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首领毙命,众马贼丢魂失魄,一时间呆如泥塑。傅惊涛乘机强提一口真气,肩膀一晃,撞翻了身侧的马贼,恢复行动自由。
指风袭来,那中年文士翻掌上迎,交叠出如山掌影。砰!劲气交触,飞沙走石。那中年文士倒飞出数丈,失声道:“你是魔门中人?!”洛冥格格娇笑道:“现在才醒悟不是太晚了吗?连我的天魔搜魂指都不认得,也敢闯荡江湖!”说话间身法不停,纤纤玉指划出夺命弧线,疾点而去。那中年文士着实想不通为何会惹出魔道高手,郁闷中竭力抵挡杀招。只见两人腾挪飞跃,攻守瞬息转换,令人目不暇接。
这时那六名血魔卫如虎扑至,带着冰冷霸道的杀气,强横地直撞进马贼群中。轰!只是一个照面,便有数人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被斩杀,无数血珠飞溅,落在雪地上绽开若花。凶悍粗野的马贼们岂会坐以待毙,不约而同地狂吼一声,挥动兵刃朝敌人劈去。血魔卫们却冷静如铁铸,完全无视对方的反抗,每出一招必杀一人,仿佛屠杀的是一头头猪羊,而不是活生生的同类。
血雾弥漫,呼声震天,每一刻都有人倒地死去。远远观望的流民们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无不骇然变色,生恐被这些嗜血恶魔误杀,“呼啦”一声作鸟兽散,有多远逃多远
搏杀尽管近在咫尺,却和傅惊涛无关。血魔卫显然早得到命令,不会向他出手,而马贼们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拖他下水。其实血魔卫的内功修为未见得出类拔萃,使用的也不是什么旷世绝学,之所以能够切菜砍瓜般杀戮对手,依仗的是超人一等的杀人技艺和非凡的心志。他们往往第一眼便可找到敌人的破绽,然后使用最简洁的招式、最快的速度,一击得手,绝不会多浪费一丝气力。有时候,他们甚至不惜以自身受轻伤为代价,乘对手精神松懈的刹那,近身施展杀招。这是一种极罕见的战斗方式,不仅对敌人要狠,对自己更要狠上三分。
傅惊涛瞧着双方浴血厮杀,内心震撼不已。即使是江湖一流高手,若被血魔卫们缠上,只怕也要吃足苦头!旋即想到自己屡屡面对强敌时的窘迫,不由浮想联翩,究竟该如何借鉴血魔卫的战法,于逆境中反败为胜?
交锋激烈而短促,不过片刻的功夫,马贼们统统横尸荒野。失去主人的马匹或是受惊散去,或是徘徊哀鸣。
杀声忽止,那中年文士瞥见同伴全灭,眼神闪烁,不禁萌生退意。洛冥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见状暗暗冷笑一声,指力略收,故意露出一个小小的破绽。那中年文士无暇细想,还以为是老天开眼,立即提聚功力猛攻两掌,待洛冥飘身向后避让时,转身便逃。就在他转身的一霎那,洛冥指尖轻弹,一枚蓝色长针闪电射出,正中其后肩。那中年文士仅奔出五六步,毒性发作下四肢僵硬,噗通!失控仆倒,半个身子都埋进了雪地里。
洛冥淡淡一笑,走上前脚尖一挑,把那中年文士身子翻过来,道:“你中了我的‘黯然绝命针’,毒性极烈,还有一时半刻可活。你若想拿到解药,免却一死,爽快点交待清楚身份来历。”
那中年文士纵使身处绝境居然没有丝毫惧意,脸上浮现蔑视嘲讽之色,低声道:“你这无知俗物,等着灭门罢!”
洛冥面孔一寒,挥手做了个手势。一名血魔卫嗖的跃来,毫不犹豫地一刀斩落,噗!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开,血喷如浆。
傅惊涛料不到她如此果决,顿足道:“这人身份神秘,背后不知隐藏着何等庞大的势力,你为何不好好拷问一番?这么快便杀了他,真是太草率了。”
洛冥斜眯了他一眼,幽幽道:“你是在指责我吗?”
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直逼过来,吓得傅惊涛寒毛倒竖。他暗暗提醒自己认清双方的差距,一旦触怒这心狠手辣的魔女,或许就沦为下一个被斩首的人。当下赔笑道:“今日幸亏洛小姐仗义出手,救我于危难之中,傅某怎能够不识好歹妄加指责?误会,误会嘛!你我屡次偶遇,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洛冥摆摆手道:“你不用虚情假意讨好我。我若有心杀你,方才何必要救你?你且过来,我看看你身上有何古怪!”
傅惊涛挺起胸膛,大大方方地走到洛冥身前。洛冥仔细端详了他几眼,跟着探手抓住脉门,轻声道:“莫要说话,真气运行一周天!”傅惊涛心底一凛,偏只能阖上眼帘,依言而为。北风吹来,佳人如兰似麝的体香不绝钻入鼻端,又有几缕柔滑的青丝拂到脸上,令他暂时忘却了凶险,一颗年轻的心越跳越快。
“哼!”洛冥忽然松手退开一步,冷冷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傅惊涛忙不迭地睁开双眼,讪讪笑道:“天地可鉴,我没有胡思乱想呀!”说着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那纤纤玉手,不觉怅然若失。
洛冥抬手轻拢鬓角发丝,皱眉道:“虽然你的内功基础较为扎实,但是境界太低,远称不上出类拔萃。我敢打赌,这一批轩辕弟子中至少有八百人稳胜过你!那你能否告诉我,姜烈为何偏偏看上了你这平庸之才?”
傅惊涛毕竟心机不深,被人家拿话一激,忍不住叫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先天受损,所以内功精进速度比一般人迟缓数倍,但我的习武天分在同门中无人可及。若再给我五年时间修行,连你都不在话下!”
洛冥道:“诶哟,好大的口气!照这么说来,我应该马上将你杀掉,提前剪除一名大敌。”
傅惊涛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苦笑道:“洛小姐,我错了,我不该自我吹嘘虚荣心膨胀。您名震江湖万人敬仰,乃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用不着和我一般见识吧?”
洛冥淡淡道:“不杀你也行。你老实说,是不是曾有过奇遇,机缘巧合下修炼了某种奇功秘法?”
傅惊涛心念电闪,挠头道:“洛小姐,我从未曾游历江湖,何来奇遇?何况本门绝学浩如烟海,穷尽一生都不能掌握,我又何须改弦易张另修他人功法?我师父曾言,只要我等持之以恒、勤练不缀,内功大成之日足以横扫天下!”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可不会傻乎乎供出扶摇子,吐露一切的修行秘密。
洛冥道:“好一个井底之蛙!哪怕是姜烈这等顶尖强者,都不敢夸说‘横扫天下’四字!魔教的‘灭世霸王决’,太乙观的‘一气贯日月大法’,蜀山的‘万流归宗心法’,南唐佛宗的‘无相神功’等都不逊色于‘轩辕神功’,各有各的神妙不凡。此外,如南疆的巫门、天邪宗,吐蕃的雪龙寺,中土的全真教、龙虎山亦有秘不示人的术法流传,谁敢等闲视之?你千万莫要小看天下英雄!”
傅惊涛忽然问道:“洛小姐点评天下神功,却不知为何独漏了本门宗派?天魔宗能与魔教并肩称霸魔门,岂能没有神功压阵?”
洛冥笑道:“别人的秘密我可以说个一二,我宗门内的秘密却不便泄露了。如果你肯加入天魔宗,再告诉你也不迟。”
傅惊涛吓了一跳,忙道:“欺师背祖,人神共愤。我年纪虽幼,改换门庭之事是万万不敢想的。”
洛冥叹道:“天命难违,祸福难料。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抗拒的!有些苦酒不是你不想喝,就可以倒掉的!傅惊涛,你今日虽拒绝了我,但或许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和我站住一起的。”
傅惊涛斩钉截铁道:“这决不可能!”
洛冥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转首命令手下搜检那中年文士的尸体。结果除了那副画卷外,只搜到银票等随身物品,并没有发现什么凭证或信函,也就无从得知其身份来历。洛冥抖了抖那一叠厚厚的银票,皱眉道:“此人身怀巨款,武功高强,衣着服饰皆是上品,偏又来自中原,难道最近有什么宗派重新崛起吗?”
自唐末军阀割据,天下大乱至今,中州大地战火延绵,生灵涂炭,不论贫富贵贱均受波及,惨遭灭门灭族者不计其数。乱世既起,凡是有野心之人都组织兵马,逐鹿中原,梦想着有朝一日登上皇帝宝座。在这武力争雄的年代,习武之人岂能独善其身?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要么被摧残殆尽,要么依附某门阀苟延残喘,要么迁徙到边疆海岛。原本强盛无匹、领袖宇内的中土武学已然衰弱**,再没有任何耀眼光芒,找不出第一流的宗门了。
傅惊涛迟疑道:“会不会是某个大家族的护卫之流呢?”
洛冥颌首道:“你说的倒有六七分可能。在中原腹地的世家门阀为保平安,蓄养武者蔚然成风,不惜一掷千金。不过他们驱使武者如同犬马,只求完成任务而不懂爱惜。接下来你要当心了,或许不出旬日,将另有高手驾临边塞,为死去的同伴复仇。”
傅惊涛愕然道:“人是你杀的,干我何事?”
洛冥笑道:“我偏要赖到你头上,你又能奈我何?咱们走!”说着提气一纵,带领血魔卫们踏雪疾奔。
傅惊涛大叫了几声,洛冥却宛若未闻,很快便消失在地平线上。她来得突然,去得果断,也不知是否是偶然经过?傅惊涛过往所接受的教导,均把魔门中人描绘成冷酷无情、自私自利、不分善恶的败类。这回洛冥大发善心出手相救,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要知道轩辕门高手尽出,正在四处捕杀邪魔恶徒,方圆数百里内风声鹤唳。洛冥此时现身露面风险极大,一步踏错便要万劫不复。今日一场血战,尽管在场的马贼都已被灭口,但还有数以百计的流民逃走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杀戮的细节经过添油加醋之后,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城镇乡野。一旦风声传开,轩辕门和黑旋风岂会放过她?何况暗地里还有一支中原势力,还未真正露出狰狞爪牙!以洛冥的阅历智慧,不可能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困境。那她甘冒奇险为的是什么?究竟想得到什么回报?傅惊涛绞尽脑汁也猜不透洛冥的意图,回想起和她接触的一些细节,莫名的恐慌不安直涌上来,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傅少侠!傅少侠!”
傅惊涛一震,只见周家叔侄已从藏身处钻了出来,他们瞧着满地的残尸断刃,神色颇为复杂。当下定了定神,道:“两位,追兵虽灭,但其余同伙随时杀到。你们赶紧改变装束,骑马离开吧。”
周焕惨笑道:“天下虽大,却无我们立锥之地,又能躲去哪里?”说着屈膝跪倒,顿首道:“傅少侠,我们举目无亲,唯有恳请你收留庇护,以逃过敌人的追杀。只要你点头,周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周宗成犹豫片刻,亦跟着跪倒,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傅惊涛忙道:“周叔,你这大礼我如何承受得起?快起来说话。”
周焕抬头问道:“那么你是答应了?”
傅惊涛道:“我仅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少年,更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周叔真肯信我?”
周焕正色道:“我信你!”到了这个时候,他已别无选择。仇家既然能利用马贼一次,就能利用第二次、第三次。如果单靠自己微薄的力量,如何与地头蛇们周旋?要想渡过难关,化险为夷,只有指望眼前的少年了。
傅惊涛心知踏进了这是非漩涡,再想撒手不管是不可能的。而且行侠仗义、扶贫救弱,本就是轩辕弟子奉行的准则,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当然不能违背。当即把厮杀现场重新布置一番,所有马匹统统赶跑,然后和周氏叔侄绕过小镇,悄然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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