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太子东宫有住处一样,李帆在仁王府也有自己的一个小院。
不同的是,以前还有别的同僚们一起临时住在一个院子里,现在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李帆心里也明白,像是之前的林耀、孙彬、朱哲等人,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仁王身边的。
哪怕是以后仁王又成为了太子,他们也没有资格跟随在仁王左右。
一些品德上有了极大瑕疵的人,怎么可能还成为太子的属官?
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顶多是给予他们一些补偿,让他们去做一些生意,成为一方富豪罢了。
从今以后,自己又要重新替殿下选新的手下了。
当然了,太子的东宫所属,也不是除了李帆之外,其余的全都全军覆没了。
事实上还有一位,也是经受住了考验。
那便是太子太傅任西海。
任西海老先生资历非常的身后,丞相曹仪和副相南宫忌,曾经都是他的下属。
他为人古板又认真,是不可多得的诤臣,当然也就不可能去同流合污。
但这一次东宫属官集体贪腐事件爆发,却让任西海气得七孔冒烟。
他第一时间便去了皇宫外面跪着,请求景和帝判他死罪,因为是他没有教好太子,才让太子犯下如此大错。
任西海不是说太子带头贪腐,而是太子对手下的包庇,以及拿着太子的身份去换取皇帝对那些畜生的宽宏大量。
这完全就是有悖伦理,以及辜负天下臣民的作为。
任西海实在是气不过,于是一心求死。
景和帝肯定不可能如他所愿,赶紧派了好几个人来劝说老人家回去,但他就是不走,一直跪在那里。
最后还是太后亲自出面,任西海才悻悻的离开了。
但第二天他便递上了辞呈,辞官归家了。
对于这一点,李帆心中还是有些惋惜的。
倘若任先生留在仁王府,对于太子的声势还是有不小的提升作用。
一边感慨着的李帆,在满仁王府都是喜庆的气氛之中,却是一个人躺在了椅子上面。
他正对着了皇宫的方向,望着远得看不见的皇宫,神情淡然,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与此同时,皇宫里面。
已经练拳了好一会儿的寿王,正躺在蔺草软垫上休息。
熊孩子眼睛转来转去,显然现在心思正在活动着。
不知不觉间,外面传来一阵呼喊。
“殿下……殿下……”
熊孩子懒洋洋的道:“有屁就放!”
“皇上派了人过来,给您送燕窝啦!”一个中年宦官笑得脸上满是皱褶,“您赶紧起来谢恩吧!”
最近永和宫的宫女宦官们,对寿王这个熊孩子是越来越恭敬。
不仅仅因为寿王已经改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如今太子之位悬空,身为皇上的两个儿子之一,寿王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倘若寿王做了太子,接着登上了皇位,那他们一群人不就发了?
哪怕希望再小,也是有希望的嘛!
偏偏寿王自己却没有半点兴趣。
哪怕是陈贵妃已经明里暗里跟他提了好几次,他也没有半点回应。
皇帝多累啊?
还是我师父这样的最好。
你看,就前段时间不才偷偷溜出了京城,去玩了两个多月吗?
还去深山老林给长乐抓回来几只滚滚,这样多刺激多有意思呀!
我长大了以后,就跟师父一起到处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熊孩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除了读书和练武之外,顶多就是去探望一下景和帝,其余的半点多余事情都不做。
可景和帝反而觉得小儿子这样挺好,非常纯真,非常的洒脱。
所以最近他对寿王的赏赐都增加了不少。
虽然只是一些小东西,只是他觉得需要赞赏儿子的行为,但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可就是一个很微妙的信号啊。
比如说现在,永和宫的这个宦官,便是又因为自家殿下的受宠而高兴了。
寿王听到他所说,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爬起来看着提着一个食盒的宫中宦官,微微抬手合拢道:“铭安谢谢父皇的赏赐!”
“好,殿下请收下。”这个宦官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木讷的道,“燕窝冷了不好喝,还请殿下早点享用,奴婢告退了!”
“嗯!”
寿王接过了食盒,放在了旁边,顺势揭开了盖子。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诺大的汤碗,不过只装了一半的分量,显然是担心洒出来。
在中年宦官的陪同下,这个前来送东西的宦官往外走去。
中年宦官因为想着他是皇上的人,所以言语中多有讨好之意。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宦官几乎不回答他,一声不吭的走出了永和宫。
“真没礼貌!”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中年宦官轻轻的呸了一声,转身回去。
门口距离熊孩子的练功房大概有五十多米的距离。
中年宦官才走回门口,便看到寿王已经把燕窝喝得干干净净了。
“今天这燕窝的味道有些不好。”寿王放下了碗,抹了抹嘴巴道:“你去让御膳房给我做一只烤鸭,要肥一点的……呃……呃……”
他说着说着,忽然眉头皱了起来,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中年宦官微微一惊,“怎么了,殿下?你……啊啊啊!!!”
中年宦官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看到什么了?
他看到寿王的嘴角流出了血,然后随着寿王张嘴想要说痛苦的叫喊,血水更是不要钱的喷了出来,直接把蔺草垫子喷洒成了血红的色泽。
“来……来人啊……”
中年宦官尖叫的同时,旁边几个还在训练的拳脚师傅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赶紧大喊了出来。
心急一点的鞋子都不穿,直接往外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寿王不好了……赶紧叫御医!快……叫御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熊孩子已经倒在了蔺草垫子上,不断的颤抖着,嘴巴里吐出的血水却从来没有停过。
“啊啊啊……”
众人的尖叫声越来越大。
转眼间,整个永和宫乱成了一团。
……
景和帝此时已经睡下了。
虽然天色还早,但是最近他的精神状态不好,再加上要处理太多的事情,让他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所以他都是早睡。
就连平日里那些受宠的妃子们,最近也没有陪他。
可景和帝的睡眠质量仍旧不是很好,经常睡到半夜就醒了,然后就躺在床上,睡不着也起不了。
“陛下……陛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外面就传来了大声的叫喊。
景和帝睡得本来就不熟悉,倏的便睁开了眼睛。
“外面是谁?”他下意识的问道。
皇帝睡觉的时候,房间里都有宦官和宫女守着的,只不过平日里他们都缩在角落,只有皇帝有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应声。
只听一个宦官答道:“陛下,这是周总管的声音。”
“周明?”
景和帝坐了起来。
因为是夏天,所以穿得不多,被子也不厚,起来倒是方便。
“叫他进来吧!”
皇帝吩咐道。
一个靠近门边的宫女马上打开了门。
才打开一个缝隙,外面的一个人便破门而入,直接把宫女给推到了一旁。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周明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大汗淋漓的脸上满是惊慌,“寿王,寿王……”
“寿王怎么了?”景和帝心头“噔”的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寿王……”
周明“咚”的一声磕头了下去,哭声道:“寿王……寿王薨了……”
“轰~”
景和帝本来刚才在穿衣服,猛然间就像是被雷劈中一样,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动弹不得。
周明没看到,只是继续哭道:“陛下,您……您去看看吧……寿王他……”
哭声之中,景和帝蓦的哆嗦了一下,不顾自己还没穿好衣服,光着脚便跳下了床,径直往外跑去。
“陛下!”
几个宦官和宫女慌了,连忙拿衣服的拿衣服,拿鞋子的拿鞋,一溜烟的跟了出门。
而皇帝也没多走出几步,脚下冰冷的他,出门便看到了一顶轿子。
一群宦官和千牛卫便等候在那边。
见到了皇帝,全都躬身行礼。
钻进了轿子的他,都不用发话,几个宦官便抬起了轿子,飞快的转了一个方向,往永和宫飞快的冲了过去。
此时周明才一边跑着,一边拿着衣服鞋袜递进了轿子里:“陛下,您先穿衣服吧!”
“滚!”
景和帝暴躁的吼了一声,然后命令道,“快点!再快点!”
可怜的一群抬轿宦官,被催促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跑得几乎要飞起来。
景和帝在里面也颠簸得够呛,等到轿子直达永和宫里面,他也紧紧是穿好了外衣和裤子,鞋袜还是没穿好。
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等到轿子一停,他便急匆匆的飞跨了出来。
没错。
景和帝真的是飞跨出来的。
刚刚出来,他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哭声。
定神一瞧之下,灯火通明的练功房里的蔺草席子上,躺着一个满嘴都是鲜血的小身躯。
他的旁边,一个同样没穿多少衣服的宫装贵妇,正跪在旁边,拉着他的手撕心裂肺的哭着。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弃妈妈而去了……”
“呜呜呜,你醒醒啊,看看妈妈啊……妈来了……”
景和帝当即就心里一痛,身子都有些站立不稳,往后仰去。
但他马上就被一个人给托住了。
“陛下!”
赵寿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保重龙体啊,陛下!”
这个总管大太监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看到的却是这样让人肝胆欲裂的一幕。
景和帝挣扎了一下,把他给推开,几步踏入练功房,跪在上面,握住了寿王的另一只手。
小手冰冷。
脸色苍白却又带着血迹。
在这一刻,景和帝的心都碎了。
陈贵妃看到他来,更是“哇”的一声哭喊:“皇上,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啊……”
景和帝眼眶里也是饱含着热泪,却也忍住没有哭出声。
他另一只手伸过去,将陈贵妃给搂进怀里,但陈贵妃却哭得更大声了。
景和帝悲伤之中,一股冲天的怒气渐渐的凝聚。
“周明!”
皇帝冷冷的叫了一声。
“老奴在!”
跟着跪在旁边的周明连忙叩头应答。
不仅仅是周明,除了站岗的千牛卫之外,所有的人都跪下了皇帝都跪坐着,你敢站着?
“怎么回事?”景和帝的声音很冷,但声调却是颤抖的。
周明知道现在不是劝皇帝的时候,便径直说道:“回禀陛下,大约在两刻钟之前,有一个宦官拿了一碗燕窝来,说是您赏赐给寿王殿下的,他才喝下去片刻,便开始吐血,没一刻便……便……”
景和帝松开了正在哭泣的陈贵妃,眼神有些阴冷,“朕今天没有赏赐过燕窝给寿王……那个宦官人呢?”
周明把头伏下,都不敢抬头,“在永和宫旁边的宁寿宫花园里面,千牛卫找到了他的尸首,是被人一刀割破了喉咙……”
“凶手呢?”
“陛下恕罪,还没有找到!”
“混帐东西!”
景和帝指了指他,想要说什么,却猛地咳嗽起来。
吓得赵寿赶紧连滚带爬的移到他身边,替他拍着后背。
“陛下,陛下……您要节哀啊!”赵寿是最了解景和帝的人,他换了一种方式来劝说皇帝:“您要想想该怎么做啊!太后,太后那里还不知晓呢……”
景和帝蓦的一惊,也不顾咳嗽了:“咳咳,赶紧下令,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进出宫门……千万不要让太后现在知道,皇后娘娘那边也别通知!”
“是!”
周明回应道:“老奴逾越,已经请当值千牛卫校尉熊大宝封锁了整个皇宫。不过皇城那边,您看有必要令羽林卫封锁吗?”
“不用。”
景和帝道,“但是宫中这几天许进不许出……你去叫吕松来……再去叫高敬,江少吉也叫来。”
“是!”
周明跪着退后几步,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景和帝转而看向了一直在旁边的几个御医,“怎么样?什么原因?”
一个御医道,“初步判断应该是中毒,而且毒性非常凶猛。至于是什么毒,臣等现在还不知道。”
“去查!”
景和帝毫不犹豫的道:“找出这种毒的名字、来源!朕要知道,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
“遵命!”
吩咐完毕了的景和帝,再次望向了自己的小儿子。
看着寿王那冰冷的身躯,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有愤慨。
也有疑惑。
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赵寿啊……”皇帝幽幽的开口。
“老奴在。”
“你靠近一些。”
“是!”
赵寿赶紧将脑袋凑近了来。
景和帝压低了声音,却清晰无比的道:“你带千牛卫去一趟仁王府,叫仁王即刻进宫。到这儿来,来见朕。”
赵寿眼中出现了不可抑止的恐惧。
他的身躯甚至是在发抖。
可心中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老奴遵旨!”
赵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服巨大的恐惧和惊骇,回应皇帝的。
天……
是不是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