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捌-天界帝子
狠毒,却也别无他法。
第二天江潮将狐王滟的狐皮带了回去,澹台与他在醉楼阁的内院中说了一番话,陌白站得远,什么也没听见,只觉得江潮走时看澹台的目光有所不同了。
陌白还没来得及问澹台与江潮说了些什么,觉得耳蜗一痒,伸手去拂,却倏然抓住了一片黑纱,这是——
玄冰黑纱!
惊吓之余,陌白避得老远,一转身,巫子羽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体内的煞气被抑住了,昨儿个遇见谁了?”
陌白抿着唇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这手法精妙得紧,最能有效控制住煞气,但抑住煞气的代价会让你痛不欲生...”巫子羽绕着不敢动的陌白转了一圈,“每月月末,对吗?”
玄冰黑纱阴阴冷冷地围绕在她周围,巫子羽望天道,“中旬了。”
陌白只觉得周身一阵一阵地发冷。
“谁嘛?”巫子羽漆黑的眼睛盯紧了陌白,“究竟是心疼你还是惩罚你,这样抑住了八方妖塔的煞气......”
陌白仍然不说话。
每次见到巫子羽都会有一种压迫感,特别是他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身上有仙气,”巫子羽目光忽然转向了一旁,他十分随意地撩了撩头发说出答案,“公子伊吧。”
远处澹台似看见了她和巫子羽,往这边走了过来,随即巫子羽给她带来的威压消失了,陌白松了一口气,狐疑又提防地看着巫子羽,“你认识我的师兄?”
“我自然是认识他的,”巫子羽笑道,“但人家帝子未必知道我啊...”
“什么帝子?”陌白心里猜想着帝子是个什么角色......她约莫着知道公子伊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但在传说中,神仙历劫一向法力全无记忆全失,可自己师兄不像是处在这么个悲惨的境况下呀。
“帝子便是天帝之子,”巫子羽语不惊人死不休,“公子伊乃仙界当权天帝第三子,灼伊仙君...”他戏谑的目光紧盯着陌白,“你师兄没告诉过你?”
陌白愣在原地,这个消息可比澹台是晋朝王爷更加令她傻眼。
这若当真,那她身边不仅有人界皇族,竟还有天界帝子!
陌白莫名打了个冷战,她为何如此不安呢,老怪物讲的故事里,与这群人打交道往往没有好下场的......
澹台过来见陌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瞥了一眼巫子羽,“说什么了,把小道士吓成这样?”
“没什么,”巫子羽摊开手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她身上的煞气最近不会出来闹腾了。”
“怎么会突然好了?”澹台皱了皱眉,“你上次施针不是只能暂压下一两次吗?”
“这你就得问她了。”巫子羽指指陌白。
“呃,”陌白回过神见澹台漂亮的眼睛转向了自己,她支吾道,“我的师兄...我的师兄帮了我。”
“你师兄是谁?”澹台又问。
“公子伊。”她还犹豫着,巫子羽便帮她回答了。
闻言,澹台嘴角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似要去魅惑众生的笑却只对着陌白一人,“师兄是名满天下的公子伊......我倒是小看你的能耐了。”
陌白点点头,她没什么能耐,就是每次遇险了总有人给她撑腰,这个撑腰的人自然是公子伊。
见她点头,澹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巫子羽插话道:“既然她身上的煞气被抑住了,那我也没什么事了,先走了。”
“吃完午饭再走?”澹台询问道。
“不了,”巫子羽神情瞬时有些颓唐,“君颜还在那儿呢。”
“你还没劝服他?”澹台墨绿色的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巫子羽没看到,陌白却看得一清二楚,什么情况?
“平日里温温和和的,谁知道叛逆起来就是匹狼!”巫子羽咬牙切齿,“不就是成个亲么,怎地如此抗拒!”
“我看他是不会从的,”澹台抖了抖宽袖,“都从越川城逃到了花锦城,可见其逃婚之心之坚韧,外力万不可强求,万一鱼死网破呢...”
澹台的语气虽风轻云淡,但巫子羽听了心中顿时一阵发慌,活了几万年的他平日里从来是玩世不恭将万事揉弄在掌心里的,怎一遇洛君颜的事就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了呢......
“洛君颜不想成婚就不成,”陌白忽然开口道,“为何要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你是妖怪,又不是他爹。
她说得很认真,眼睛里满是清澈,巫子羽忽然一阵羞恼,他为何苦苦相逼?不就是因为...因为......
“好了别说了,”澹台打断争吵的苗头,他拍拍巫子羽的肩膀,“醉楼阁的菜吃腻了,上你住的地方去凑合一顿,没意见吧。”
巫子羽睨了他一眼,“就怕你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下那小院的粗茶淡饭!”
澹台不多说,只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
陌白看着面前二人默契和洽,正自觉多余,澹台却一个跨步并到了她的身旁,左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她的左肩上。
“走吧。”他将陌白带着往前走。
陌白比澹台矮了将近一个头,这么一来完全不像兄弟间的勾肩搭背,她更像是被搂住了!
本想挣开,但看着近在咫尺的赏心悦目的侧颜,她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巫子羽一回头便见澹台万年冰山脸一反常态地露出愉悦的神态,被他搂着的小道士平日里面无表情,此时却傻傻地笑着,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澹台未遮掩面容,三人不可能走到人声鼎沸的大街道去,时而飞檐走壁,时而抄着小路,路途也一下缩短了大半。
这条巷子偏僻得很,却在此时,巷中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熟人忽然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三人身前。
“哟,”巫子羽饶有兴趣地叫了一声,“神兽后裔,蛟龙!”
这位浑身浴血的熟人正是不久前才离开醉楼阁的江潮。
巫子羽话音刚落,巷子里又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位道袍老者,一袭红衣惊华。
陌白瞪大了双眼,师兄怎会在此?
他不是去捉拿天界要犯......难道,难道师兄要拿下的人是......她的目光猛然落在已然倒地不起的江潮身上。
江潮还想挣扎起身,怎奈伤势太重。
公子伊微许凉意的目光看了陌白一眼,随即示意元文长老动手。
方才这个犯人不自量力,想先发制人竟对帝子出手,如今其身受重伤实属自讨苦吃,元文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其抓捕,谁知忽然杀出一个容貌绝世的男子来阻拦他!
不知澹台何故要救江潮,他拦下元文的那一瞬间,公子伊便露出了沉郁的目光。
这边公子伊刚迈出一步,巫子羽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伊暗自一惊,随即黑纱与红袂缠斗在一起。
陌白呆愣在原地,实在不知要帮哪一边。
一边是与她共患难的朋友,一边是待她十年如一日的师兄......
如此,那便让他们自己打着吧。
陌白默默转身,双手合十。
她虽一心向道,但此时只能求助如来佛祖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但愿不要闹出人命......”
江潮:“......”
待终于意识到还有个江潮了,她蹲下身问道:“灰狐狸呢?”
江潮咳出一口血,“皎皎认出了狐皮是滟儿,悲伤过度昏睡过去了。”
陌白瞄了一眼半空中斗得蛮厉害的两对,“他们没把灰狐狸也顺便抓了?”
江潮摇摇头,“他们的目标是我,皎皎这种平凡的走兽他们不屑一顾的。”
“她神智正常了么?”陌白又问。
“我不知道...”江潮眼神黯淡下来,“但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半空中四人似乎中场休息了,元文不敌澹台,气急,“何方妖孽,竟然阻挠我们替天行道,捉拿天界要犯!”
“非也非也,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巫子羽强忍着被公子伊打出来的气血不畅,“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残害无辜呢?”
元文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公子伊却淡定得很。
“我认得你,”他悲悯众生的眸光落在巫子羽身上,“你是至尊鸩妖,若能一直秉持正气,修缮德业,择日便可飞升成仙。”
闻言,巫子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一介小小毒物竟能入天界帝子之眼,真是三生有幸!”
知他胡闹,公子伊的目光又落在了澹台身上。
此人,确实容貌冠绝天下。
眸光向下,湛渊剑映入眼帘,他薄唇轻启,“凡界澜王,你的人马有能耐一直避开我的眼线,我实在不知你要如何搅乱人间这趟浑水...”
澹台墨绿的眸色转深,令人看不穿摸不透。
“即刻便会有天兵天将前来拿人,不论你们出何缘故要救他,请就此罢手。”公子伊如是说道。
江潮颓然一笑,“二位别再费力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早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只是...”他的语气弱了下来,似想到了不舍的事物,“没想到这么快......”
澹台看着已然绝望的江潮,眼里闪过一丝愤然。
“我知道的都与你说过了,”江潮惨然看向澹台,“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功夫了。”
澹台还想上前,却被巫子羽的黑纱拦了下来,巫子羽对他摇了摇头,神情十分慎重。
他转而对向公子伊作了一揖道:“既然此犯自认作恶多端,那我们也不会再出手相救了...”他笑着做了一个手势,“帝子请便吧。”
二人退至巷子的旁,元文拿捆仙绳将江潮绑了起来拉着便走,陌白一直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谁知那抹红色衣角还是停在了自己跟前。
陌白抬眼,见公子伊拿眼角看着她,“师弟,告辞完了么?”
陌白额角一跳,“师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公子伊望向对面的澹台,那双漂亮的眸子似乎淬着冰。
澹台看着对面有些失措的陌白,她的的师兄是眼前这个红衣男人,是公子伊,也是天界帝子。
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她。
“走吧。”公子伊对陌白说道。
红色身影随即离去,陌白想也没想地要跟上去,倏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
“别走。”他说。
澹台几乎微弱不可闻的声音令她一愣,而前面公子伊的身影亦停了下来,他微微回头,在窄巷中如一张清雅的剪影,似在等陌白跟上来。
手臂上传来十分熟悉的温度,那温度一直蔓延到心脏,到脑海深处,令她一阵恍惚,觉得身处的这条巷子长无尽头,交叉叠沿,身前无人,身后也无人。
她终究是跟公子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