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魔王……”
鄯善王才刚相信吴良是曹老板麾下的一员大将,相信他可能、应该、大概是个人,便立刻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绝对是佛法中的上品魔王。
区区中品魔民与下品魔女,根本不可能似吴良这般邪恶!
而对于这两个青铜小罐子的威力,鄯善王已经有了一个极为清晰的认识,吴良没有欺骗他,这玩意儿顷刻之间便能令他粉身碎骨,此前的夏哈甫将军与普善法师便是前车之鉴。
尤其是普善法师这样的已经证得阿罗汉果的大师,甚至连颗本该存在的舍利子都没有留下……
此前鄯善王不敢反抗,如今绑上这两个能够毁天灭地的青铜小罐子,鄯善王自是更加无法反抗,就连动作都僵硬了许多,架着两条胳膊尽量避免触碰到青铜小罐子,脸上却还要陪笑对吴良施礼说道:“多谢阁下献礼,只不过这礼物太过贵重,小王实在消受不起啊。”
“无妨,陛下若实在不想要,我当然不会强人所难,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便是。”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那……”
鄯善王立刻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吴良早已洞悉了他的想法,紧接着又笑道:“下一次骆驼峰的黑龙暴来袭,便是我们离开的时候,在这之前,恐怕还要叨扰陛下一些时日,陛下不会不欢迎吧?”
“呵呵,阁下远道而来,小王自要略尽地主之谊,怎敢……怎会不欢迎?”
鄯善王的脸生动的演绎出了什么叫做“被迫营业”的表情,明显口是心非的道。
“既然陛下如此好客,我便做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吧。”
说着话,吴良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鄯善王被迫走在前面。
吴良一行人跟在后面,就这么当着数百侍卫禁兵的面大大方方的进入了王宫之内。
这王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总的占地面积应该与一个后世的运动场差不多,从外面看起来这座王宫亦是向城内的民居一般使用土坯堆建而成。
但到了里面却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座更加坚固的砖石城堡,墙壁皆可看出砖石堆砌的痕迹。
而包裹在城堡之外的那一层土坯,其实不过只是一层厚厚的保温隔热层罢了。
除此之外,王宫的装饰也确实富丽堂皇。
因为这座王宫的腰线很高,因此第一层的层高亦是十分可观,大概有个四五米的样子,而在这很高的砖石墙壁之上,则画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壁画。
壁画的风格亦是十分独特。
有的部分显然是受到了汉文化的影响辐射,不但用上了汉朝颇为流行的云气纹,其中还画一些颇具汉朝宫廷文化特色的龙凤神兽图。
而有些部分,则还是颇具西域特色的相关侍女奏乐、骑射巡礼的纪实性壁画。
还有一部分,绘制的则是宾客宴席图,从壁画中人物的穿着、尤其是人物佩戴的头冠可以明显看出,这些人有许多都是地道的汉人,并且还是汉朝的官员。
这类壁画应该是为了纪念大汉与鄯善国之间的“友谊”。
毕竟“楼兰国”之所更名为“鄯善国”,正是拜大汉所赐,而扦泥城的建立也与大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历史记载:公元前92年,楼兰王安归即位,杀死汉使,归附匈奴。前77年,汉朝使者傅介子奉汉昭帝刘弗陵之命设计刺杀了楼兰王安归,改立亲汉的其弟尉屠耆为王,改国号为鄯善。
如此深厚的“友谊”,鄯善王自然要有所表示。
最起码汉朝使者与西域都护府的官员前来视察时,总要有个态度才能够说得过去。
而在这些壁画当中,瞬间吸引住无量注意力的,还是位于顶部的那副由9个扇形共同组成的圆图。
这9个扇形总共绘制了9个人物画像,而与普通的人物画像不同的是,这9个人物画像的背部都被画上了一对白色的小翅膀……
“带翼天使图”?
吴良心中惊喜,因为后世也曾发现过“带翼天使图”,不过是在距离此处尚有一段距离的“依循城”。
在丧权辱国的晚清时代,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借探险考察之名来到此处行强盗之事,当他在依循城的西大寺回廊遗址内发现“带翼天使图”之后,便立刻将这些属于华夏文明的瑰宝揭了下来,带去了海外。
目前“带翼天使图”就存放在大不列颠博物馆内。
吴良只在一些书籍中看到过“带翼天使图”的照片,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浓眉大眼身形微胖,头顶光秃秃的只有最中间留有一小撮头发,有点类似于契丹人的发型。
后来国内考古工作者在考察罗布泊的时候,倒也发现了一部分“带翼天使图”壁画,可惜这些壁画多多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坏与侵蚀,完整度没有办法与被斯坦因盗走的那副壁画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斯坦因还使用许多极不光彩的方式,从尼雅、楼兰遗址、敦煌盗走了大量的珍贵文物,仅1907年与1914年两次,便从天朝盗运走了一万多件文物,其中便包括莫高窟藏经洞中大量的珍贵古书文献。
并且,因为斯坦因的大肆挖掘与盗取,因此毁掉的文物与遗迹更是罄竹难书。
因此。
尽管斯坦因在西方学术界地位极高,但在吴良眼中,此人首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盗与侵略者。
这种评价或许不够客观,不符合马克思主义所提倡的辩证的科学态度,亦不符合考古工作者在评价历史人物时应该持有的中立态度,但吴良依旧坚持这种看法,接受反驳绝不改正。
因为考古工作者首先是一个公民,公民便有国界。
扯得又有些远了,吴良长长的出了口气将心中的郁气疏散出去,接着继续仔细观察这9幅“带翼天使图”。
与他在后世看过的“带翼天使图”不同。
这9副“带翼天使图”的形象乃是女性人类的形象……
其实吴良知道,在西方与中亚出现过的绝大多数宗教神学之中,“天使”其实是没有性别的,祂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体,拥有出众的智力和巨大的力量,可以根据需要幻化称为任何的物质形态。
而在斯坦因在盗取了那幅“带翼天使图”之后,则在自己的作品中用极为激动的语气声称:“这真是伟大的发现!世界最早的天使在这里找到了,他们大概在两千年前就飞到天朝来了,米兰古城的壁画是天朝境内保存最古老的壁画之一,这里的‘带翼天使’可以说是古罗马艺术向东方传播的最远点!”
然而据吴良所知,在古罗马曾出现过的宗教之中,“天使”亦是没有性别的。
而楼兰古国壁画中出现的“带翼天使”,则有着极为显著的性别区分,这便已经有些说不太通了。
并且现在女性的“带翼天使”壁画就在眼前,再结合后世发现的男性“带翼天使”壁画,他已经可以算是掌握了部分证据。
除了吴良这么想。
后世天朝的著名学者闫文儒先生也曾公开驳斥过斯坦因的论调,认为他在考古工作中抱有严重的西方人的“傲慢与偏见”,强行将西方的古代神话拉入了天朝的佛学文化与传统文化之中,因此才会给出如此草率且没有足够依据的结论。
此举非但牵强附会,还混淆了许多观念,给楼兰古国的考古工作不良影响。
另外。
吴良此行已经确定,目前楼兰古国的国教正是小乘佛法。
王族与大多数居民都信奉小乘佛法,而信奉小乘佛法的王族,又怎会将其他教派中的东西绘制在王宫之中,还绘制在显然与其他壁画区别对待的王宫顶部呢?
这显然更加解释不通……
“陛下,这些长了翅膀的女子画像好生奇特,莫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
如此想着,吴良故意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向鄯善王发问。
“阁下有所不知,此乃楼兰先祖的画像。”
鄯善王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带翼天使”壁画,立刻行了一个抚胸礼,颇为虔诚的说道。
“楼兰先祖?”
吴良一愣,这个说法显然与他此前了解的内容相差甚远。
“正是。”
鄯善王眉头微微蹙起,正色说道,“实不相瞒,距今三百六十多年前,我族先王为躲避战祸率领族人逃到了此处,彼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又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沙暴,沙暴过后族人更是死伤大半,我族先王绝望之际,竟发现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年代久远的残破遗迹面前。先王遂带领剩余的族人进入遗迹之中躲避风沙,怎知进入之后才赫然发现,这片遗迹之中——竟然还有人!”
“哎呦!”
鄯善王说到此处猛然提高了调门,气氛拿捏的十分到位,以至于于吉吓得不自觉发出一声惊叫,结果于吉这一声惊叫又将正聚精会神听故事的众人吓了一跳,众人全都一脸嫌弃的看了过来。
“这可不能怪老夫啊……”
于吉面露尴尬之色,随即又不满的对鄯善王埋怨了一句,“你好歹也是一国之王,要说话便说话,一惊一乍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然而吴良却觉得这鄯善王颇对自己胃口。
这讲故事嘛,尤其是听起来要讲的还是一个颇为玄乎的故事,不一惊一乍将气氛调动起来,岂不是就令原本精彩的故事失去了一些味道?
“不用理会他,陛下请继续往下说。”
吴良笑呵呵的对有些敢怒不敢言的鄯善王说道,接着又瞟了于吉一眼,好心提醒道,“老先生,你要是再抱住杨万里的胳膊不放,我估摸着他就要动手打你了……”
“呃?”
于吉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迎上了杨万里那张既嫌弃又因愤怒而在微微抽搐的臭脸,连忙松开双手跳到了吴良身后,假装无事发生。
众人见状笑而不语。
“……”
鄯善王也觉得吴良这些人颇为有趣,此刻却也只能强忍下来继续说道,“遗迹中不止有一个人,看起来至少得有数十上百人,我族先王以为这些都是活人,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只得隔着老远便与他们喊话,然而这些人却不理不睬,甚至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先王心中疑惑,带领族人走近了查看,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栩栩如生的石像,无论是姿势还是容貌神色看起来都与活人相差无几,因此先王站在远处看过来才会认错。”
“族人们亦是大为惊叹,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精湛的雕刻技艺,简直叹为观止。”
“见过了这些石像,我族先王推测此处可能是某个强大的族群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于是带领族人们检查了一番之后,总算放下心来,暂时找了一处能够遮挡日头的地方,待避过最热的时候再继续迁徙。”
“如此不多时,我族先王与族人们便似是中邪了一般全部昏睡了过去。”
“而后先王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群长着翅膀的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来到先王身前摇醒了他,指着遗迹中的石像告诉他这些东西极为凶险,劝他带领族人速速离去,否则将会命丧于此。”
“其中一个美丽的女子还为先王指了一个地方,叫他带领族人到了地方以后便向下挖掘,那地方一挖便能够挖出水来,这水可以供应族人们的饮用,可以用来养殖与灌溉,若先王想带领族人们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便可在此处建城定居下来,可保数百年内族运不衰。”
“梦至此处,我族先王猛然惊醒过来,虽然心知方才不过是做了个梦,但却已无法直视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像,于是连忙叫醒了族人。”
“哪知族人醒来之后亦是一脸恐慌,一问才知,所有人居然都做了这么一个完全相同的梦!”
“我族先王与族人们心中大骇,断定这处遗迹有大问题,自是再也不敢久留,连忙起身准备一同离开。”
“就在此时……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