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远 第二章

    军训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寝室的几个女孩子兴奋得睡不着，一直聊到夜里十二点过。

    早上的时候闹钟却没有响，我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半了。动员大会是在八点，要提前十五分钟到场。我们飞快地起身，穿好衣服，洗漱，来不及吃早饭便往操场那边冲过去。

    军训的帽子不小心被我拿大了一个型号，我戴在头上老往下掉，把我的脸遮住了大半，看着很滑稽。昨天在寝室试的时候，还被何潇嘲笑了好久。当时我不服气，还说帽子低才好，遮住了脸就不会被晒黑，以后她们都成了黑煤球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先见之明。

    可是帽子太低也有不好的地方，不好看路。在我们匆匆忙忙地爬上体育馆楼梯的时候，我就和一个男生撞了个满怀。他手里抱着的一叠资料散落一地。

    我急忙蹲下来帮他捡，嘴里面连连说着对不起。他说着没关系。

    他很高，我站起来把资料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才到他胸口的位置。我抬头扫了他一眼，顿时呆怔了一瞬，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青春阳光，充满朝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莫名的熟稔。好像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

    因为快要迟到了，何潇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催我，我没再和他说话，转头便跑开了。

    为期两周的军训就在领导们无聊的演讲中拉开了帷幕。半个月下来，我们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偶尔照镜子，撩开额前的留海，都能清晰地看到黑白分明的楚河汉界。

    军训结束的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按照那天约定的时间地点去firstmoon面试。

    女老板接待了我，如同电话里那样地温柔。我们讲好了工资，按小时算，一个小时九块钱。她看了我带去的课表，然后便安排我在晚上和白天没课的时候上班。

    咖啡馆不大，里面的装修风格和外面的差不多，都是以以采光很好的玻璃为主，配合以各种古怪的木雕壁画和吊灯，显得明亮而雅致。在里面工作的人不多，大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这里兼职的学生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外语系的女孩子，也是今年大一的新生，叫岳晓璐，广西人，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脸上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水蓝色的长裙摇曳生姿，好像韩剧里的女主角。

    以前总听说工科学校无美女，看来也不尽是如此。

    我和岳晓璐打了一声招呼，简单地聊了几句便开始工作。我主要的任务是擦墙上的玻璃和给客人们送咖啡和甜点。很轻松，一点也不累。

    由于下午有课，我在只上午工作了两个小时。岳晓璐待的时间比我长，因为她们系的课很少。

    晚上再去咖啡馆的时候，里面的人明显比白天的时候多，大多都是聚会或者学生情侣。

    我把包放好，然后站到了收银台旁边，晚上不用擦玻璃，主要负责收银，和岳晓璐两人轮班。

    趁着没人的时候，我仔细地看贴在桌上的价目表，想把它们背下来。

    在这里做全职的有一个女孩子是我的老乡，叫郭琳琳，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很快便和我熟了起

    来。

    不过她悄悄告诉我，她不怎么喜欢岳晓璐，不是说嫉妒她长得漂亮，而是觉得她笑得很假。

    我对此却不置可否，我向来喜恶不是很分明，只要没有伤害过我或者我的家人，我几乎都不会讨厌。何况，我对郭琳琳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不是很喜欢，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

    我默念着每一种饮料甜点的名字和价格，郭琳琳却端着盛着空碟子的托盘走了过来，她把那些碟子杯子处理好，然后到我旁边站定。

    “小苏，你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没？”郭琳琳的目光神秘兮兮往四周一望，最后落在了正坐在一桌男生中间谈笑的岳晓璐身上。

    我知道她的意思，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什么奇怪现象？”

    “自打岳晓璐来了之后，我们店里的男生可多了一倍不止，她真是个有手段的女孩，可以把身边的每个男生都哄得团团转，”她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你可能不知道，她比你早来几天，已经有好几个人向她表白过，她收了人家的礼物和情书，却拒绝了每一个人。”

    我突然有些厌烦郭琳琳这样的八卦，别人喜欢怎样的生活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纵然不喜欢，也不能进行干涉，这是我的原则。我继续看着桌上的价目表，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郭琳琳却没有看出我的不快，继续说，“小苏，你为什么不爱打扮呢？你长这么好看，皮肤也好，打扮起来一定比她……”

    她的话突然中断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桌客人已经离开，岳晓璐走了过来。她向我们说了声“嗨”。

    郭琳琳本来就不喜欢她，冲她马虎地点了下头，然后便走开了。

    “对了，苏清，你是什么专业来着？”岳晓璐在一旁整理着柜台，问我。

    “机械设计及其自动化，有点长，而且拗口。”

    “是挺难记的。好像我都是第三次问你了吧。刚才那桌的有个男生好像和你同系，还和我问起你呢。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想着报这个专业呢？”她边擦着手里的一个玻璃杯，边问我。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问我这个问题，大多数人都觉得，但凡女生报这个专业，都显得匪夷所思，不过确实也是，今天上了导论课，导师也说选了这个专业就得有吃苦的准备。

    “哦，我没见过他，其实我和我们系的人都不大熟。我喜欢机械，高中的时候物理成绩比较好，所以就选了这个。”

    “好吧，我是典型的文科生，最怕别人和我说物理化学之类的。”她做了个鬼脸，耸了耸肩。

    我摆弄着面前的东西，其实我心里也很好奇，为什么她会选择在一个工科学校学语言专业。不过怕触犯到她的隐私，也就没有问出口。毕竟我们不熟。

    工作到晚上十点就可以下班了，夜班是由全职的人负责。

    我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拎着包出门，向郭琳琳和另一个叫任洋的男生道了别。

    我刚出咖啡店，便遇到了岳晓璐，不过她不是一人，而是和一个男生一起。看来传言也并非不属实。

    “还有护花使者哦，”我将包背到背上，调笑了一句，那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我点了点头，我冲他们挥挥手，“先走了，再见。”

    这时的街上已经没有了多少行人，三三两两，显得有些冷清。

    似乎每个城市的路灯都是同样的颜色，橘黄色，淡淡的，却让人觉得暖暖的。我还记得初中的时候走读，晚上有晚自习，要上到九点多，父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每天都会来接我。三年，一千多个晚上，没有缺席过一次。那时候也是走在这样的路灯下，父亲不爱说话，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总是走在我微微靠后的地方，过马路的时候却又会把我护在身后。

    回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三人都在，她们问我这么晚去哪了，我笑着说找了一份兼职。

    她们听了倒没说什么，只让我注意安全。

    我想她们肯定也都看出来了，我的家境不好。

    她们的床上，枕头被子床单无一不是很精致的一套，印着可爱的图案，色彩鲜艳。

    只有我的床上是从姑姑家拿来的旧棉被，虽然很干净，却已经用过很多年，洗得有些发白。我的衣服也是这样，颜色都很素净，款式也很简单，没有哪一件超过了一百块钱。

    我当年中考的时候考了728分，是我们小城的最高分，高中便去了省里最好的那所中学，也算是半个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大都家境很好，攀比成风。那时候正是十四五岁，内心最为敏感的年纪，我也不是没有自卑过，那段时间，我不和班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除了去厕所，下了课也从来不离开位子，我抓紧了每一分钟的时间来学习，总觉得只有成绩才可以证明自己。

    到后来，渐渐地长大了，懂事了，习惯了，很多事也释怀了。

    我再不去在意那些美丽漂亮的衣服，只要父亲不用那么累，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