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住了十来天,懿德难得回将军府,他一手牵着老将军粗糙的手掌,笑得狗腿十足,“老将军,明天的密考卷子到底谁来命题啊?”
老将军喝了一口热茶,慢悠悠说:“我。”
懿德拍掌大笑,“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快将题目告诉我。不不不,直接告诉我答案便可。”
崔将军放下茶杯,“阿德,我出的是武官的试题,你怎么密考前一天才来抱佛脚呢?平常还是稍稍积累点东西为好。”
她前几天可忙着呢,快过年了,城里许些人要返乡过年,她得在这之前赶紧把高利贷收回来,不然人财两空不就亏大发了么。
“好好的,逞个非要当武夫?”懿德偏过头去嘟哝,食指抠坐垫上针脚细密的金丝,“文官的试题是谁命?”
“刘琯。”
“刘琯是谁?”不会是他吧。
“就是阿德经常作弄的刘学士啊。嗳,懿德,你去哪儿,不留下来吃中午饭吗?钱够不够花啊?”
“够……”懿德早跑得老远,“若白,走。”
这厢懿德靴子还没踏出将军府,那厢康太妃就来拧她耳朵了。
康太妃刚从轿子里下来,手中抄着小暖炉,身披着暗金色白色狐裘边大氅,雍容华贵。天天想她,见着她又想教训她。
“诶,疼啦,大街上的,羞羞。”懿德护住耳朵,想来也有好些天没见到康太妃了,对于这个生母,懿德觉得还没跟金姑亲,她离开的时候太小了,还没来得及和康太妃培养感情。懿德是个有些别扭的人,现在面对她就像面对个陌生人似的。
“去你新置办的宅子看看。”康太妃拉着懿德上轿。
康太妃的轿子有女人家慵懒的香味,不像懿德的轿子,都是吃食的味道,懿德摸摸鼻子,荀奚的轿子好像是淡淡的青叶花香味。
“在想什么?”康太妃笑着问,眼角有细细的纹路掀起些水粉。
懿德直视她的眼睛,“没想什么啊。母妃你使的什么水粉?”
“宫里发的呀,不过不太照顾我们这些老太妃了罢,贵重的都拿去给新娘娘们了。”康太妃指腹摁了摁脸颊,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掉下来的粉,“的确,对我们不够上心呀。”
皇帝,的确对他们不上心。说不好也是好,或许皇帝对懿德放松警惕了呢,不用再担心懿德对他的江山社稷造成威胁。懿德十几年作恶多端、不务正业,不都是做给皇帝看的么,他还小,崔将军年事已高,唯有懿德完完全全没有执政的能力,多疑的皇帝才会放松些警惕。
懿德想起她刚从现代穿过来,收到崔将军的书信。师父西漠一句句念给她听,并且解释其中的意思后,懿德想了一天一夜,既然做纨绔就做到底吧,反正她穿来都是破罐子破摔了,凡事还是保命要紧,好不容易上天给了条命,得好好珍惜,及时行乐才是。
当皇子的感觉也不错啊,有那么多人供你使唤,唯你是从,懿德迅速膨胀了,自己就是宇宙中心!在崔将军的指导下,从此踏上一条纨绔的不归路。
“阿德又在想什么?”
懿德再次直视康太妃的眼睛,“没想什么。”
“你最爱说谎了。”康太妃捋捋懿德垂下的头发,黑亮水滑,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好头发,盘什么发簪都好看,懿德若是作女儿家的打扮,怕是这整个京都最美的吧,“阿德,待会母妃帮你梳梳头发,瞧这,都打结了。”
“随你吧。”懿德掀开花鸟锦绣暗底纹襜帷,往外看卖什么好吃的,京都小摊子卖的小零嘴,还是比较有特色的,尤其是关东煮,加一把川辣子,懿德口舌生津,“母妃,我们下车买碗关东煮吃吧?”
康太妃皱皱弯弯的细眉,她从未吃过这些,“阿德,听说上次你吃上火了,吃得流鼻血,可有这事?”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康太妃没直接回答懿德的问题,“瞧瞧,没人管着你,就胡吃海喝,把身体搞垮了可怎么办?”
懿德也知道,她从将军府上带来的那几个人,肯定会和崔将军通风报信。心里虽有点不舒服,但他们也不是害她。现在她再去哪里买什么不明不白的丫头回来,才是最不安全的。
“阿德和荀奚王怎么回事?”
绕来绕去,终于绕到点上了。崔将军懂得懿德接近容荀奚的用意,并且也默认了。康太妃则不尽然,现在她脑中不怎么关心大局,反而是考虑儿女终身大事比较多。
“母妃,若是我和荀奚王,咳,情投意合……”
“哎,”康太妃绵长地叹气,“要是换回来,就好了。”
懿德明白,康太妃指的是若她换回公主的身份就好了,就可以风风光光嫁人,无需事事考虑周全。
车外突然一阵熙熙攘攘,“裴蘖世子,万万不可。这位是——”
“我管你这位是谁,跟我走!本世子我在边塞军中三月不识肉味,见这姑娘长得颇为伶俐可人,今日能被本世子收入府中,也是她的造化。”一身着水蓝锦袍,腰间系着银色一条带鐍蹀躞带,发冠高竖,面目中绣,但皮肤晒得颇为粗犷,此刻他一手执起一女子的手腕,与懿德强抢民女时的情景几乎无二。
“且慢!”懿德出声,从轿上下来。走入那胭脂水粉店铺中。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懿德的丫头,杨桃。今日她来补办些水粉所用的原料,没想到碰到这恶人!之前在曽国,陪着小皇子强抢过好几次民女,可哪次不是为了民女好,这回居然被她自己给碰到了,真是倒了血霉!幸好有不易及时相救,不过,对方这自称世子的男人,也不太好惹。
杨桃如蒙大赦,挣扎着要甩开裴蘖的钳制,无奈这人力大如牛,就是甩不开,“小皇子,救救奴婢吧。”
“莫急,这不是来了么?”懿德不紧不慢,按照一般台词,“你是何人,竟敢强本皇子的丫头,不要命啦?”
“什么皇子?你是懿德皇子?”
“正是。”
“哦,那原来是大哥,我是懿行的未婚夫啊!你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扯鸟扯蛋蛋的。”
懿德脸一热,指着对方的鼻子,“谁跟你一起扯鸟扯蛋蛋,没羞没躁的,你自己去扯!”
“阿蘖,你回来啦,怎么不去姨母那处坐会?”康太妃笑着问道。
“姨母,我也是刚回来,这位是大哥?”裴蘖手一指,有些不确信,记忆中,没这么娘气啊。
康太妃点点头,“你和阿行还未完婚,阿德比你小,称呼阿德名字便是。”
后康太妃仔细一述说,原是指腹为婚,当年康太妃和裴蘖母妃是手帕交,定下娃娃亲。卧槽!她才不想嫁这无赖,这不是坑人么。不过,好像不是她嫁,是懿行嫁。
若白在旁不言语,忖着哪个姑娘嫁给小皇子您也是倒霉啊,不,简直就是八辈子血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