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京面前,蔡鞗表现的不像是这个时代应有儿子的恭顺,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蔡京并未有太多恼怒,反而用讲武小学堂逼迫着他低头,又哪里会想到,还只是个孩童的他,竟已经被蔡鞗、蔡攸父子打包了,已经准备将他卖了个好价钱,而且还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留在开封的恐惧所在。
不管怎么说,无知无所畏惧,想着年岁还小着呢,也不可能与那位凄惨公主有什么交集,一脸忧愁着该如何逃离京城,逃离了让人畏惧的太学先生,身后跟着的绿桃却得意洋洋,很是满意他可以成为太学的学子。
“少爷,太学先生的学问可是高了……”
“你喜欢你去。”
蔡鞗很是白了她一眼,又是深深一声叹息,一路上也不知叹息了多少声,来到府门前时,十七和一干随从也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一脚踏出院门时,脚步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五公子。”
蔡鞗摆了摆手,免去了来人的抱拳见礼,围着眼前披甲汉子打着转打量。
“不错不错,披上这身甲胄才像了个大将军。”
蔡鞗敲了敲汉子身上甲胄,检查着所披甲胄是否是哄人的纸甲,检查一番后,才微笑着赞叹,而眼前汉子,正是曾经的亲随护卫,原怀德军虞侯,现今的天武军右厢指挥使孟费。
孟费一阵苦笑,说道:“昨日听闻五公子遭遇马帮刁难,今日就想着过来看看。”
蔡鞗不由拍了拍衣甲,玩笑似的说道:“不会是这么快想着还了恩情,两相不欠了吧?”
“呵呵……”
蔡鞗一阵轻笑,伸手示意后,孟费苦笑弯下身子,让丈外的一干军卒诧异的是,一个小人儿搂着将军脖子低语……
“还别说,小弟还真遇到了个难处,你有没有法子,别让老蔡太师送小弟去太学受罪?”
孟费一阵无语,苦笑道:“小将哪有本事说服太师啊?”
“唉……”
蔡鞗叹息摇头。
“在杭州时,小弟就知道老蔡会耍了幺蛾子,果然不出所料!”
“愁人!”
看着仅有自己腰腹高矮的童子哀叹连连,孟费更加无语,劝解道:“太师怜爱公子,入了太学,将来登科入仕自不在话下,公子又何须如此忧愁?”
“唉!”
蔡鞗一声重重叹息,拍了拍他的腰腹。
“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了明白,即使说了出来,孟大哥也不会相信。”
“算了,慢慢想法子吧。”
蔡鞗看向他身后的十余名军卒,个个膀大腰圆,一见是军中勇士,目中露出些许渴望,拉着他手臂笑道。
“孟大哥今日能来了蔡府,能前来看望看望小弟,小弟也不算白白相助一场,若是真的过意不去……嘿嘿……不如没事时客座一下先生,帮小弟操练操练学堂里的娃娃。”
孟费知道他置办了个讲武小学堂,原本一个娃娃的胡闹也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毕竟山长只是个稚子娃娃,可也奇怪,本不应该被人关注的娃娃,却成了禁军嘴里的不屑,后来才知道是太尉养子高衙内传出的消息。
想着军中同僚的议论和不屑,孟费一阵犹豫,见此,蔡鞗心下苦笑摇头,面上却未有露出任何失望,拍打着他的肚子,笑道:“孟大哥娶了个贤良嫂嫂啊,凭这大肚腩便知嫂嫂是如何的体贴温柔!”
“哈哈……”
蔡鞗大笑走到战马前,十七将他抱上马背,小手猛然勒动缰绳,两腿更是死死踩住马镫,大半年相处,战马早已与他合二为一,竟嘶鸣人立而起,而这一幕正巧被身后马车上的少女看到。
“轰!”
铁蹄重重踏在青石板上。
“学堂里还有些事情,小弟这就别过,晚些时寻孟大哥饮酒!”
“驾——”
蔡鞗挥鞭怒吼,战马如箭矢冲出,瘦小的身体随着战马奔动而起伏,身后更是跟着十余骑纵马狂奔,这一幕恰巧被远处马车上的少女看到。
少女捂着小嘴,看着狂奔而去的十余骑,竟没有因为蔡鞗的英姿惊呼,而是担忧狂奔的马匹会否伤到了路人,就在她担忧时,狂奔的十余骑陡然降低了马速,在街道另一头消失不见踪影……
少女看着十余骑消失不见,正待跺脚,一旁的小宦官却是急了,抹着额头光亮急切道:“公主,时辰真的不早了,若再晚上一刻钟,奴婢真会被官家打杀了的,公主您就可怜可怜小凳子吧?”
“走走走!这就走成了吧?”
少女跺脚钻入马车,小宦官不敢稍有停顿,照着赶车的小宦官脑门就是一下。
“还不赶紧回宫,你想被官家砍了脑袋,咱家还不愿呢!”
赶车小宦官不敢稍有反抗对怼,忙挥动皮鞭凌空一记。
“啪!”
“驾驾!”
……
少女坐在马车中,也不理会车辕上的两个小宦官如何焦急,脑中满是战马仰蹄腾空情景,满是少年狂妄不羁……
“他就是个坏人!”
少女狠狠甩动了下头颅,像是要甩去令人讨厌的影子。
“公主,潘少爷其实很好的,三岁便能诵诗,五岁便被官家称赞聪慧,比公主年长三岁,却已经被陈教谕收入门下,官家更是特允了上舍学子,除了性子稍冷了些,不喜说话外……”
“好好好!”
少女心下一阵烦躁,小脚很是踢腾了几下厚实车厢。
“潘大郎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寻了他?真是的……本公主又不是真的很傻,又不是看不出姑姑、姑父满脸的不乐意!”
坐在车辕上的小板**公一阵苦笑,又没法子开口回应,叹气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咱大宋朝的公主虽是金枝玉叶、衣食无忧,可这……公主,您就听了娘娘话语,长公主再如何不乐意……”
“哼!”
听着身后传来的娇哼不满,小宦官一脸的成熟无奈,又不得不开口劝解。
“公主,驸马都尉需早早寻了个才算稳妥……”
“不听不听……”
听到小宦官又说起烦人的“驸马都尉”四字,少女就是捂住耳朵一阵不乐意。
像是知道她会捂着耳朵,可一想到娘娘的嘱咐,小板凳嘴里就是满满苦涩,心下也有些埋怨起徐国长公主来。
徐国长公主是神宗十女,下嫁给了潘美曾孙潘意,潘美是开国大将,死后被封为郑王,而潘家也是宋朝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子孙不是驸马都尉,就是王妃啥的,也算是亲上加亲的门当户对。
迎娶个王爷的闺女也就罢了,多多少少还能有些混头,可大宋朝公主却是不同,一旦成为了驸马,基本上就算是入赘到了皇家,也就比一般的奴仆等级稍高些,除了有些俸禄外,什么事情都甭想做了,更何况,公主不同于普通女人,温柔善良些的公主还好些,就怕遇到了个蛮横的主,那日子就更没法子过了,或许正因这些缘故,一般人家并不愿意迎娶公主。
偏偏皇家还要讲个脸面,每每想着要寻个学识、家世都说的过去的人家,大臣们的子女也不得不早早相互定了娃娃亲啥的,尤其是自幼表现聪慧的孩子。
各家族里优秀孩子早早定了亲,早早断了官家的念想,中榜举人要么早早成了亲,要么未有成亲,却被京城里的富户捉去强行拜堂,哪里会给了官家机会,更何况,一旦榜上有名,就意味着未来的光明前途,但凡有些志向的,又哪里会自断前途的道理?
皇家嫁女不易,寻了个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徐国公主还是神宗十女呢,是少女的亲姑姑呢,也还是不希望儿子娶了个公主为妻。
少女不憨不傻的,自是能够感受到姑姑、姑父的不喜,嘴里说着硬气,心下又岂能高兴得了?
“姑姑不喜欢福金,福金也不喜欢潘大!上舍了不起?那个坏人比他还小,比他还厉害,是学堂山长!”
小宦官苦笑回头,叹气道:“公主,您又不是没听了马公公话语,蔡家五衙内是年岁小些,与公主年岁相当,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个当街调戏妇人的浪荡子?如此这般品行无良之人,又怎能配得上公主?再说了……他那置办的是什么学堂啊?自己还需要先生教授蒙学呢,这样的山长又怎能比得上太学上舍学子?”
小宦官再次劝解道:“蔡公子性子冷了些,长公主是公主亲姑姑,亲上加亲不挺好么?”
少女恼怒,猛然掀开厚实车帘,很是凶狠瞪着小宦官。
“好!本公主从来没有说过不好!既然这么好,你去喜欢潘大好了!”
“公主……”
“哼!”
少女一声冷哼,眼圈竟然红了,想着这些时日娘亲的逼迫和潘玉的冷漠无视,想着自己偷听到的厌恶话语,心下没由来一阵委屈。
“我才不要潘大呢——”
“他比那坏人更加可恶!”
少女猛然放下车帘。
“你再说潘大,本公主就告诉娘亲,告诉爹爹,告诉童贯,就说你欺负本公主!”
“哼!”
小宦官的身子没由来的一阵抖动,双手忙将嘴巴死死捂住,一旁赶车的小宦官很是得意瞥了他一眼,抬鞭重重凌空一记。
“啪!”
“驾!”
……
马车在前,后面紧紧跟随一队披甲卒,马车远去,就在将要转道消失时,面无表情的蔡攸走出了府门,看到转弯马车样式时,不由一愣,不自觉间又转身看向身后稀疏人影……
“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