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项和罗新苗在家里吃过午饭便自行离去,景善坐在桌子这一头,看着另一头那对男女,恍惚间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只是物是人亦非。
无论陈渭在感情上如何混蛋,作为朋友他没有多少可挑剔的,而且是她们相识六年的老友,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六年?景善支持苗苗有新的恋情新的发展对象,只是免不了有点怅惘。
这种时候她就挺羡慕罗新苗,这姑娘心大,被陈渭辜负也好,被流氓非礼也好,她都能很快走出阴影,仍然笑得那么阳光灿烂。
可她越是表现得没心没肺,景善就越心疼她。
朗棣和朗项两舅甥在饭桌上很安静,景善本来有点担心他们不能和平共处,一边吃饭一边互相挑衅什么的,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他们对彼此的热情远比不了对排骨的热情……
饭吃完了,桌面留下两堆小山样白生生的骨头,每个犄角旮旯的肉丝都舔得干干净净,连表面那层骨膜也被啃得精光,看得景善背心汗毛直竖。
她把朗项和罗新苗送到楼下,看着他们拉拉扯扯地远去,朗项怀里的兔子先生随着他欢快的脚步上下颠簸,长耳朵一甩一甩,景善忽然就有一种为人父母的欣慰和沧桑混合的复杂感觉。
转过脸瞧朗棣,居然他脸上也难得有了表情,景善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朗棣摇摇头,保持着那个古怪的表情抬首望向楼上,沉声道:“有人来了。”
谁来了?来到哪里?景善莫名其妙地随他看过去,发现他看的是自家阳台,落地窗拉得严严实实,她下楼的时候也明确记得是锁好门的,难道这么会儿功夫就进了小偷?
景善又想起了那起可怕的入室抢劫凶杀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伸手扯住朗棣的袖子。
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让朗棣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慢慢地,脸上又绽开笑容。
他笑起来的样子和不笑时完全像两个人,不笑的时候下垂眼总有些忧郁,看人都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旦笑起来,眼睛就变成美好的月弧,长睫毛忽闪忽闪,简直能甜到人心里。
景善被他笑眯眯地看着,心里打了个突,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诧异地看着他。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她想,仅仅因为一个笑容……所以她本质上还是个颜控,没法抗拒朗棣的脸?
两人各怀心事,脚步倒是不停,六楼一层一层往上,最终抵达家门前时,景善的手被朗棣收进掌心里,看似松松地握着,却正如他腕间的手环那般,始终不会脱落。
…………
……
房门紧闭,景善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连转了三圈,忍不住又转头看朗棣。
朗棣脸上全然没有片刻前的凝重,依然是高高兴兴地,只看着她。
转念一想,景善却释然了:她到底在惊吓什么,不过是朗棣一句随口的话,她明知道他脑子有病,怎么还这么容易受到他的影响?
或许是朗棣“武林高手”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她又经常选择性失忆,忘记他是个表面正常的精神病人。
景善自嘲地摇了摇头,从朗棣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一把拉开门。
没有任何事发生。
她轻松地跨进门槛,打开鞋柜换掉外出的便鞋,趿着拖鞋走进客厅,当然也没发现饭桌前或是沙发上多出几位不速之客。
绕着客厅走完一圈,察看了阳台和厨房,景善彻底放下心来,脸上带笑地回过头,想着怎么以温和的口吻告诫朗棣,下次不准再开这种恐怖的玩笑。
她回过头,大门仍然洞开,门前却空无一人。
景善只愣了一下便立即低头察看手环,心里并不是很慌张,朗棣这时不时失踪的臭毛病也把她锻炼出来了,既然没法改变他,她只好努力改变自己来适应。
手环狭窄的屏幕只能显示一千米内的距离,朗棣离开她的视线不到十秒,他就算会飞也飞不了这么远。
果然,定位系统被激活以后,黑白显示屏上两个小绿点规律地闪烁着,几近重合。
在楼上!
他是怎么上去的?景善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没有看到他进门!
她“噔噔噔”追上楼,看到自己的房间虚掩着,从门缝往里看,那个蹲在地上也显得肩宽腰窄的背影可不就是朗棣?
“你在我房间做什么?”景善推门进去,惊讶迷惑困扰,尤其是当她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朗棣蹲在她的床前,双手握着她的垃圾桶,仿佛研究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聚精会神地往里看,因为脸凑得太近,鼻尖几乎要触到最上层的餐巾纸团。
“快放下,”她忍不住伸手去抢垃圾桶,“怪脏的!”
朗棣身子一偏便避开了她的手,抬头看着她,严肃地道:“他们来过,带走了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景善差点又被他认真的表情唬住,连忙提醒自己不要信,他是疯的,你别陪他一起疯。
他用两根手煞有介事地拈起一个纸团,答道:“这个。”
“垃圾?”景善哭笑不得,“你是说有人趁我们下楼这几分钟里闯进我家里来,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而是偷走了我的垃圾?”
朗棣点点头。
景善无言以对。
“好吧,”她已经认定朗棣是妄想症发作,不想彻底否决来刺激他,敷衍地道,“爱拿就拿吧,反正这些垃圾我也是要扔掉的。”
朗棣却又摇了摇头。
“他想要的不是垃圾,”他深思地道,“我能闻到他留下来的气味,他很焦虑,很紧张,因为他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不容失败的事。”
又是气味,景善随着他的描述游目四顾,她的房间比前些天整洁了许多,也显得空旷了许多,因为是阁楼,天花板呈现逗趣的尖角形,阳光从东墙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在地板上映出明亮的方形光斑。
她使劲抽了抽鼻子,当然什么也闻不到,但有那么短暂的刹那时间里,房间里似乎凸显出一条朦胧人影,他在她的落地窗前、衣柜前、床前依次闪现,在她看清前又像烟雾般飘然散去。
是幻觉吗?景善毛骨悚然,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