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郑重地鞠了个躬,然后将白菊花敬上,说,“今天休息,刚好是韩董事长的忌日,就过来拜一拜,他下葬那天,我也在现场的。”
“您也在现场?”苏笑安惊讶极了,昨天在警察局的偶遇已经让她感到震惊,实在没有想到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能在这里遇见,更没有想到自己六年前还曾经和他一同在葬礼上出现过,只是彼此没有打过照面。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妙缘分啊。
“是,我是作为警界代表出席的,令尊生前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企业家。”
听到沈澈这样评价自己的父亲,苏笑安脸上露出小女孩般骄傲的表情来,她说,“是的,父亲是个令人尊敬的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但是,您知道吗?在我心里,父亲值得尊敬的地方不是他给这个社会做了多少贡献,其实我父亲小时候家里很穷的,是自己带领一些兄弟白手起家创下了元朗企业,他吃了好多好多的苦,最困难的时候一盒方便面要分三餐吃。
他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笑安,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一定要成为最后一个倒下的人,哪怕跪着活,也要成为最后一个倒下的那个人。如果实在过不去了,就只做一件事:熬,就算掉进最底层的深渊,也要熬着,熬着熬着,就过了。
每次我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把爸爸跟我说的这句话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一遍,写完之后就觉得我还能熬下去,于是一直熬到了今天。”
沈澈拿过她准备的白酒,满满到了一杯,放在墓前,说“所以啊,你爸爸泉下有知,知道你这么听他的话,这么努力地活着,他会很欣慰的,他也会很心疼你,你不要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自己身上,放松一些吧。”
“我刚才说的,您都听到了啊。”苏笑安低着头,小声问。
“我来了有一会了,看到你在祭拜,就先没有打扰。”
苏笑安看着爸爸墓碑上的照片,说,“六年了,这六年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偷偷地来,偷偷地哭一次,又一个人偷偷地回去。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一起来。您昨天帮我找到女儿,今天又和我一起祭拜爸爸,我对您真的充满了感激,虽然因为爸爸的事情伤心,可是因为您,我又觉得很高兴。”
沈澈站在她的面前,他的影子覆盖着她,也覆盖住了她的忧伤和喜悦,他突然抬起手,将她头上的棒球帽取了下来,手指将她落下的长发一丝一丝拿起放到她的耳朵后,她露出了自己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微红的眼睛里含着一丝雾气。
她抬头呆呆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小小的耳垂也红了。
“或许,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不用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地来了,你也可以像她们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和你的爸爸讲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这就是我梦想的啊,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苏笑安不是韩笑安,我是韩浩天的女儿,可是……”苏笑安没能理解到沈澈话里的意思,她又苦涩地笑了笑,“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因为我的行为害死了自己的爸爸,没有人会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我六年前就已经和那个家脱离了关系,我也在继母面前承诺过,不会再也韩家人的身份出现。而且,我也不敢违背约定,我害怕我现在平静的生活受到打扰,我害怕把女儿卷进是是非非里面,我只想这样苟且的活着,带着这个身体,以苏笑安的身份活着。您一定觉得韩笑安是个胆小鬼吧。”
沈澈握着她的双肩,温柔鼓励的目光看进她的眼睛里去,他说,“不,你是个勇敢的人,那样刻骨的过去,忘记比回去更需要勇气,起码,这六年你都做到了。以后,都不要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了,你很勇敢。”
八宝墓园门口。
两个人并肩站在无人的路边等公交,但是公交车久久没有来。
马路的对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海,整片花海如同一幅巨大的刺绣锦缎,风吹起的时候,花海随风摇曳,深深浅浅的橙黄色流动着,壮美极了。
苏笑安望着面前的花海,眼睛里溢出鲜少有过的笑意来,说:
“啊,真的好美啊,以前来怎么没发现这里这么美呢?好想摘一些向日葵回去,插在房间的花瓶里啊,看着就会心情好。”
“跟我来!”沈澈突然向她伸出手来,她愣了一下,低头一看,他的手涨就在眼前,她的两倍那么大,手指修长,干净,漂亮,骨节分明,仿佛一握就能握住一个世界似的。
她有些迟疑,有些不确定,手拿起来却迟迟没有放进他的手心,他一把主动牵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掌包进掌中,拉着她走过马路。
苏笑安走在他的后面,抬头看着他宽阔的背,感受着他掌间的力道,心里头砰砰直跳。
沈澈牵着她一直走到向日葵田边,松开手,他将花杆拽过来,折下数根向日葵花,递到她的面前,说——
“拿着!”
苏笑安又愣愣地看着他,样子傻傻的。
沈澈忍不住笑了,伸手胡乱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说——
“你怎么总是这样一副呆呆的样子看着我,真的像一个傻瓜啊。”
他这么一笑,苏笑安觉得整个天空都亮了,他笑的好好看啊,一笑还露出白白的,干净整齐的牙齿,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笑的这么好看,沐浴在他的笑容下,让人感到暖暖的。
她红着脸憨憨地说,“是啊,我是一个傻瓜啊。”
他笑的更加明朗了,说,“说你傻瓜你就承认,我有没有这么让你害怕呀,我现在不是警察,我不是在审问犯人,你不要紧张好不好?把这些花那车,放到篮子里去,它会变成一个漂亮的花篮,你拿一个漂亮的花篮回去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苏笑安一把从他手里把向日葵花抢过来,放进篮子里,装满了整整一篮子,她争辩地说,“我才没有害怕你呢,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澈非常好奇地看着她,她的脸总是这么容易红吗?
“只是,只是……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吧,你不是警察吗?你还念过最顶级的军校,又破过那么多有名的案子,你那么厉害,看看能不能猜透我现在在想什么?”苏笑安有些调皮眨了眨眼睛说。
“嗯,那好吧,我就来猜猜看!如果我猜对了,你的花篮就送给我好了。”他有力的手突然握住她的双肩,迫她面对面看着他,然后蹲下身来,双手托着她的脸,说,“不要调皮地躲开,让我来看看这双眼睛,我一定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苏笑安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他的手心里了,她的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了一样,连眼睛都红红的,她真是好怕自己的心脏会突然从嘴巴里跳出来!
“我才不信,你看不出来!”她说。
“我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他的头渐渐靠近她,越靠越近,那嘴里呼出的气息紧紧围绕着她,她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泄露什么。
他捧着她脸的手微微往自己的方向一用力,她的脚往前一步,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嘴唇的热度了。
苏笑安突然猛地闭上了眼睛。
沈澈一愣,说,“你耍赖,你闭上眼睛,我还看什么?”
“不行不行!不能再看了。”苏笑安捂着自己的眼睛,大声说,“你去破案吧,我不是犯人,我不要给你看。”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清朗,好听极了,他对苏笑安说,“看来你心里有秘密。”
“有秘密也不能让你知道!好了,车来了,我们快上车吧。”苏笑安快步跑到马路对面去,不等他就跳上了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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