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那会儿,学校广播里一直风行《同桌的你》,此歌旋律优美,意境深沉,曲调哀伤,让人忍不住马上去寻觅一个漂亮的女孩并死皮赖脸的与之同桌,看她日记借她橡皮,待到若干年之后,坐在马路边上抽着香烟透出一股沧桑尽过的口气对别的女孩讲过去的那一段浪漫史。
那天的黄昏,金黄的校园内正回荡着这首歌,偷偷摸摸的恋人们迂回在操场上,水池边,好像讨论功课一样畅想着明天。十几条满副武装的身影从艺术楼钻出来涌向校外的冰激凌店,赵蕾首当其冲指着一张桌子里面的平头说:就是他。平头还很横,他还不忘用勺子挖了一勺冰激凌塞进嘴里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点上了棵烟,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赵蕾,瞅向他两个同伙说:怎么个意思?这个小妞想通了。
话音还没落,赵蕾早已飞起一脚,使出了饥饿时吃奶的劲踹到平头的裆部,店内的气氛从伊始的热闹过度到肃静又回到了热闹,无关的人赶紧夺门而出,也有胆大的躲到角落里等待好戏出场。平头没有了威风,面对着赵蕾的脏话,跪倒地上,一手捂着私处一手扒着桌沿喉咙里嗷嗷不止发出几个短叹调,他的两个同伙四目相觑完全没有了主意,在站起来逞英雄好汉还是继续坐着侥幸逃过一劫的选择上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在y城的成长过程中我曾经历过无数次斗殴事件,我不想承认也从来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自己曾经有过的懦弱,那是一个属于荷尔蒙凶猛的年纪,在那个似乎淳朴的年代里跋扈过最本质的青春。后来,也就是我幻想过的坐在马路边跟女孩讲我高中同桌的二十五六岁,我开始认识到生命并不是越来越积极的通向前方,恰恰相反,随着岁月的增长,我正走向消亡,这种消亡不是通常意义的身体毁灭,或许应该这么解释——对待一切真诚的泯灭。
接下来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快节奏武斗了,三个人像癞皮狗一样被拉了出来,原先的傲慢荡然无存,在棍棒的作用下哭泣求饶,我们都知道,这是暂时的表面现象,正如明白几天后我们也极有可能遭遇如此下场一样。华灯初上,昏黄的马路上四处停留着观望的眼睛,他们有的兴奋有的感叹世风日下,但无人上前插手。春夏交接之际,蚊虫焕发了生机,在粗糙的光线下庆祝着回归。等到警笛声由远及近的时候,众人一哄而散,我停在一个街角回头查看,诧异地发现三位刚刚诞生的木乃伊奇迹般的一跃而起,以兔子般的速度往路灯无法辐射的黑暗冲去。
回到根据地,惊魂未定之后点上一棵烟,在烟雾袅袅中马上又以另一番热情投入到各自刚才的战绩中去。说完敌人的不堪又开始内部互相嘲笑,他们说曲佳打架太不专业了,两个棍子抡起来像打鼓,他们说没想到骡子带了把西瓜刀,你是不是最近不看黄片改研究暴力片了?他们说王小灿你踢敌人啊,你踢我屁股干嘛?敌我不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绝对不能和你并肩战斗。他们说赵昂拿着棍子光在外围双手互搏了,打不到敌人自己都急哭了,没关系,吆喝助威也给饭吃。后来王浩转身对赵蕾说:你不得请我们吃饭去?我们马上异常兴奋:喝酒去。在那个时候,喝酒是比上大学还高兴的事儿。
零八年秋天的结尾我和赵昂合伙开了一家咖啡厅,当时我正无事可做,内心向往的中国艺术辉煌时代一直没有出现,相反更加索然,大学同学各行各业各奔前程,唯独再没有谁坚持曾经的梦想,就连我们班剩女三姐妹中的翘楚烟囱也在我面前晃荡着真金白银招摇过市,她还特同情地请我吃了法式晚餐,声情并茂的对我教育:真的,王小灿,以前觉得你是一特有才华的人,现在也这么认为。不过,你也该成熟了,放眼全世界,真正了解艺术的又有几个,都他妈扯淡,一肚子坏水的人多得去了,拉着你往火坑里跳的人比比皆是,只不过你看不见,他们个个表演的道貌岸然慈眉善目,自然的进化首当其冲从人类开始,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你读过吧,适者生存,人人需要保护色。可谁让咱们是同学呢,我得告诉你一个无比坚挺的事实——人到成年,什么梦想统统比不过一个大款。
赵昂没有成为他中学时幻想成就的人生,大学毕业之后他去了上海,每天从长宁区的北新泾坐40分钟的2号地铁,走出人民广场迷宫似的出口,在博物馆附近坐上123路公交车,再经历一个小时的路程到达杨浦区的四平路,这里距离同济大学两条街道,步行10分钟,顺便为自己买包牛奶一个米包饭作为早点,九点附近达到某个写字楼的电梯口,排队等待升入17层的某个建筑设计公司,进门打开电脑,马上着手工作抑或等待部门主管的工作安排。
这种生活的永无止境让他患上了忧郁症兼强迫症,晚上躺在床上喜欢听几遍大悲咒,排斥着厌恶的电脑厌恶的数据厌恶的摩天高楼,在佛语的感化中他喜欢做同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身轻如燕,从一个山头纵身一跳飞到另一个山头,他说他的梦里是蓝色的,他能看到自己的笑脸,他身陷那种神奇之中不能自拔,后来,他有了皈依佛教的念头,他记得我曾经讲给他的李叔同的故事,截止这时,25个年头,他还没有过初恋。虽然他很向往。
咖啡厅的logo是一朵蓝色的莲花,开业的时候,我俩坐在窗边铺着蓝色格子桌布的桌旁喝着自己煮的咖啡,阳光裹在身上,笑容在暖洋洋的照射里啧啧有声的绽放。赵昂显得尤其快乐,现在他对人生又有了新的追求,他看着玻璃窗外的行人忍不住微笑,我透过自己吐出的烟雾看着他,他说忽然想起一事儿,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岁月,他趴在桌子上盯向我情绪有些激动,你还记得刘彦亮的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