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英雄录 第五十三章夺门

    百余条汉子握紧兵器，背贴围墙内侧以躲避箭矢，耳听墙头上呼喝叫嚷，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个个心里如被猫爪子挠痒般难受。他们不通军令，不擅协同作战，贸然加入乡兵阵列的话适得其反，所以只能按捺住杀敌的欲望，暂时作壁上观。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得乱颤，坚固的门框亦跟着松动摇晃。下一刻，墙头上响起惨叫，一具无头的尸体啪的掉下地来。

    窦义明乃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老卒了，什么状况没见过？立即猜到了马贼的意图，喝道：“老申，你守门！我上墙！”

    话音未落，又是嘭的巨响，大门颤动不休。

    申狗屠道：“弟兄们，拿起家伙准备杀敌！”

    窦义明更不迟疑，沿着走道飞奔上去。转眼之间，陷阵的悍贼已多达三人，他们左冲右突，浑身浴血，杀得乡兵们节节败退。窦义明逆势而上，强行撞开阻路的乡兵，如猛虎出击般纵身前扑，刀光一闪，血柱冲天，一颗斗大的人头飞落墙外。他存心要振奋守军士气，紧跟着踏上一步，刀势旋转疾斩，咔嚓一声，将第二名悍贼人头斩落。本已接近溃散边缘的乡兵们登时勇气一振，变退为进，七八支长枪捅出，把仅剩的马贼刺死当场。

    这时，一匹怒马撞上了大门，又一名悍贼挥舞双刀，狂叫着腾空扑向墙头。

    窦义明瞠目大喝：“杀！”钢刀直上直下地劈落，仿佛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取敌手顶门。

    当啷！嚓！

    那悍贼本能的举刀防护，但见电光落处，鲜血飞溅，还是连人带刀被劈做两半！

    窦义明振臂大呼道：“誓死守门，杀尽马贼！”

    众乡兵目睹这大快人心的一幕，热血如沸，对于窦义明的神勇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战意瞬间凝聚，不约而同地嘶声狂吼：“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猝然爆发，甚至掩盖住了大门破裂的异响。最后一名陷阵的马贼甚是机灵，并未腾空送死，而是跃落马背，乘着大门洞开的一霎那，飞身冲了进去。

    贺蝎子等见状齐声欢呼，拨转马头，一窝蜂地再次冲近，手上发箭如雨，几近癫狂。同一时间，马贼大队轰然启动，不惜马力地往大门处冲来，如一浪浪奔涌的潮水势不可挡。只要成功夺取这进出要道，无数金银财宝、美女绸缎就唾手可得了！马贼们心头火热，恨不得第一个冲进镇子为所欲为。

    窦义明毫不客气接过了指挥权，连声下令道：“不要射人，统统射马！准备檑木、生石灰！快把油烧热！吹动号角，集结兵力死战！”众乡兵凛然听令，各自忙碌不停，即使不幸被利箭射中，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以免连累战友分心。

    申狗屠眼看门口碎裂，一条人影扑来，想也不想地挥起狼牙棒当头砸去。可怜那悍贼还未看清敌人是谁，就被一棒砸烂了脑瓜。申狗屠冲死尸呸了一口唾沫，喝道：“举枪，拒敌！”他身侧的汉子们马步微蹲，纷纷举起长枪斜指向前，组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铁墙，堵在了门洞的后方。枪阵刚刚排列整齐，便听蹄声密集，马贼争先恐后的杀到眼前！马贼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利用奔马强大的冲击力，彻底冲垮对方的防线。在这个年代，只有甲具齐全的重甲步兵才能正面抵抗马队冲击，普通的轻甲步兵一冲必垮，绝无例外。

    奔驰的健马，闪亮的锋刃，冷酷的眼神，犹如地狱里钻出来一群凶神恶煞，令枪阵一阵骚动。申狗屠怒道：“不要慌！”双臂一抡，丈许长的狼牙棒打着旋呼啸飞出，砰的一声，砸中最前头的快马胸口。那马四蹄一软，一头仆倒在地，“咔嚓”扭断了脖子，还把背上的马贼压得无法动弹。紧随其后的马匹来不及避让，乱蹄踏落，登时把那马贼踩得脑浆迸射，血肉模糊。申狗屠劈手夺过一根长枪，大喝道：“干翻这帮杂种！”众汉子精神大振，怒吼道：“干翻他们！”

    吼声未停，狂风扑面，两匹雄健的战马笔直撞来！

    噗！噗！噗！枪头刺进马的头颈胸腹，鲜血飚射，有部分枪身甚至当即折断。巨力反震之下，数条汉子口吐鲜血，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人墙裂开，迅速把伤者传送到后头救治，同时另有人补上缺口。

    与此同时，马背上的悍贼扬臂掷出马刀，跟着侧身滚翻落地。只见黑影连闪，又有两匹快马猛撞过来！

    就在这时，大门正上方忽然落下几根粗大的檑木，砸得猝不及防的马贼手忙脚乱，纷纷坠落马背。失去控制的马匹自不会撞向枪刃找死，嘶鸣着躬背收势，条条肌肉贲起，蹄铁与地面剧烈摩擦，火星四溅。后头的马贼大惊，急忙死死勒住座骑，但因空间狭窄无法转身撤退，一时间都挤在了门洞附近。

    窦义明乘机喝道：“生石灰，放！”

    居高临下的乡兵们立刻扬手掷出生石灰，白色的粉末弥漫散落，令马贼们眼睛刺痛，呼吸困难，场面愈加混乱。弓手们随即探出身子，朝下方连连发箭，尽舒胸中闷气。申狗屠等人抓住机会突前，将门洞内的人马尽皆刺死。

    眼看马贼前锋就要全军覆没，忽听嗖嗖破空劲响，窦义明一个激灵，矮身躲在墙后，大喝道：“箭袭，避！”

    话音未落，百余支羽箭急速掠过夜空，划着弧线落下，或钉入墙砖，或扎进人体，引起一片惨呼。第一波箭雨方歇，第二波箭雨又至，尖啸声似乎无休无止，如同最恐怖的噩梦降临。几个呼吸的工夫，至少有上千利箭射落，覆盖了大门两侧的墙头，触目所及尽是密密麻麻的箭杆。除开十来个幸运的乡兵，其他人非死即伤，血流成河，哀嚎四起。

    箭雨忽止，沉闷如惊雷的蹄声已近在咫尺。

    窦义明咬牙叫道：“没死的都爬过来！滚油，预备！”残存的乡兵挣扎爬起，顾不得是否会踩中同伴的尸体，也来不及抹去脸上的血泪，重新扑向防守位置，抱着必死之念执意再战！稍远处，未受箭雨袭击的乡兵紧急补充过来，奔跑中不忘了举盾防护。

    申狗屠吃一堑长一智，利用攻防的间隙，赶紧率人把马贼的尸体、石块、木头以及几匹倒地的骏马，垒成半人高的矮墙，横在大门入口处，以免敌人肆无忌惮地发起冲锋，还顺手捡回了狼牙棒。

    说时迟那时快，大队马贼如海潮般汹涌拍到，硬生生地冲破阻拦，直插进大门之中。

    轰！人马相撞，地动山摇。双方都红了眼，你砍一刀我捅一枪，即使肚破肠流亦无暇顾及，唯一的念头就是将眼前的敌人杀掉。刀断了便用牙齿撕咬，枪折了便拳打脚踢，不知疲惫的呼唤格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但见断肢斩落，骨肉飞溅，血如泉涌，交战处残酷如修罗地狱，时时刻刻都有人命陨落。

    窦义明亲自冲去捧起一盆滚烫的火油，大吼道：“都给我倒下去！”返身折回墙边，双臂一扬，热油哗的倾斜而下。仅是这么一瞬间，数支利箭高速射来，他及时侧身一让，但觉肩头剧痛，还是吃了一箭。哗！哗！不断有乡兵冒死将热油倒落，烫得大门附近的马贼皮肤起泡，惨叫连连。不等烫伤的马贼退开，一根火把从天而降，落地的一瞬间火星爆燃，蓬的一声，火光冲天，炽热的烈焰迅速蔓延开去。

    那些沾染了火油的人或马，转瞬被火焰覆盖，化作一簇簇跳跃翻滚的火炬，发出绝望的哀嚎。一股股毛发皮肉烧焦的臭味随风扩散，令人闻之作呕。

    群马嘶鸣乱窜，本能地避开灼热的火焰，不肯继续前冲。

    冲进门洞的马贼听到后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又被热浪熏烤，顿时知道大事不妙，胆气狂泻之下节节败退。可是几步之外便是无情火海，难道要**而死吗？既然退无可退，被逼到绝境的马贼们索性豁了出去，奋起余力重新厮杀，激烈处尤胜方才三分。

    就在战局僵持之时，东南方陡然响起惊天的喊杀声、打斗声。守军不由一愣，而马贼们则兴奋莫名，纷纷狂喊道：“胡老四破城了！”窦义明大惊失色，举目眺望，只见远处一群粗犷野蛮的汉子如狼群突现，见人便杀，见屋便烧，将镇子东南搅得一片混乱。窦义明如坠冰窟，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拼命抵抗了半天，谁知道马贼竟如此狡猾，来了个声东击西？！

    这些马贼正是乘乡兵们支援东门，防线空虚的良机，利用绳钩、飞爪、软梯为工具，成功地翻上墙头，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胡老四并不满足于制造混乱，把手下悍贼分作了两队，令二十余人沿墙内走道推进，发箭伤敌，自己亲率余下人手朝东门飞奔，企图内外夹击，一举夺取最关键的进出通道！

    这股马贼的突然出现，极大打击了乡兵们的士气。尤其是不少人望见自家房屋起火燃烧，想着父母妻儿生死未卜，哪有心思守在墙头？当下便有数十人弃了兵器，大呼小叫着往家的方向跑去。胡老四他们可不会心慈手软，但凡傻乎乎撞上来的，一律用马刀招呼，毫不停顿地扑向申狗屠等人的后背！

    申狗屠等鏖战半响，已是死伤近半，如同强弩之末，焉能挡住这批凶恶狂暴的生力军？甫一交手，血喷如雨，雪亮的刀丛翻滚推进，将一个个强壮的汉子剁成肉酱。

    墙外的马贼当然不会闲着，以刀为铲，以衣做兜，把一兜兜泥土抛洒向火海，很快便将门洞外的火头压灭，铺出一条宽阔的通道。这一回，不会是谁挡在他们的马前，都要被碾成粉碎！

    局势急转直下，乡兵们面上浮起慌乱神色。窦义明不禁哀叹，乡兵终究和禁军差距太大，稍遇挫折便军心涣散，更没有得力的军官指挥应变，如何能击退强敌？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李靖重生，也无法力挽狂澜了。他深吸一口气，大喝道：“下墙头！按小队编制退入巷子抵抗！别忘了，你们是带种的男人！”说罢抄起一面盾牌，虎吼一声，直接从墙头跃落，连人带盾猛然砸进马贼群中，压倒了四五人。

    窦义明顺势一滚，右手刀横掠而出，几条毛茸茸的小腿登时断裂，它们的主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由自主地歪倒。当！当！窦义明连挡住数记凶悍的劈砍，窥准机会倏然跃起，刀刃翻飞，又接连割破两名悍贼的喉咙。只见他如猛虎下山，每一刀劈出必有一人倒下，将四周的马贼杀得心胆俱寒。

    蓦地压力一空，不知何时杀到了申狗屠身边。申狗屠狼牙棒已经断掉，仅剩半截铁棍握在手里，白的红的黄的染了一身，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窦义明大笑道：“申狗屠，你还没死呀！”申狗屠骂道：“你姥姥的，老子说什么都要死在你后头！”窦义明道：“你杀了几个马贼？”申狗屠眼睛一瞪，道：“难道你杀的有我多吗？”两人谈笑间手上不停，将扑来的马贼一一杀死，愣是堵住了门洞不让开。

    突然，光线一暗，一团恶风呼的袭来，狂烈的劲气割面如刀。

    申狗屠情知遇上了劲敌，双臂较劲，全力挥出铁棍封挡。

    当！巨响回荡，震耳欲聋。

    只见铁棍弯曲，双手虎口撕裂。申狗屠噔噔噔倒退数步站稳，忍了又忍，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嘶声道：“小心！”

    丁黑豹倒提一双八角铜锤，面无表情的大步欺近，对着窦义明举手就是一锤！窦义明明明看清楚了铜锤的来势，无奈速度太快，仓促中侧身斜退，运刀反削。

    当当当！电光火石间，刀锤交击密响，火星四溅。窦义明手上的钢刀竟承受不住反复撞击，交锋中忽然“当啷”断裂。丁黑豹紧接着一锤扫出，咔嚓一声响，窦义明右臂折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跌出数丈开外。

    丁黑豹冷冷一笑，最后的障碍终于被清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