买的宅子等待父亲的到来。徐珏兄弟则前去天律码头迎接。
望着数年不见的父亲,徐璐百感交集,进入正厅,徐璐正要领着弟妹向徐成荣磕头。被徐成荣一把扶了起来。
“我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这些虚礼都免了免了。”徐成荣捋着胡须,打量着眼前的四个儿女。长女自不必说,向来让徐成荣放心。
打量着长女如花的面容,明亮整洁的头饰,杏色的中袍,姜黄色褙子,桔黄和桔红相层叠的裙子,彩色多姿,活色生香的打扮,俨然是侯府实权掌家夫人的气势。
长女气色红润,比印像中还要略微丰满,却不见庸肿,只有雍容优雅。
徐成荣就问:“一别三年,姑爷对你可好?”
徐璐笑道:“托爹爹的福,您女婿对女儿很好。只是您女婿还要上朝,要酉时末才能过来向您请安,请爹爹见谅。”
“公务要紧,不必着急。”徐成荣自然不敢对凌峰这个高门女婿摆上泰山大人的威严,又问了凌峰在官场上是否顺利,徐璐过得是否好,公婆对她如何,最后又问到已恢复人身的外孙子,徐成荣就说,“怎的不见我那外孙?”
徐璐说:“先生给他布置了作业,没有完成是不许出来的。一会儿等您女婿下了朝,就一并带过来给您磕头。”
徐成荣大吃一惊,“外孙才多大?就开始启蒙了?”
“也不算启蒙,就是在他吃饭前,给他一盘子点心,告诉他,若是半个时辰内不动这盘点心,到时候先生会奖励他两盘子点心。以此训练您外孙的抗拒诱惑的毅力。”
徐成荣乍舌:“孩子那么小,能行吗?”
徐璐抿唇笑了笑:“刚开始并未成功,不过先生奖罚分明,如今已渐渐有些成果了。”
徐成荣这才笑了起来:“如此甚好,甚好。”但在心里却暗自乍舌,大富人家教养孩子着实有一套,可惜徐家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够拥有这套雄厚完整的育儿方式。
徐成荣又打量二女儿徐琳。
徐琳因为生得普通,又不大聪明,性子还懦弱,无主见,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向来受徐成荣忽略的。不过徐成荣就算偏心,也不会*裸表现在脸上,照例问了徐琳最近过得怎样,婆母对她如何,妯娌的相处怎样,女婿对她可好之类的。
徐琳受宠若惊,压抑着喜悦,紧张地回答了。
“……托爹爹和长姐的福,婆婆还有夫君对女儿都很好。只是您女婿的军营里有将官要下来训话,不好请假,也要晚上才能过来向您磕头,怠慢之处,还请爹爹恕罪。”
徐成荣略微讶异,这个向来让他忽视的女儿的变化也似乎挺大的。
又问了徐珏的制艺学问,徐成荣很是满意,不但当场考问了儿子的学问,还极力夸赞他刚强的吃苦精神,对于儿子能够娶到张家小姐,徐成荣是一百个满意。
……
徐成荣在任上新聘了个幕僚,名叫江严。此人是落弟的秀才,自己屡次不弟,但教书育人却非常有一套,昔日徐珏兄弟能够双双通过乡试,也是此人的功劳。因精于算术,被徐成荣聘为私人管家兼幕僚,除了管着徐家的庶务,也还帮徐成荣打理整个州府的税赋,很得徐成荣器重。
凌峰还没有到,但田氏已准备去厨房监督厨房的开始做饭,让徐成荣拦下:“你找来的厨子,大姑爷怕是会食不下咽吧。大成,你去把王友两口子叫进来。让他们再辛苦些,露两手本事瞧瞧。”
王友夫妇是徐成荣在福州任上买来的下人,因为特会做菜,就一直管着徐家的厨房。徐成荣对王友两口子的手艺还是颇为有信心的。
江严看了从未谋过面的大姑奶奶一眼,拱手出去叫人。
等江严安排妥当,重新进入屋里来静侯吩咐时,耳边又听到徐成荣像妇人的唠叨声,“……偏厅里的地龙烧热没?有没有换上新褥?可有点上薰香?”
田氏说:“都已经吩咐下去了,新褥早就换了,用的还是锦绒面料,即舒服又和软。薰香也用的最好的,是芳露斋里千金难求的如梦似幻,七十两银子才一小包。”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几分赌气成份的。
徐成荣去了偏厅里四处瞧了瞧,出来就对田氏劈头盖脸地喝斥道:“香料底座下还要加些水?这样屋子里才不会干燥。还有,烧炭的火赶紧换掉,换成银丝炭。再放点儿梨香进去,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你了么?怎的还记不住?”
田氏脸色就黑了下来,这些要花多少钱呀?只是她向来惧怕徐成荣,一边让人去拿银丝炭,一边咕哝着说:“老爷官儿做大了,就开始讲究了。”
徐成荣拂袖道:“我又有何讲究的?这是给大姑爷准备的。大姑爷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对吃穿住行格外讲究,大姑爷要来咱们家作客,自然要合了大姑爷的心意才成。”
一想起凌峰那毫不留情面的喝斥及那双冷得仿佛要把人冻僵的眸子,田氏也是有些怵的,默默地照做。
江严冷眼旁观,很是吃惊。
他只是普通出身,屡试不弟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了,这才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尊严,给徐成荣当成管家。通过徐成荣,也见识了富商巨贾之家过着怎样一掷千金的奢华生活。当官的生活质量虽比不上那些富商巨贾,但为了显示与众不同的风雅,在生活方面,也是精益求精。
在江严心目中,福建前督抚朱开明那奢华讲究的生活已让他大开了眼界,觉得再也没有哪位人物能有朱家那般讲究了。
今日倒是有幸又瞧着了一位。
江严如此想着,而这厢,徐成荣还在那喋喋不休:“我们起程那日,赵海天不是送了一对雄掌么?也赶紧找出来,做一品熊掌吧。大姑爷应该爱这个。”
江严领命而去。
等江严重新出现在徐成荣面前时,徐成荣已换上一身靓蓝色绘暗纹细布长袍,头戴文士帽,好一副富家老爷的打扮。
“对了,再去把华家送的杏花酿也找一坛出来。华家的杏花酿可是闽南一绝,想必大姑爷应该是喜爱的。”
徐璐忍不住道:“爹爹,不过是一顿晚饭罢了,也没几个人,何必兴师动众?江叔叔一路上车马劳顿,也挺辛苦的,哪有您这么使唤人家的,还要不要人家休息呀?”
江严是徐成荣的管家是不假,但也是徐成荣的私人幕僚,属于聘用制。对于幕僚这类人物,只要有真本事,徐璐都是给予充分的尊重。
江严笑着道:“有劳大姑奶奶关怀,江严不累,能替主家跑腿,亦是我的荣幸。”
做了管家,也还保持着读书人的尊严。想来,此人并不会把自己吊在徐家一辈子。
徐璐看了江严一眼,得出如此结论。
在徐成荣的“唠叨”下,在酉时初基本就安排妥当,只等凌峰和庄善这对连襟了。
而江严则在心里想:果然,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凌峰向来不是好侍候的主,他的难侍候,已在徐家人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所以难侍侍的人反而能够得到更多的服侍。
徐琳已打人在门口守着了,说:“夫君每日酉时初散营,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这儿离西山大营还是满近的,想来酉时末应该能到。”
庄善的营养在京城的西效外,称西山大营。
到了酉时二刻左右,庄善果然来了。女婿是娇客,徐成荣特地来到厅堂门口迎接,让庄善受宠若惊,当下给徐成荣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徐成荣摆出泰山大人的威严,问了庄善在军中的情况,又置问起先前王表姑娘为妾,以及徐琳流产一事,庄善头一次拜见泰山大人,小小武官女婿,面对四品文官的岳父,本就有些紧张。徐成荣却把官场上那套威严摆了过来,直把庄善紧张得舌头都在打结。
徐琳看不下去,就替庄善说了两句话:“爹爹呀,您女婿第一次来拜见您,您可不能把您女婿吓跑了,不然女儿可不依的。”
徐成荣则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出嫁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徐琳被说得满面通红。
徐璐却笑着说:“二妹,爹爹这也是爱之切责之深。二妹夫,咱们爹爹也就是想过过泰山大人的瘾,你就让他先过过瘾吧。”
众人大笑,庄善紧张的心也被冲淡了不少,表示岳父是长辈,岳父教训得是。
经过徐璐的打岔,徐成荣就再也板不起脸上,也摆不出泰山大人的威严,只好说:“行了,坐下说话吧。”又和颜悦色地问了他母亲兄长,侄儿侄女,以及在军中是否顺利。
庄善一一回答了。
徐成荣又说:“文武殊途,我怕是无法在仕途上提携你了。也没有好的建意给你。不过你姐夫却是可以的,有空可以多与你姐夫走动走动。”
庄善恭身应了,但在心里却苦笑,他与凌峰虽是连襟,但一个天下,一个地下,他想巴结凌峰,都找不着机会呀。
凌峰抵达徐家时,已经是酉时末了。
得了消息的徐成荣父子三人,以及庄善,江严赶紧去了影壁处迎接。
凌峰身披玄黑镶大毛披氅,身穿正三品绯色官服,那明亮的颜色,那胸口绣的孔雀补子,及腰间垂着的可超越一二品大员的四爪金蟒腰带,徐成荣面色抽了抽。那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姿,陡然就矮了一截。
凌峰把马鞭丢给一旁的随扈,然后向徐成荣揖礼,喊了声“岳父”:“怎敢劳驾您老人家!”
徐成荣望着凌峰那淡定从容的面容,就有些不自在,他轻轻“咳”了声,又挺直腰杆道:“来了就好,进屋喝茶吧。”
然后与凌峰并肩进入厅堂。
只是走了没两步,徐成荣就发现凌峰脚下走得较慢,便放慢了脚步。
凌峰不得不笑道:“岳父,您是长辈,您先请。”
徐成荣这才恍然想到,自己虽身轻位卑,却也是凌峰的老丈人呀。于是摆足了架子,轻咳一声,大步向前。
凌峰又对有些局促的庄善略略伸手,“妹夫请。”
“……凌大人先请。”庄善不料凌峰会主动招呼自己,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来。
凌峰说:“你我是连襟,官面下,称呼随意就是。”
“……凌……是,您说得极是。”庄善紧张得汗水都出来了。
身后的徐环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二姐夫,姐夫说得有道理,您和姐夫已是连襟,官面上的称呼自不必提,但私下里,您就该合我们一样,称姐夫呀。”
庄善窘得满面红,连声说:“是是是。”
看出了庄善的紧张,凌峰善意地提醒道:“岳父都走远了,快跟上吧。”在抄手游游上,与徐成荣略错开半步的距离紧跟其后,
而这时候的江严,则暗自发笑着。觉得徐家这个大女婿果然威风。人家什么都没做,就让这一家子战战兢兢,气场果然够强大。
厅堂上,凌峰徐璐,庄善和徐琳,再一次正式向徐成荣拜了三拜。
徐成荣上前作虚扶状,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后,男人移去了偏厅喝酒,女眷则在另一边花厅里吃饭。
趁着徐璐不在的时候,田氏就对徐琳悄声道:“你父亲果然够偏心的,刚才你爹可是把庄善训了好久。凌峰一来,半句话都没有就揭过了。”
徐琳就说:“夫君能和姐夫比吗?夫君年纪轻,才及弱冠。姐夫已是个成年人了,又位高权重,爹爹就是想训,怕也没胆子训吧。”
田氏瞪着她:“死丫头,说话怎的还没个遮拦?”
徐琳不依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娘明知道原由,又何必说出来?若我心胸狭隘些,岂不在心里头种下一根刺?这样的话娘以后休要再提了,没得连襟姐妹之间生出不睦来。你女儿女婿有几斤几两重娘还不明白?以后咱们家靠姐姐和姐夫的时候还多着呢。”看着田氏还在撇唇,又加了句:“对了,还包括爹爹和弟弟的将来。”
田氏彻底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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