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鸟子泰,一个人的名号。
他很喜欢喝酒,喝酒的时候,一手抓着的要是肥大母鸡的鸡腿。
他才会高兴。
鸟子泰高兴,我们也高兴。
※※※
这是第十六只母鸡了,今晚鸟子泰又会教给大家的第十六套什么拳?
小四开始擂鼓,鼓声初如轻风拂面。
鸟子泰喝完手中白米酒,嘴里吞下大家看着流口水的鸡肉。
乡村里没有多余的鸡了。
※※※
小四忽然大力挥动胳臂,紧握的鼓棒象飞舞起的精灵,敏捷地在牛皮鼓面跳起热烈的舞。
雷州半岛上万个乡村里,无人不知道小四,知道小四的擂鼓技巧第一。
武者以得小四的擂鼓声下击拳为生平乐事。
鸟子泰是雷州半岛第一武者。
第一武者和第一擂鼓者,在乡村夜晚的稻谷场上,接受着上百个白沙村人那尊敬目光的洗礼。
※※※
鸟子泰有六分醉意,眼神朦胧地趔趄着走向月光下的稻谷场。
稻谷场上方是李家宗祠,十寸厚的铁木大门亮着火把,火光照耀下,大门上面几十道刀砍斧劈的痕迹,仿佛老人脸上的皱纹,述说着它的故事,这些故事太多太苦,每天小四早上起来打扫宗祠时,手摸着每一道痕迹,脑海想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海盗。
海盗!
海……盗……
好象内心里发出的呐喊,擂击小四。
现在小四仿佛又听到这仇恨的呐喊声。
海盗。
海盗!
海……盗……
鼓声突然象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鸟子泰身影随着鼓声上下跳跃,手击脚踢,在夜风里打出了第
寂寞的鼓舞第二节三个问题
鸟子泰今年59岁,在雷州半岛笑傲了三十个春秋。
传说鸟子泰精通三十六种武艺,无人能够在其手下走过十招,因为他每一招变化一种武艺,教敌人无从抵御。
鸟子泰已在白沙村十六个日夜,吃了十六只母鸡,和从镇里万花楼请来的名妓女睡了十五次。
舞完第十六套拳,再和村长屋子里的妓女睡过最后一夜。
明天,鸟子泰人在何处就不是白沙村人所能知道的了。
因为村里已经没有银子了。
十六天一百六十两银子,全村一千多人的所有就买了十六个夜晚观看鸟子泰的舞拳。
能够到稻谷场观看鸟子泰舞拳的有一百四十八人,也是白沙村最后的年轻人了。
※※※
小四手在擂鼓,眼睛却好象两把寒冷深潭里面升上来的刀刃。锋利,冷静,甚至冷漠。
鸟子泰的拳已舞到一半,拳法施展的速度慢了下来,原来上下翻飞的手脚清晰可辨,可是每一拳击在空中就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响。
坚硬的稻谷场的地上在鸟子泰每一下脚踢出收回踏下竟震撼着,可见脚底的劲力之足。
这第十六套拳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小四看得心动神摇。
鼓声的节奏跟随拳法的速度,每一下鼓声好象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激起志气,而后这股志气又随着鸟子泰的一挥拳一顿足突然发射出去,是那种的舒畅淋漓!
鸟子泰似乎已经舞到最后一招了。
他大喝一声,身子象蛟龙盘身而起,在稻谷场的半空中扭曲了九下,一拳击向茫茫的夜空。
咚!!!
小四的鼓声,五寸鼓棒断成两截,牛皮鼓破了个窟窿。
呜裂!!!
鸟子泰的拳劲炸开,好象要把夜空破开一般。
※※※
“这叫什么拳法?”小四道。
“你知道规矩的,我只回答你三个关于这拳法的问题,就问是什么拳法,这太浪费。”鸟子泰道。
“这叫什么拳法?”小四道。
“明天我就离开白沙村,这十六个夜晚是我舞拳最快乐的日子。第一擂鼓者名不虚传!你是我见过最有练武潜质的年轻人,可惜了,可惜啊。”鸟子泰的脸色在朦胧的夜色下变化莫测。
“这叫什么拳法?”小四道。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好啦好啦,怕你了。这叫奔雷拳,是我最厉害的一套拳法。第二个问题?”鸟子泰道。
“拳的运息心法如何?”小四道。
“我只说一遍,你们记得多少是多少。”鸟子泰看了四周围着的白沙村的年轻人们一眼,而后快速地说了一大篇四字一句,八句一段的奔雷拳心法。
“最后一个问题。”鸟子泰道。
“这奔雷拳是一招还是七十二招?”小四道。
鸟子泰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在这是寂寞的稻谷场上面传得很远很远。
笑声飞过白沙村那土屋顶,笑声飞过村长那砖石的阁楼,笑声飞过白沙村南边的高山,笑声飞过高山下面的海边码头,笑声飞过这时黑雾笼罩的大海……笑声似乎可以传到大海中间的一个怪石林立的岛屿,那上面,有着刀,有着剑,有着骷髅旗,有着数不清的血债。
※※※
笑声很长很久,小四很静很冷。
“一招。”鸟子泰转身就走。
村长的阁楼里有等待他的女人,虽然是妓女,但是有女人睡觉的感觉真好。
那一种淋漓的快感,掺入骨头的快感,是鸟子泰比练拳还着迷的快感。
寂寞的鼓舞第三节两条蛇的搏斗
清朗的月亮,美人的脸盘。
温暖的大床,美人的白与黑。
鸟子泰不理睬刚才自己还看重的小四,脚步迈得极快,前面的温柔乡似乎向他招手。
※※※
摸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女人的身体向他招手。
进入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分寸天堂向他颤抖。
捏压了不知道多少回的两个白兔向他摇晃。
鸟子泰全身开始发热,一股股yu望的冲动仿佛雪球越滚越大。
※※※
村长的房屋是一座两层的楼式屋子,第二层的小阁楼只有一间,却宽,避风,是白沙村最接近星星的房间。
鸟子泰住在房间里面不是为了摘星星,他摘女人。
万花楼的荷花姑娘这时候躺在房间的大床上面,一张半透明的丝衣斜斜盖住半边身体,胸部露出冰山的一角。
鸟子泰一进房间,身上的衣服象纷纷枯萎的花辨,零落在地。
这是59岁的身体吗?
不是,这分明是年轻人的身体!
肌肉结实而光滑。
可惜,练武练不到脸上。
历尽沧桑的痕迹刻在了脸上。
两鬓已开始有雪的光影,不论鸟子泰59岁的身体里面有多少充沛的能量。
岁月用一个思索的笔锋给每个人的脸上写下不一样的诗!
※※※
“荷花,想我了吗?今晚我们大战三百回合。我来了。”
鸟子泰扑上大床。
大床吱呀了一声,上面的荷花反过来抱住了鸟子泰。
仿佛两条冬天醒来的蛇,互相纠缠在一起,头尾相交。
头和尾。
尾和头。
这是个连天上神仙都妒忌的游戏。
鸟子泰是这个游戏的高手。
疯狂还在进行。
有人说:打开一道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鸟子泰是打开了一道门。
这门太陌生了。
这不是荷花!!
※※※
“你是谁?”鸟子泰还能镇静。
女人发出轻轻的笑声。
确实轻,象一片羽毛飘过耳朵。
“我能是谁呢?我是荷花啊。”
“不要骗人了,说吧,真正的荷花去哪里?”
两条蛇还结合在一起,可是蛇心的本质你能改变吗?
鸟子泰自然改变不了,不是荷花的女人也改变不了,世界上有太多关于心的本质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可是鸟子泰的尾巴还在女人的尾巴里面,确实,有时候但人痛苦的时候就讨厌为什么有尾巴,从来就是快乐的时候就记得尾巴的好处。
“我都不能动作了,你还不敢说出你的目的吗?”鸟子泰道。
※※※
大床安静,半透明的丝衣就落在它的脚下。
清清的月光流水一般浸入屋子,已是深夜了。
白沙村稻谷场响过来几下无力的鼓声,小伙子们都疲倦了。练武的兴趣支持着他们还在挥舞手脚,凭着自己的回忆反复练习鸟子泰的拳法。
一直到场上只留下小四一人。
小四每天都是练得最晚的一人。
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有时闭着眼睛站着,手脚不动。有时手脚动作也是古怪地作些看似无力的动作。
他好象不是练武,反象在虚空中涂抹着一幅画。别人看不明白的画。
※※※
这女人的尾巴不是普通的尾巴。
鸟子泰已经满脸通红,黄豆似的汗粒颗颗象夜深时小草叶上的露珠。
鸟子泰不敢再开声,他每松一口气,他就发现鬼门关向自己又接近了一步。
小四也回去睡觉了。他明天一大早还得打扫宗祠。
鸟子泰额上爆起青筋,眼睛里布满血丝。
女人不说话。
鸟子泰五孔流血。
女人不说话。
鸟子泰肌肉结实光滑的身体突然象没气的气球一下瘪了下去。
※※※
一张大床。
一具骷髅。
在白沙村长的阁楼里,月光慢慢流过大床,流过骷髅,然后又滑出阁楼。
公鸡一声鸣叫,东方天际露白了。
寂寞的鼓舞第四节噩梦与命运
公鸡又一声高唱,声音清亮。可是它还能叫几天,这一只村里最后的公鸡。
没有了母鸡。
没有了小鸡。
孤独的公鸡还能这么声音清亮,毫不忧愁。
※※※
小四才睡下一个时辰,他不想多睡。
他怕睡觉。
睡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小四最大的负担。
一睡觉就作梦,一作梦就看见无数的熟悉面孔。
苍白。
恐惧。
迷惑。
仇恨。
狰狞……
面孔啊,这么多的面孔啊,你在我的灵魂里做什么呢?我小四只是个目无识丁小乡巴,你们走吧走吧快走吧!!!
小四拼命手脚并用地追打着身边飞舞的面孔。
没有一次成功。
是的,小四没有办法成功。
※※※
这张苍白的面孔是他的二叔。
十年前,海盗抢村的时候,二叔抱着七岁的小四躲藏在厨屋的空空大灶里。
黑锅反盖在二叔头上。
小四小小的身体象猫一样卷在二叔叔的跨底,嘴吧掩着二叔那树皮一样粗粗的大手。
是脚步声音。
是掀起黑锅,黑锅匝到地上的咔哒声音。
是雪亮的刀子割裂空气的丝丝声音。
是骨头断裂的喀哒声音。
是鲜血溅射啾啾声音。
是“哈哈这么笨躲藏在大灶里的傻瓜”的说话声音。
是疯狂大笑的魔鬼声音……
※※※
飞舞的面孔一个一个地来来去去,从不疲倦,小四的梦是它们的舞台,小四的睡觉是它们幸福的根源。
小四怕睡觉,但他还要睡觉。
噩梦的存在未必就是坏,有时候噩梦的存在是幸福,它告诉我们明天,它见证昨天。
公鸡的鸣叫预告着小四噩梦的结束。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小四穿好麻布衣,在朦胧的晨光里到屋子前的水井打上水。
将头浸入冰凉的水里。
水温柔地触着年轻人的皮肤,舒解着年轻人噩梦里紧张的神经。
小四的头从井水里抬起。
眼神清而冷,鼻子挺而利,嘴巴紧而狠。
这是小四,噩梦里挣扎的又是谁?
※※※
李家宗祠的铁木大门被小四打开,清鲜的空气吹进宗祠,昨晚燃烧完的香烛余香袅袅,神台上面的武帝神像整容危座。
小四先在宗祠中间的空地将鸟子泰的十六套拳法练了一遍,然后才打扫宗祠。
当小四再次走出宗祠的时候,宗祠很干净,武帝神像很干净。
小四关上铁木大门。
手又抚mo着上面刀砍斧劈的痕迹,
脑海里想着一张张的面孔。
海盗。
海盗!
海……盗……
小四突然间握紧拳头.
或是不会再等待很久了,仇恨的心将喝饱海盗的血!
※※※
呀!!!
一声尖叫。
有鬼啊!!!
快来人啊!!!
……
白沙村宁静的早晨终于在恐惧中结束了.
一具恐怖的骷髅出现在白沙村人的眼睛里,紧接着的等待着白沙村人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寂寞的鼓舞第五节扶乩
这具白掺掺的骷髅寂寞地躺在床上,生前的武者荣誉也没能让它躺得更舒服,赤露的骨头和一般人没有分别,只是粗大的手脚骨头让围观的白沙村人依稀想起鸟子泰在鼓声中舞拳的威武。
雷州半岛第一武者就这样诡秘地死了!半夜之间成一骷髅骨头,是人干的?不可能!谁有能耐杀了鸟子泰,况且杀了人又怎能将一个的血肉甚至皮肤皆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第一武者都被害死,我们这些普通人还能有活命?
杀人凶手似乎还在屋子里睁着他冷冷的眼睛。
一股寒冷忽然从围观的人们心里窜上来。不知道是谁喊叫了一声“有鬼啊”,
呼呼几下子,屋子里的十几个村人跑光了。
※※※
小四这时跟在村长李明的身后,没到村长家却看见往回路跑的村人。
李明骂道:“跑什么跑?叫什么叫?光天化日!”
那些年轻的村人不理睬村长李明,眼睛望见小四却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四哥。”
小四在年轻一代的村人中间向有威望。年轻一代的村人们可没少挨小四的拳头。
小四道:“大年,你和兄弟们说,这事有我和村长处理,不可乱叫。”
一个身材粗大的黑脸村人哦了一声,估计是大年。
大年连忙去传达小四的话。一会,白沙村安静下来。
※※※
白沙村最接近星星的小阁楼升起的丝丝镂镂的阴寒气息。
小四遥望小阁楼。
这已不是浪漫的摘星楼,浪漫永远脆弱而短暂,寒冷,恐怖已经笼罩着了这个小阁楼。
※※※
小四独步上楼。
阳光从背后射过来,小四的影子曲折地撞击着阁楼的墙角,墙壁,门。
佝偻着的影子撞击到床上阴阴的骷髅骨头,影子扭曲地晃动,仿佛一只压抑着的怪兽在咆哮,张舞着利爪。
小四跨进屋里。
一阵风吹进来,将床底的半透明丝衣吹得飘起来,在空中轻盈地滑动,又落在床面上面,掩在骷髅的一只白骨头大手的一边。
朦胧的手指骨头在丝衣下面痛苦地扭曲着,传达着它生前的不甘。
小四拿起丝衣,移到鼻子前嗅着。
一丝丝的奇怪气味,不象人类的气味!
这不是他自己对付得了的敌人。
小四转身就走。
※※※
李家宗祠的武帝神像前。
小四跪在神像前,眼睛紧闭,嘴巴念着奇怪的话语。
袅袅的香烟将武帝神像笼罩其中,随着小四念叨着的声音,一股股气流似乎开始慢慢流动起来。
白沙村有身份的一干人等皆屏息静看。
※※※
诡异的气流突然刮起阵风,香烛的火焰剩下一小点,然后又复原。
小四就在这一种诡异的情况下站起来,转身。
白沙村人却跪了下去。
小四的头部飞快地摇晃着,神情麻木,眼睛睁开却白色。
小四呼地跳上半丈来高的神案,左手按着腰部,右手剑指前点,无比威武地喝道:“尔等昭吾何事?速速道来。”
跪在前面的村长李明恭敬道:“村中发现妖物气息,请武帝除妖!”
小四大喝一声,从案上跳下,脚步一顿,象一离弦之箭,已到宗祠外面。
小四呼呼地跑着,村人们在后面呼呼地跟着。
他们都想一睹武帝神大显神威,对于迷信的村人来说,这可是一生中最值得向后辈子孙述说的盛举。
寂寞的鼓舞第六节本尊身外身
小四飞快的脚步突然停下,白色的眼睛盯着阁楼,吆喝着:“小小妖物,待吾除之。”
不见小四如何作势,竟凭空跳上小阁楼。
村人们看得个个私私自语:
“武帝显灵,妖怪死定了。”
“哇,这么高,四哥都跳得上去!”
“不是四哥跳的,是武帝。”
“我们上去看看武帝除妖怎么样?”
“千万不要啊,鸟子泰都死得不明不白,你上去还不是白搭。”
……
人们边说边围过去,耳朵里已经听得很清楚阁楼中传过的各种怪异的声音。
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从村人中挤了进去,挤得旁边的人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出声骂道:“小懒,又是你,找死啊,撞到人了。”
小懒嘴里咬着一根草杆,回骂道:“干你屁事?”
这个小懒是白沙村最好吃懒作的混混,很小的时候父母被海盗杀了,也不知道他怎样活了过来,白沙村除了小四谁都不怕。
小懒才靠近阁楼,一团黑影就到眼前,一只力大无比的手将小懒拎着他往外面一抛。一只大脚还一踢,小懒就象个皮球悠悠飞到十丈开外。
黑影显出真身,却是小四。
小四愤怒地摇晃着头,叉指大叫:“尔等不干净,再敢接近,本尊不轻侥!”
话毕,又跳到阁楼上。
小懒摔在地上,全身痛,口中不解:“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村人说:“小懒,那是武帝爷,你怎么惹他?”
小懒哭出声音:“我哪里惹了武帝爷?”
大年问道:“小懒,四哥说你不干净,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哪里有什么东西吃,不过前几天上山猎了一头野狗。”小懒边哭边说。
旁边一老村人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吃了狗肉还敢接近武帝显灵的地方。武帝一闻这狗肉味道就生气的。”
小懒吓得哭不出来。
各种怪异的声音一直在村长的小阁楼响了大半个时辰,村人只敢远观,所以也不知道阁楼发生的细况。
等到怪异的声音没有的时候,小四从阁楼跃下,脚步飞奔向村外。
村人们又呼呼跟着追。
小四围着整个白沙村跑啊跑,口中吆喝着各种怪里怪气的话,而且越跑越快,很多村人跟不上,就停了下来。
大年这帮练武的年轻人大概有二十来个勉强追着小四。
小四奔跑了一个时辰,忽然又往回跑。
身前的房屋皆一越而过,最后回到李家宗祠,跃上神案。
小四浑身颤抖着,宗祠里面怪风阵阵。
又是一阵怪风刮过,香烛的火焰一熄,看不见一点星火,一会,香烛又神奇地冒出一寸火焰。
小四的神志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落暮时分。
恐惧和兴奋的情绪折磨了一天的白沙村人在小四清醒过来后,终于放下心里的大石。
没有人敢预料请神的后果。
白沙村记载中的有三十八个乩人因为请神后疯了,有七十六个乩人请神后从此醒不过来死了。
小四没有疯也没有死。
小四冷静的眼睛在看见村人一个个紧张盯着自己,内心的冰山似乎也感受到温暖,脸上的肌肉动了一动,声音平静地道:“乡亲们回去吧,没事了。大年,今晚练武照旧。”
大年大声应着,于是村人们散去。
宗祠又恢复了它的宁静。
小四静静地看着神案上面的武帝神像。
夜已经来临,潮水般的夜色,这寂寞的黑从四面八方挤来。
小四沉没在这寂寞的黑中,沉没在这潮水般的寂静。
轻轻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冥思里传来。
是心跳。
一颗心。
不。
是两颗心。
一颗在小四的胸膛里有节奏地跳。
另外一颗呢?
宗祠里面只有小四一人,却有两颗心在跳动。
小四静静地看着神案上面的武帝神像。
心继续在跳动。
小四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慢慢地,两颗心跳动的节奏同一。
慢慢地,小四只听见了一颗心在跳动。
一颗健壮的心,跳动在健壮的胸膛里。
小四眼睛在黑暗里闪烁过一道熠熠的白色光芒.
光芒里,神案上面的武帝神像好象露出一个笑脸。
寂寞的鼓舞第七节疯狂何时来临
月光还是那样清亮,稻谷场上面又翻腾起几十个敏捷的身影.这个时候正是小四擂鼓,鼓声与以前大异,鼓点时而零落,时而急骤,一点也不顾在场打拳的村人.
奇怪的是立在旁边的人感觉到鼓声的怪异,舞拳之人却毫无感觉,相反,手脚挥舞跟随着李余的鼓声,气势倍增,整个稻谷场开始激起呼呼的风声,比起鸟子泰舞拳并不差.
一直到鼓声停息了,打拳的村人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脚,不相信刚才这么大的声势会是自己舞拳产生的,可是旁边人兴奋地呼喊着重复他们刚才的所为却不得不让他们相信这个事实.
自此后,小四不再下场练拳,每晚皆替村人擂鼓,村人们的武艺倒是猛长,气力比起以前大了二三倍,个个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有一次正在犁田的两只大水牛不知道怎么回事红起眼睛来互相顶起角来,把周围的庄稼踏得稀巴拉,其中一个练武的村人路过,上去两只胳膊一张,大水牛就被分开了.他虎腰一摆,大水牛被扭倒在地.
这事给村人说得狒狒扬扬,沉闷了几十年的白沙村第一次有了一丝兴奋快乐的情绪在心里酝酿着.沉重压在心头的海盗阴影也开始轻松了许多.
可不是吗?每隔上几年,遥远大海上的海盗总上陆地掠夺一番,经过白沙村时虽说不怎么杀人,可是死在海盗刀下的村人没有八百也有上千,仇恨和恐惧已经深刻在村人的记忆里.
死亡的阴影从来都没有远离白沙村,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村人们拿起了扁担和锄头与掠夺的海盗搏斗.没有一点武艺的村人给更多雪亮的刀刃剥下皮挂在村口,耳朵被割下用铁丝串起挂在旁边.
白沙村的人数便从原来的三千多人成了现在的一千多,仇恨的心却更仇恨,村长李明集合全村所有的钱请鸟子泰来传授武艺就是为了报仇和保护村人.现在村人的武艺明显提高,这是比任何事情更高兴的啊.
小四是唯一不把高兴暴露出来的.他脸上照常是冷漠的神态,只有在擂鼓的时候旁人发现小四原来黑黑的眼瞳闪着熠熠的光芒,神态也威武非常,竟让人不敢直看.
村人们一起练拳完毕,总有那么一两个村人又互相较起劲来,切磋切磋.
这一日,村人中看起来比较健壮的一个忽然对小四说:“四哥,这段时间兄弟们进步很大,以前我黑牛输给四哥心里没话说,可是现在我有把握打败四哥,怎么样?四哥,和黑牛玩两手?”
村人无语。
这黑牛正是前一些日子轻松扳倒大水牛那个,在其他村人的称赞下,加上近来武艺大进,黑牛好象忘记了以前在小四拳头下恐惧,直接向白沙村的第一武者挑战了。
乡野之人,在淳朴之时同时又是剽悍的,否则也不会敢向凶狠的海盗搏斗了。
小四转身面对着黑牛,神态竟也有一丝兴奋,或许他早就等待着黑牛的挑战呢。
旁边村人立刻空出地方给两个人。拳脚无眼,还是让开的好,而且村人一想起小四以前与人搏斗的情景,走得更远了。
黑牛马步一蹲,运气,呼地一声,黑牛的鼻孔冲出一股气,又快速吸回一口气,身体好象大了一倍。
小四却毫无反应,静静地看着黑牛表演。
黑牛马步一变,成左虚步,左一点地,踢向小四的小褪。双手在小四的注意力被转移的同时一个“黑虎掏心”,拳风竟有一丝风雷的声音传出来。
村人们为黑牛的奔雷拳练得这样精妙欢呼了一声。
小四的身体原来是挺立着的,随着黑牛的脚踢拳击,小四的身体轻轻向前一转,身体还是挺立着,只是身上的衣服给黑牛的气势激得猎猎飞扬。
黑牛也没有想过会在第一回合就能够打倒小四,所以毅然身躯随势前顷,右脚象鞭子一样抽去。
小四身势已老,再无法避过黑牛这神来的一脚,心里也为黑牛这一脚喝了一声采,决定尽快结束比斗。
只见小四单手一翻,一个手刀直贯在飞来的大脚侧,将黑牛的来势之力卡到空中,随即跳到空中,一只饱满着劲力的拳头闪电一般已经打在黑牛的胳膊上面。
黑牛一中拳头就知道大事不妙,双手马上抱住了整个头部,身躯也紧张收成一团。
可是动起手的小四可不是平时的小四,小四搏斗起来的疯狂白沙村的人是谈虎色变的。
黑牛这才完成自我保护的动作,雨点一样的拳头已经落在身上了。好象沙包一般的黑牛在稻谷场上被打得翻来滚去,黑牛也足够剽悍的,竟然一声不亢。
村人看得心惊,小四这时的一双眼睛已经红得滴血,想来黑牛这一顿打是不会这么快停的,却不敢叫停,以前就是有村人上前相叫,结果也被打得象猪头。
小四感觉身体非常的兴奋,无数的力气从胸膛里面翻滚,一种快感在身体里面电一般地来会飞掠。竟不知道自己拳头下的黑牛已被打得不知人事了。
寂寞的鼓舞第八节寂寞之舞
自从小四和黑牛比试之后,白沙村再没有人敢和小四比试武艺了.日子水一样地流,转眼间半年又过去了,年关近了,可是村人的心却挂了起来,村人没有忘记,同样是四年前的年关,凶狠的海盗象马蜂一般涌来,收割了村人血淋淋的上千个耳朵的场面历历在目,如今村里的大人们头上的一边原本是耳朵的地方现在还不空着呢,这可是时刻提醒着白沙村的村人:年关就是海盗啊!
但然,没有人这么不合时宜地到处说海盗今年会来.在每一个村人的心里,这是一句说不出口的禁言,虽然它存在.
小四的生活象上了板条的闹钟,没有激情,没有欢笑,有一些痛苦却在夜里梦里,有一些期待却是村人们最不喜欢的事情:海盗.
小四期待着海盗象四年前一样从村口冲进村来,盼望着海盗那满带着大海腥气的身体从身边呼啸而过,高举着的亮刀在寒风里往下滴着血的狰狞.
来了吧!来了!吧!来!了!吧!
小四内心随着年关的接近,越发大声地呐喊起来了.表面上的冷漠已经不能舒解这一种内心的压力了,小四又开始下稻谷场去练起他那别人看不明白的拳法了.
后天就是年关了,难道今年白等了吗?小四在每天睡下之前都数着日子.朦胧中一切都没有了,思想一片空白,小四再次醒来时,发现昨夜没有噩梦,身体感觉很舒服,出到门外的洗了一把冷水脸,遥遥的村人起起落落的说话声音在空寂的村野周围响着,一切很宁静.
小四转身准备回宗祠.或者命运就决定在今天把所有的仇恨了解,小四今天就不可能轻松地度过,一声凄烈的尖叫声从村外面传了过来:“海盗来啦!海盗来啦!”
白沙村人奔跑起来。在放牛的人把牛缰绳一丢,跟着叫着往回跑。早晨起来打水的人的水桶立刻不要了,拖着扁担准备和海盗拼命。老人,妇人,小孩找着有空隙的地方开始躲藏。年轻人们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想起小四,不论在哪里,都开始往李家宗祠小四所在的地方奔来。
小四仰着头,眼睛盯着东方升起来的太阳,脸上露着微笑。这微笑把相继跑来的村人吓了一大跳,他们好久没有看过小四笑过了,可是他们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小四这微笑的温暖,这微笑,竟让他们看到淋漓的鲜血,还有压制不了的张扬的杀气。
就是这仰着向上的笑脸,奔跑过来的黑牛和大年等一群的年轻人惊恐的心忽然一下镇定下来,众星一般护着中间的小四,双手紧紧挽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等待着小四的命令。
小四的耳朵辨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心里估计着情况,回头一看周围的村人,道:“四年了,练了四年了,兄弟们,我们的血今天沸腾吧,让我们的牙咬手抓,扁担敲,石头丢,把几代人的血债讨回,兄弟跟着我,海盗今天就是我们的猎物!”
“黑牛,你带一百人在村口左右埋伏起来,听到我尖叫才杀出,切断海盗后路。大年,你带上一百人,每人带上几十个石头,在我把海盗引进村里街道时,就丢石头,其他人跟随我去引海盗。”
村人听从命令而去后,小四看着周围的五六十人,然后道:“下狠手。”
海盗终于奔跑着冲进了白沙村,一个个神情狰狞,大声地呼喊着,看人数有三百左右,奔在前面的是三个头绑着一条红巾的大汉,想是海盗头目,海盗一色的狭长的马刀闪烁着寒光。白沙村最后的老公鸡在村口找着泥土里的小虫,刚好挡着了其中一个海盗的脚,这海盗不耐烦地大骂一声,把老公鸡一脚踢飞到三丈开外,半空里飘着几根羽毛,被踢死的公鸡的一泡鸡屎正拉在这海盗脚上,引得海盗们哈哈大笑。
海盗们发现前面集中一起的小四一群人,却不当一回事,继续大笑着。
“公鸡养了四年,一两银子,请给!”小四微笑着对前面的海盗大声说。
笑声停,海盗们看了看白沙村人手里简陋的武器,其实就是扁担和锄头,又哈哈大笑。
“一两银子,我认得你,你没有钱,可以割身上的肉来还,不多,五斤就可以了。”小四笑着继续大声说,好象怕海盗听不清楚。
海盗们愤怒地叫了起来,挥舞着马刀就想冲过去,倒是前面三个头目挥手制止了海盗们。
中间一人:“小子你行啊!今天抢到爷爷们身上。看你有那么一点胆量,就按海盗的道理来处理这事情,你如果一人打赢了他,”手指着刚才踢鸡的海盗,“那么他的一切都是你的。”
小四上前一步说:“好,生死搏斗,可敢?”
那海盗把身上的衣服撸开,露着满满的胸毛,喝道:“来吧,小子,别哭着要奶喝。”说完,马刀一贯,入地三分,想来空手与小四搏斗了。
小四旁边的村人想把扁担给小四,小四拒绝了。
两个人走近来,海盗们大声喊叫,似乎这样才过瘾,白沙村人们却紧张地叫不出声音。
海盗张手扑过来,爪尖带风,小四被抓住的话,肯定不好受。小四侧身一闪,两人错开身形。
海盗转身盯着小四的脚步,忽然一个筋斗,脚象尖刀一样踢向小四的头脸。小四的笑脸不变,双手却变化了几个式样,随脚势把海盗拉近身去,一拳头带着隐隐的雷声击在海盗的胸膛之上。
海盗好象听到胸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倒着地上。
海盗们一下笑不出声音来了。白沙村人却呼喊起来。
小四随手将入地三分的马刀拔在手中向地上的海盗走去。
这海盗恐惧地叫起来:“老大,救我,救我!”
三个海盗头目皱眉不出声,还是中间一人说:“停手!”
小四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向前走,“五斤肉很少的,难道雷洲半岛上有名的狠海盗也这么没有骨头?”
声音没有停,手上马刀飞舞。“这一刀一斤,刚好五刀斤。”海盗们看着半空飞舞起来的人肉片,一下又没有声音了。地上的那个海盗受了五刀,已经痛死过去。
小四轻轻地笑着,眼睛深深地看着前面三个海盗头目。
“奔雷拳。”海盗头目道。
小四:“不错。感觉还可以,还来吗?”
海盗头目不答,回头呼叫几声,好象招呼海盗们准备开杀。
小四也带着村人往里面退。海盗们再也忍耐不住,呼呼叫着扬起马刀杀过来,刚冲近屋子,大年一帮人的石头下雨般丢下来,海盗们的杀气在石头下面七零八落。小四一声尖叫,黑牛带着人在后面杀过来。小四也杀和回马枪。海盗们这时已经乱了起来,他们从来都是压着别人打,何时这样给欺负?
可是小四实在恐怖,一把马刀当前,象一把尖刀,在海盗队伍里面来回冲杀,有一半以上倒在地的海盗都是给小四一刀劈在身体上的。而且每一刀劈在海盗头上,中刀者皆死。
最后三个头目一起围着小四转,想把小四杀了,否则手下的海盗们都会死光。
可是小四的身形实在漂浮不定,时而快,时而慢,总是恰恰闪过海盗们的刀子又把自己的刀子递上去,三个头目追着追着,发现身边的海盗都倒在地了。
小四转身微笑问:“怎么样?被猎杀的感觉还好吧!”
三个头目还没有回答,小四刀光闪烁,只听几下声响,六条胳臂掉在地上,三个头目转着头看着身体两侧空空流血的地方,满头冷汗。
“是汉子,可是!”小四忽然不笑了,刀光雪一样地飞舞,好象寂寞的泪光,好象寂寞的舞蹈。
“可是,海盗就可以随便杀人?好汉子就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幸福而不受惩罚?”
纷飞的血肉和雪白的刀光仿佛盛开的花朵,而小四寂寞的身形后来一直留在白沙村人的心里。
海盗们的尸体挂着村口,挂了三天才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