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虽然认可卫庄的看法,但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罗网的情况:
“找出背后的源头,或许是破解农家死局的首要目标。”
“当然!”卫庄抿嘴一笑,沉声回道,“死局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不知道最后到底谁会死。”
“局内人,还是设局者?”
盖聂闻言侧目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弟。
卫庄的目的,从来都和墨家的人不一致。
对于墨家来说,他们想要的是尽可能的保证农家能从这场死局之中安然脱身,毫发无伤,以免反秦阵线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减。
而卫庄就没那么在乎农家的死活,只要农家别彻底垮了他觉得就没问题——这其实也是古寻的态度。
他或许比卫庄更希望农家能更坚挺一些,但这一帮人真要是不争气,撑不过去,他也能勉强接受。
破船还有三斤钉呢,农家十万弟子的底子摆在这儿,只要别让王离的大军给一锅端了,怎么都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至于盖聂的态度就比较微妙了。
他对农家最终的结果如何更倾向于无所谓,之所以来大泽山主要是帮墨家的忙,农家它死不死谁儿子啊!
盖聂又不是什么坚定的反帝国分子。
要说他真正关心的,反而是农家到底和青龙计划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现在和墨家的关系已经处的非常亲近,但青龙计划的内容,他还是一无所知。
只能从高渐离他们提及青龙计划的只言片语中解读出来,这个计划和嬴政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然,最关键的是高渐离他们非常在意青龙计划,甚至认为该计划的成功与否,或许能决定反秦大计的成功与否。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他还无从得知,不知道农家事毕之后有没有机会更进一步的了解了。
两人闲聊的功夫里,下面已经一团乱的押送队伍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钟离昧的情况没什么好说的,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惨字,让阿赐折腾的灰头土脸的,手里那把制式的精钢长剑更是在和干将莫邪的频繁磕碰中变得参差不齐。
阿赐倒是玩的很开心,更加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然后,新的搅局者就出现了。
不知何时,一道高挑的穿着蓝白衣衫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放着荧惑之石箱子的车架上。
钟离昧因为和阿赐纠缠着,此时的位置距离马车有点远,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多出来的人。
但是马车周围还有着不少旁观自家上官挨打,不敢贸然上前送死的帝国士兵,他们中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立刻大声呼喊:
“大家留意,又有敌人!”
远处的钟离昧闻声立刻扭头看向马车,只见对方已经盗出了封存在木箱中的装着荧惑之石的盒子,背到了自己的身后。
“可恶,大意了!”钟离昧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但是又抽不出身回去阻拦那个偷东西的贼,只能喝令麾下士兵,“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放走了贼人,一律军法处置!”
帝国士兵的素质还是合格的,即使钟离昧不下令,他们也第一时间围住了马车,弓箭手第一时间弯弓搭箭,瞄准了车上的小偷。
那个小胖子太凶了他们不敢贸然招惹,你个瘦不拉几的小偷也想骑在帝国军人的头上拉*吗!?
偷盗者背对着众多士兵,即使被几十支箭矢瞄准也毫不慌乱,不慌不忙的摸出了一支金灿灿的纯金制的牡丹花,捏在指尖微微搓动。
就在帝国士兵掌中弓弦松动,箭矢将发之际,对方猛然聚起手中的黄金牡丹轻轻一转,花朵飘飞上天,耀眼刺目的金光一闪而过。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由于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以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视线一黑,手上自然也就没了准头,所有的箭矢全都恰好错开了那个小偷,倒是把马车扎得跟个刺猬似的。
山壁之上,看着黄金牡丹缓缓落下,被车上的人重新捏在手上,田虎抱着胳膊冷笑道:
“哼,季布果然也来趟这个浑水了!”
“朱家这次是找了不少强援。”田仲在一旁点头附和道。
“这个老家伙一向喜欢在江湖上四处扮好人,收买人心!”田虎不无轻蔑的评价了一句。
田仲跟着说道,“季布出现,想必醉梦楼那边很快也会有动作了。”
田虎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睥睨着下方,说出了自己的经典台词,“来多少我都照单全收,反正在我眼里都是渣渣!”
田仲嘴角含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小心的询问道,“那二当家,咱们现在”
“阿言找来的这个傻胖子脑子虽然有问题,实力倒是够硬这边应该不用继续盯下去了,咱们先走吧。”田虎考量了一下后做出了决定。
山崖上,章邯正在听身后的影密卫成员汇报季布——也就是下面那个贼的信息:
“季布,楚国人,曾经是楚国影虎军团军团长,楚国灭亡后成为剧盗,专挑各地的巨商富贾,官宦公侯之家下手,自称劫富济贫,在民间颇有侠盗义贼之名。”
“其轻功身法出众,来去无踪,自成名以来,从未失手,各地官衙都曾倾力出动,但一直未能擒拿归案。”
“此人行事极为嚣张,不仅喜欢在行窃之前提前通知,而且每次作案都会有人目击到黄金牡丹出现,故此得了个‘黄金牡丹,花间隐虎’的名号。”
“呵,他不是还有个‘一诺千金,不动如山’的名头吗?”章邯饶有兴致的含笑问了一句。
他身后的影密卫成员点了点头,“将军说的不错。”
“据说季布每送出去一片黄金牡丹的花瓣就代表一个承诺,收到花瓣的人可以在关键时刻求他帮一个忙,只要不违背道义,他就算赴汤蹈火也一定会达成所托。”
“但若是违背他的原则,纵然是奉上千两黄金,他也会无动于衷。”
“这次他应该是为神农堂出手,据说他和朱家有些交情往来。”
一个贼即使是季布这种极为出名的贼,或者说好听点叫大盗,他也终究是下九流的人物。
而农家,是诸子百家中跟三教九流关系最密切的一家了。
季布很久以前就和农家之间有不少往来联系,而和他关系最近的就是神农堂,所以朱家能请动他。
“遵守承诺,又喜欢出名”章邯听完后含笑评价道,“一个贼,却有这样两个坏习惯,能到现在都不失手,只能说他的运气比一般老鼠要好。”
这天底下最出名的贼,当然是被称为‘盗王之王’的盗跖。
同时他也是名声最好的贼,不过和因为劫富济贫而被视为侠盗的季布不同,盗跖名声好全靠个人道德。
倒不是说他不愿意给穷人散财,主要是他其实很少为了钱去偷东西,尤其是加入墨家以后,他都基本不怎么偷东西了,少数的偷盗行为几乎都有着特殊的目的,和钱财无关,自然也就无财可散。
另一点和季布截然不同的是,盗跖偷东西的时候非常低调,是绝不会做出提前下通知这种楚留香行为,或者说怪盗行为的。
相较之下,季布的种种操作,确实看起来就像是在作死,实力和运气两样但凡差上一点,这会儿人都应该在帝国的大牢里。
影密卫的人对于自家上司的评价不做任何反应,只是继续汇报收集到的季布的信息:
“季布上一次犯案,是在咸阳地区的赵甫家。”
章邯乍一听没怎么在意,接着眉头忽而一皱,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立刻追问道:
“赵甫这个人有什么来历?”
“他是当地的巨富,颇有家资。”
“我听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影密卫的人想了一下,赶紧补充道,“对了,他的兄长是帝国军械坊的武库令赵部。”
武库令,换言之就是库管。
听起来是个不入流的闲差,但实际上权势地位油水都不差,掌管整个军械坊,手底下也管着一大票人,算库管头子。
章邯闻言眉头锁的更紧,“军械坊的督造大将”
“昌平君余党清剿案中,我记得也有一个赵部,他们是一个人吗?”
“他之前在刑狱部队任过差,时间与清剿案吻合,应该是一个人。”
“”章邯沉思了一下,又问道,“季布在赵甫那儿偷了什么?”
“一颗赵甫最喜爱的夜明珠。”
“不过此案颇为蹊跷,因为季布在得手后,又将夜明珠还给了赵甫。”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怪异之处,影密卫根本不会注意这种失窃案。
章邯背在身后的手轻轻点了几下,眼眸中闪过一抹探究:
“哦,小偷能够放弃到手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看来他不光是个有坏习惯的老鼠,还是个有故事的老鼠。”
“回头安排人手仔细查一下,赵甫的夜明珠哪来的。”若有所指的调侃完季布后,章邯脸色一正,肃声吩咐了个小任务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昌平君,夜明珠,督造大将赵部这些关键词之间,有着某些隐秘的内在联系。
嗯不管有什么,只要影密卫一查,自然无所遁形。
下面的局势此时也再度发生了变化。
面对以轻功见长的季布,帝国士兵的弓弩并未能奏效,哪怕对方就死赖在马车这方圆丈许的空间内不走,他们的箭矢也完全射不中人家。
上去近战吧,他们现在也不敢了——看这样子,也是个硬茬子,贸然上去刚怕是也容易死。
反正看这骚包占着车还不打算赶紧跑,似乎有意继续得瑟一会,那他们也就不着急。
他们不着急,阿赐可着急了。
不过他并不是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也不是注意到了季布抢了他的任务目标——实际上阿赐根本就意识不到,被季布背在身后的那个小一号的小盒子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他只会严格遵守自己收到的命令,也就是带走季布脚底下那个被箭矢扎了好几个窟窿的大箱子。
他是被季布手里那朵黄金牡丹吸引住了。
“金闪闪的花诶,看着很好看的样子”阿赐十分随意的一剑把钟离昧拨楞到一边去,盯着季布手里的黄金牡丹,傻笑着小声盘算道,“我拿来送给姐姐她一定很开心,嘿嘿嘿。”
谁说傻小子就没有脑筋了呢,人家算计起来也是有一套的。
想到就去做,阿赐笑呵呵的跑到马车旁边,一点不客气的问道:
“新来的大哥哥,你能把手里那朵花送给我吗?”
听到声音,季布转过身看向阿赐——这个贼的长相倒是真不错,凤眼剑眉,五官端正,头上戴着一顶虎头簪冠,身上有多处象征着四象白虎的图案。
不过让人有些玩味的是,他的长相面貌似乎和醉梦楼的那位花魁花影有不少相似之处。
当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这一点,现在也没谁会关心季布的长相。
看着眼前这个把钟离昧虐的狼狈不堪的憨傻小胖子,季布也没敢轻视,含笑回应道:
“抱歉了,这朵花我可不能随便送人。”
按他的规矩,一片黄金牡丹的叶子可就是一个承诺,这一整朵花可有好几十片花瓣呢,都送给这小胖子,他不等于卖身给对方了!
“嗯”听到对方拒绝,阿赐很苦恼的撅了撅嘴,犹豫一番后,收起了莫邪剑,反手把自己的小风车掏了出来朝前一递,“呐,阿赐愿意拿最心爱的小风车和你换哦。”
希望伱不要不识抬举!
看着被阿赐胖乎乎的肉手握在手里咕噜噜随风而转的风车,季布也感受到了之前钟离昧体会过的那种蛋疼。
真的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难以沟通啊!
且不说他的承诺,他这支花可是纯金打造,虽说整体重量很轻,但再怎么说也是黄金,你拿个纸风车跟我换,合适吗?
阿赐显然觉得很合适,他的这只风车已经陪了他很久,要不是想给姐姐弄个礼物他才不舍得跟别人换呢。
你别说是朵金花,就是块金砖他也不愿意!
面对目光灼灼,又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傻气的阿赐,季布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再度拒绝道:
“抱歉,这支花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不能跟你交换。”
“啊!”阿赐睁大眼睛,眉毛一上一下的扭曲着,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不死心的又问道,“阿赐还可以用别的东西跟你换,新大哥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一笔阁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