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到它一定很难吧?你可真厉害。”林初墨赞了一句。
金莎干咳两声,“事实上,这不是我采摘到的……”
“哦,原来是好心的查金先生,没想到他心肠这么善良,连实力也这么强大。”林初墨继续微笑,眼里似乎流露出诚恳的仰慕之色。
查金干咳两声,“好了,先别说这些,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抬担架的水手们相互看看,没人敢说为了得到绯海藻丢了几条人命。
事实上,绯海藻极为脆弱又罕见,只有在深海海底的礁石才会生长,非骑士的存在想要得到它,一靠运气,二靠人命。
而在金莎父女的盘算里,即将成为贵族的他们和迪娜打好关系十分必要,动用绯海藻也算物有所值,治愈这个霍其人反而是附带的。
拐过两个街角,水面停泊着几只小船,金莎上前租下两只,一个用来放置受伤的霍其人,一个是她和父亲乘坐,方便护送献给迪娜大人的“珍宝”。
至于抬担架的水手,都被他们留在了岸上,在查金二人看来,这些低贱的货色怎么配见到骑士大人。
林初墨躺在船上,甚至还有心情伸手在水面舀起水花,指尖浸在水里的感觉,安全又舒适。
他的船只一头系着绳索,连着查金的船只,即使没有水手帮忙,也可以紧跟着查金他们。
小船飘飘荡荡划向岛屿之外,远处已经能看见一片水湾,一只拇指大小的灰白色影子在晃动。
等船只逐渐靠近,所有人都看见那点灰白的影子变成了庞然大物。
最少有十米以上的长度,粗砺的皮肤坚硬又结实,硕大的鱼尾是不是拍打水面,掀起数米高的浪花。
它形似黑鲸,但鱼吻上面长着短而粗的鼻子,软嗒嗒地垂在嘴上,虽然没有很长,但和海里的生物比起来,长着鼻子就已经很罕见了。
一个皮肤白皙的金发女人半靠在岸边,时不时抬手抚摸水象的象鼻,动作亲昵。
“迪娜大人!”
查金指挥船只远远地就停下,冲金发女人挥手致意。
水象的鼻子忽然膨胀起来,呲地喷出一蓬水雾。
女人没有搭理查金。
金莎立即将手中的砗磲打开,然后高高地举起来,亮出雪白贝壳中藏着的东西。
被称为水骑士的迪娜缓缓坐起身,然后冲众人招手。
水象安静下来,不再搅动波涛。
金莎一行人这才慢慢靠近,谨慎又紧张,生怕哪里不对,得罪了骑士大人。
“你们要治疗的人是他?”
迪娜长着一张兼俱女性柔美和刚强的面孔,这让她显得有些中性,声线虽然柔和,却也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感。
而前来找她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水象治疗的能力,而船上躺着的那个人显然需要疗伤。
“是的,大人。”
金莎和查金恭顺地低下头,连抬起也不敢,只有林初墨微微侧着脑袋,漆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迪娜的面孔。
“霍其人?”迪娜露出几分好奇,“你们规矩很多,治疗的时候需要你配合,介意吗?”
“不介意。”林初墨微笑,偷偷抬手摸了摸水象粗糙的皮肤。
迪娜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而庞大的坐骑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似的。
“你们俩个可以离开了。”迪娜对查金二人说。
“大人……”金莎还想和这位水骑士攀上关系,但在迪娜注视她的第二秒立即改口道:“是。”
查金从腰间拔出一只匕首,割断了两只船相连的绳索,然后把砗磲放在林初墨的船上。
接着,两个人灰溜溜地划船离开,只留下林初墨躺在单独的一只小船上,望着水象发呆。
“你很喜欢他吗?”迪娜笑着问。
林初墨正准备点头,水象突然打个响鼻,他这才知道迪娜问的不是他,而是水象。
这庞大的怪物在水中飘浮着,宽大的鳍拨动浪花,在水里形成小小的漩涡,把林初墨的船“吸”到它身边。
迪娜神情显得更加好奇了,“很少有人能得到克达的喜爱,你很特别。”
“哪里特别?”林初墨忽然问道。
金发女人挑了挑眉毛,“要么你也是骑士,要么它发情看上你了。”
“……”林初墨竟然有点一时语塞。
“我并不是骑士。”他大大方方地道,“但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成为骑士的。”
“很简单,让你的伙伴喜欢你,并且愿意跟你走。”
迪娜显得很随意,她的态度和看见查金那些人时完全不一样,就像贵族遇见了贵族,王看见了王。
平等,在海上是一个难能可贵的词。
“这么简单吗?”林初墨说着,抬手又摸了摸水象的皮肤,虽然粗砺,但以它如此庞大的体型还没有任何藤壶之类的东西寄居在它身上,显然迪娜很在乎她的伙伴。
“当然,让我看看你的伤。”小船已经飘到合适的位置,迪娜拉住船帮,好让船上的霍其人靠岸。
林初墨拉起衣袍,袒露胸腹之间可怖的伤痕,“你们这些不同的小伙伴,喜欢的类型都不一样吧?”
迪娜微微皱眉,不是因为林初墨的问题,而是他身上的伤势。
“一般人遇上你这种伤已经死透了。”她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紫红色的皮肤,后者一阵呲牙咧嘴。
“目前已知的水骑一共有八百多种,只要得到任何一种的认可,你就能成为骑士,并且拥有一部分它们的力量。当然,这需要一个结缔仪式。”
“嘶……听起来很耳熟。”林初墨露出认真回想的神色。
“我认为你已经结缔了某种仪式。”迪娜碧蓝的眼睛毫无掩饰地看着他,“否则你早就死了,你的伙伴呢?丢了吗?还是死了?”
林初墨神情茫然,“我倒是很想知道我有没有伙伴,可……我不记得了。”
“不想说就算了。”
迪娜显得很随意,并从水象鼻子上捏了一把,不少乳白色的液体渗出来,被她均匀又快速地抹到男人伤患处。
“喂喂喂……这是什么啊?”林初墨瞪大了眼睛。
“如你所见,鼻涕。”迪娜撇嘴,神情不屑。
在她看来,身为骑士还遮遮掩掩,嫌弃自己伙伴,这种人不值得怜悯。
“……”
林初墨显然看出了这一点,他苦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似乎很重要的人……也许不是人,总之,我躺在沙滩上大半天,就是那个铂金色头发的女人把我捡到,然后带回去的。”
“你又没伤在脑袋上。”
迪娜飞快地反驳他,但心底已经相信了七八分,那种狰狞的伤痕像是被磁暴击中了。
一般最好的下场就是化为灰飞,或者留下一截焦炭,剩下的大多数都被烧坏了脑子以及内脏。
这个男人当初一定强得可怕,才能在磁暴场里活下来,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伙伴八成也活着,多半很虚弱就是了。
林初墨无奈地摇摇头。
迪娜看着他的模样,又开口道:“水象的圣乳是最好的治愈物,就算贵族来,我也只会让克达给他们喷点稀释的圣乳水花,你身上涂抹的可是原浆!在交易市场上卖两百金币一小瓶,只有拇指这么大。”
“那完了,我欠你很多钱。”林初墨开玩笑道。
“不用,有绯海藻也差不多。”迪娜拿起砗磲,里面是一抹颗粒似的朱红,像一颗颗漂亮的鱼籽。
“这个吃了有效吗?”林初墨抬手想去摸,被迪娜拍开爪子。
“当然,伙伴吃或者我们吃都有效,不过长期吃才能体现出来,这么点太少了。”迪娜根本没拿他当普通人,她打心底认为林初墨也是骑士。
“好吧。”
林初墨伸手摸了摸腰腹,他已经感觉到刺痛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白色的圣乳也消失在皮肤之下,但他坐起身的时候,仍然有一股刻骨的沉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迪娜显然注意到他皱着脸的模样,“还是很痛吗?”
“对……”林初墨咬着牙关道。
迪娜伸手又从水象鼻子里捏了两把“鼻涕”出来,给他涂了一遍。
当白色的液体消失,林初墨已经能站起来活动片刻,但痛楚仍旧残留在身体之中,仿若附骨之疽。
迪娜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拍了拍水象鼻子,后者吐出来一块玉石般的白色固体。
“用了这个你肯定能痊愈,但你也会欠下我的大人情。”迪娜一脸认真地对林初墨说道,“你用吗?”
林初墨叹气,莫名觉得这位水骑士天真得可爱,“当然,我会还你人情的。”
迪娜闻言,在岸边找到一块凹进去的岩石,让水象吸了一鼻子水喷进去,林初墨注意到这水是淡淡的白色,显然混合了稀释圣浆。
迪娜把乳块捏碎融化在里面,然后单手将林初墨拎进凹槽泡起来,她不是真的单纯,只是以海上的规矩来讲,像霍其人这样的强者最重信誉,他们说出口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当然,不乏有实力强大的无赖,但迪娜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这个霍其人真的是无赖,那她也认栽。
林初墨这会已经感觉到全身都是暖洋洋的微热感,就像在温泉里泡澡,所有的疲惫痛楚都被抽了出来,一丝一缕都吸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肌肉组织弥合的蠕动声,还有骨骼重建的咔咔细响,整个人仿佛摆脱了千斤重担,彻头彻尾地重新活了过来。
当林初墨从水坑中站起身时,骨骼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把水象都惊了一跳。
“这就是痊愈的你吗?”迪娜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并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小小的骄傲。
“是吧……但总还有种,痒痒的感觉,就像某个地方的伤口还在结痂……”林初墨艰难地形容道。
“那一定是你的伙伴还未痊愈,如果你能找到它,我可以尝试治一治。”迪娜肯定地道。
林初墨的动作僵住,他有些恼懊地道:“可是我不记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你有大把的时间去想。”迪娜耸肩,“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需要你帮忙了,改怎么联系你?”
“……尼德霍格。”林初墨第一次为这个名字感到有些中二的羞耻,“至于联系方式,你们这边是怎么处理的?”
迪娜默默地盯了他一会,“一般来说,骑士们都有自己的领地,我的领地就是撒德镇,我在这里休养生息,也保护这里的安全,只要王国没有发起征召,我基本都会待在领地里。当然,一些好战份子总会四处游荡,他们最喜欢用的是一种铁线螺。”
“铁线螺?”
“这种螺剪掉头尖可以吹响,声音非常尖锐细微,以骑士的听力,五百码内都能听见,同样需要铁线螺才能接收,在撒德镇里有卖,两枚金币一对。”
“……”
“如果你真的失去记忆,还是被那两个基奥镇的渔夫捡到的话,你肯定买不起。”
“……”
“所以你要借钱吗?丢失伙伴的骑士大人。”
“……”
林初墨张了张嘴,“借……可是,你没有这种东西备用吗?”
“当然有。”迪娜坐上水象的脑袋,“我现在就回去取,就当你除了人情而外,还额外欠我一个金币好了。”
林初墨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从善如流。
迪娜拍了拍伙伴,正准备离开,突然又被喊住。
“唉,等等,能带上我一起吗?不然待会还得划船回去,我可能会迷路。”林初墨又道。
迪娜再次深深地皱起眉毛,“我现在算是相信你失忆了,没有骑士会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
“嗯?”林初墨露出无辜之色。
“骑士的伙伴只有骑士能骑,其他人只会让伙伴发怒,严重会不死不休。”迪娜解释道。
林初墨看着水象湿润的大眼睛,突然坐在它脑袋上,正好就在迪娜旁边。
水象一动不动,甚至还亲昵地扬起鼻子,碰了碰他的手。
“……”终于轮到迪娜无话可说了。
她使劲揉了把头发,“也许只是发情了。”
林初墨为这位骑士的倔强而失笑,“我看起来很像纺锤形的灰色大鱼吗?”
“也许。”
迪娜哼了一声,水象缓缓游动起来,带着两人飞快地靠近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