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雩指着云镇子笑道:“你这老头子呀,太狡猾!连我也算计了!”
“我是老头子吗?分明你比我还要老,只是这张脸嫩了点,还好意思说我是老头子!”云镇子也不甘示弱。
“好了,不跟你闲聊了!”李雩摆了摆手,站了起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告辞!”
云镇子却又说:“看在你愿意帮凡人的份上,我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告。”
李雩不相信世上会有他文曲星君不知道,需要云镇子告之的事,但出于礼貌还是坐了下来。
“我问你,你觉得陛下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觉得他雄才大略,又一心为公,所以决定尽心竭力地为他效力了吗?经过了那么多的事,你就没有一点点的怀疑吗?”
李雩可不会因为得了他两件宝贝,又说了几句好话就放弃原则,脸一沉:“这个话题已经说过了,你还不死心吗?他怎么样我心里有数,我文曲星君还不用你来教怎么做!”
云镇子骂道:“你以为自己是文曲星君就了不起了吗?会琴棋书画、医学术数,能够过目不忘,出口成章……这些算什么?只会这些,你就是一书呆子!”
“书呆子”这三个字哥哥们可以说,陛下可以说,又什么时候轮到他云镇子说了!
李雩冷冷地说:“好,你得说出个道理来,你说我哪点是书呆子!如果你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管你什么地仙之祖,我会也给你取个浑名,你就不要太嫌难听了!”
“我说你是书呆子,这并不是骂你。”云镇子叹了口气说,“你博闻强记,可那些只是书本里的东西,你不懂得——人性人心。”
“人性人心”?他居然说他不懂得人性人心?不懂人性人心又怎么能当上吏部侍郎?琴棋书画难道不就是反映的人性人心吗?李雩心里十万个不服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强压下怒火听他说下去。
“陛下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云镇子也面露惧色,“我并不是仅仅指他的法力,而是说他的心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吹牛的样子虽然很讨厌,我却不得不承认,法力对于神来说只不过好比力量之于凡人,再孔武有力的人也斗不过聪明的头脑。你的确很聪明,但你学的都是书本之上的,而他懂那些不能见诸于笔端,甚至不能曝光于世人,却又实实在在的真理,所以说你不如他!”
李雩实在是忍不住了,反唇相讥道:“如果你想要打击我,可就要失望了!他是君,我是臣,并列起来比较是大逆不道的,我为什么要去比?他比我更聪明,我还求之不得呢!我就是愿意跟聪明人在一起共事,他若是跟崇德帝一样是个笨蛋,我还不如支持胡锁呢!”
云镇子嗤笑道:“你的两位哥哥从六辅降为了四御,萱萱也……你就一点儿也不怨他吗?”
他没有问起茗儿,再次证明那个法术确实看不到过程,李雩的心情稍微好一点,答道:“和你不一样,我们对权力没有欲望。并不是因为玉皇大帝许我的哥哥们当一字并肩王,所以才站在东胜神洲一边,而是对这里的法度尊重,对道德礼仪欣赏,对文化艺术痴迷,对未来有信心……渐渐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正如陛下所说,降为四御只是名称上有点变化,并没有实际影响。其实我想说,只要他能把天庭,把东胜神洲治理好,我们可以连四御也不要。
至于她……唉,他确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也怨我,如果我早点把想法说出来,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些。归根到底是我太自私,觉得不说出来,人家就得要上赶着哄我,其实这样的虚荣真是没意思啊!”
云镇子灼灼的目光把李雩的脸都要看出个窟窿,想要找出谎言的痕迹,却只找到了诚实和坦荡。过了半晌,他才心悦诚服地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北斗七星能象征着绝对的公平正义了!你们兄弟是真正的大侠,心胸广阔让人钦佩!
正因为这样,有些话贫道就非说不可了!陛下明明法力高强,心机深沉,却扮猪吃老虎,几十万年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能肯定现在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他吗?他那么厉害,如果有一天想要对付你们,你们能怎么办?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生死大事,不得不防!”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李雩本来还聚精会神,听到如此苍白的理由马上放松了,“上位者最怕的就是属下欺瞒,他不这样做又怎么能看得出哪些神仙有异心?哪些神仙说一套做一套,哪些神仙也贪生怕死?正如你所说,成了神便是永远,虽然是因为他们高风亮节才成了神,谁又能保证不变呢?我觉得他做得挺好!我情愿我们的领袖更狡猾更流*氓一点,好过被人欺负,欺负了也不敢反抗。他太温良恭俭让了,我还怕他不是凶残的胡锁的对手呢!嗯……也对,扮猪吃老虎……以后我也可以这样。”
说到这里,李雩眼波流转,又想到了几个好主意,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可是好几百位星君,只用了不到三十天就全都被撤下。当然我说的三十天是天庭的三十天,人间就是三十年了。平日里不露声色,瞒过了所有人,霹雳手段不可怕吗?不管过程怎么样,他成了最后的得利者,把天兵天将的大权、星宿,还有至尊的宝座全部纳于囊中,还使得你们兄弟为他拼命,这一步步的筹谋是多么完美!甚至在道德上也找不到任何瑕疵,面对受害者也能理直气壮!如果得到这些后他仍不满足,你能怎么办?”
李雩不以为意地说:“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这点我可以肯定。如果他想,在漫长的岁月里,东方多数时间处于强势,有的是机会一统天下,可他毕竟不是胡锁,不会疯狂到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抢过来,即使抢过来后守不住也要抢。因为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凭自己的法力只能很好地照顾东胜神洲,太多的土地和子民成为负担,到头来会把一切都失去。所以我一直觉得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的坏人,他们以为自己走歪门邪路便能损人利已,却不知道冥冥中有自公理正义,迟早没有好下场的。
东方为什么会有妖?难道我们比胡锁还不如,没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吗?留下妖,是因为可怜,也是因为有大好处。它们也不容易,隔一段时间就要经历天劫,比凡人修炼难度大多了,所以只要是它们做得不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笑在妖界还被看成是软弱可欺。反正当天道从东方转移时他们必须和我们携手同心,共克时艰,保留了他们为的就是这一天,所以陛下才给了我召妖幡。
他既然能够忍住不夺取天下,又岂会与我们这几个与世无争的兄弟斗,平白无故地折损自己的实力?他能容得下妖,又岂会容不下愿意帮助他度过劫难的我们?
万一,万一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们也不怕!你忘记彤弓了吗?虽然我们九兄弟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们手里有彤弓呀!一连射下九个太阳的彤弓在我大哥天皇大帝手中,谁都会害怕鱼死网破的!”
云镇子眉头深锁,站起来在小小的屋子里来回踱着,走了十几个来回后说:“你真把他看得那么好,觉得现在的东胜神洲就是最完美的吗?”
皮球又踢回了李雩脚下,这实在是一个太宏大的题目,李雩也想了好一阵子才说:“以后的世界我猜不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世界才是最合理的,如果会有大的变革,我希望是温和的,尽量少流血,更重要的是要变得更好。”
“那么说你不反对改变,是吗?”云镇子双眼放光,冲过来拉着李雩的手,“你能支持我吗?”
李雩蓦地一惊,把手抽了回来问:“此事非同小可,你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拼了一死也要试一试,所以才选了虚云当你的继承人?你并不是想要以后去隐居,而是豁出去不成功则成仁,对不对?”
云镇子眼神闪烁,终于承认道:“陛下说得对,跟文曲星君说话要小心,因为只要向你透露一点点,你就会把根子都刨出来。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无法忍受凡人被妖魔欺负,对神屈膝。明明是人造了神,却要向神求告。不能有恶魔把人引入邪路,人也不应该生出邪念滋养恶魔,人间应该充满了爱与和平,魔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你眼里的平衡,在我看来是不公平,不道义。陛下会为了东胜神洲不择手段,我也可以做到我能做的一切!”
李雩真不知道应该佩服他为凡人的献身精神,还是鄙视他的异想天开和自不量力,犹豫再三只能劝道:“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风险吗?你就不再是地仙之祖了,仙逝之后就相当于世上没有来过,不会有人记得你。天庭有蟠桃,五庄观有人参果,虽然地仙比不上天神,实际上却是平分秋色,如果你一意而行,五庄观和人参果就都没了,你不觉得可惜吗?你这么做,就是公开与整个天庭为敌,还有更邪恶残暴的魔王,凭你的法力能是他们的对手吗?这是鸡蛋往石头上碰呀!”
云镇子苦笑道:“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但你放心,我不会在胡锁做乱的关键时刻动手,至少得等这一季的人参果成熟之后。你对我说实话,你会泄露我的秘密吗?到了那一天……你会帮他来对付我吗?”
“不会!”李雩不加思索地说,“我并不是他玉皇大帝的家臣,我不是在为他尽忠,而是忠于我自己的意志。凡人的世界不知道是好是坏,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信任我不是卑鄙小人才会直言相告,你看重我的能力才会请我帮忙,我又岂能出卖你?我只希望不要流太多的血,不要让北俱芦洲和南赡部洲有机可乘。”
虽然这不是云镇子最满意的答复,却也不是最差的,只有摸摸鼻子说:“好,也只有这样了。我会尽力帮助你,但也请你看在我们共过事的份上,若是我坏了事记得多多关照虚云,还有你欠了我一百年。”
李雩早把虚云当成了自己人,即使云镇子不说,也会照顾他的,一百年的承诺对文曲星君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当即便道:“行,君子一诺,绝不反悔!”
后来,云镇子果然事败,他的名字只记载在了《西游记》里,正好是他想要拉拢佛门的那一个片断。其实那本就是人参果的最后一季了,所以才会算出唐僧四人取经路过,却故意去弥罗宫听讲,用清风明月引发八戒的贪念,再惹怒孙悟空捣毁人参果树而此后五庄观和人参果树,逼得佛门不得不出面应对,再就势拉上关系,如愿与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结为了兄弟。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最后死于魔王之手,魂飞魄散消失于无形,连个转世的机会也没了。
因为这一诺,文曲星君再一次下凡拯救了水深火热当中的万民,并且使得东胜神洲的凡人再也不惧牛鬼蛇神,实现了云镇子的梦想,开启了一个新的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