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远 第十章

    我把梁冉带去了我家。也许是没有见过这种矮矮的九十年代的大板房，他处处都觉得新鲜。尤其是上楼的时候，他站在那里，举着手，一脸兴奋地看着我，“你看！我居然能摸到上一层楼诶！”

    我翻了个白眼，无语。

    我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里面还是我离开时候的样子，爸爸一直都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东西从来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虽然里面的家具家电都很陈旧简单，但是却有一种家的温馨。我找了双以前姑父来我家穿的拖鞋给梁冉穿，招呼他在客厅坐下，又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决定给他煮碗面吃。

    也许是听见我在厨房忙活，梁冉也跑了过来，他说要帮我，我看着锅里的水，递给他两个鸡蛋让他敲开，结果就听到一声惊呼。我转头一看，他手里拿着两半碎了的蛋壳，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蛋清蛋黄流了一地，衣服上也沾了不少。

    我脸一黑，扔给他一张毛巾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面煮好了，我端出去，结果却没有看见人，我在屋子里东找西找，才在卫生间里找到了他。

    我推门一看，梁冉的衣服泡在盆里。他则光着上身，水弄得满地都是。

    “你这是在干嘛？”我抱着手臂，倚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刚鸡蛋洒在衣服上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站着转过身来。

    水珠顺着他光溜溜的胸膛滑落，结实的胸肌，平坦紧致的小腹，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脸刷地一红。

    “流氓！”我恼羞成怒地转过身。

    他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语气里甚至带了丝得意，“怎么样，还不错吧？刚刚看你那么淡定，怎么现在不好意思啦？”

    我咬牙。

    转头冲进爸爸的房间，我拿了一件他没怎么穿过的t恤衫，然后扔给梁冉。

    他倒是没有嫌弃，笑着接过，然后乖乖穿上。

    “吃面！”我恶狠狠地丢下两个字，扭头就走。

    梁冉咬着碗里的面条，抬头对我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能吃到你煮的面，”然后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措辞，“……就是，略微有那么一点咸。”

    我一听，连忙从碗里挑了几根在嘴里，一尝，立马吐了出来。

    果然，厨艺永远都是我的软肋。

    他看我一脸沮丧，“你不要这副表情嘛，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说完，像是为了证明他刚刚说过的话，带着一种英勇就义的表情，连往嘴里送了好几口。然后嘴里包满了面条，咧开嘴对我笑，一脸傻气。

    我有些不好意思，夺过他手里的碗和筷子，“别吃了，我去楼下给你买盒泡面吧。”

    “不用了，就吃这个就挺好的。”

    我直接无视他的话，把面端去厨房倒掉，然后去门口穿鞋。

    他关上门，追着我出来，“那我跟你一起。”

    我家所在的这种小县城，房子建得老，住的地方甚至都没有小区，不过地倒是便宜，周围空着不少。

    小地方的人收入不多，又不像农村那样可以自给自足，于是那些空地上都被住在这的居民种上了蔬菜，甚至还养了不少鸡。

    也许是见惯了大城市的喧嚣嘈杂，梁冉感叹，“还是你们这好，人都活得那么悠闲自在，连吃的都是绿色的。”

    对于他的话，我嗤之以鼻，他只看到了悠闲自在，却没有看到这里生活的艰难。家里有小孩上学念书，尤其是那些考上了成都的中学，外地的大学的小孩，对于这里收入不多的家庭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开支，再加上这里医疗条件落后，生了重病得去省城，很多家庭都没有钱看病。

    我们买了两盒泡面和一袋饼干，回到了家里。

    想到再过一会儿就得去医院，我把我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被子和床单，换上，然后把梁冉叫了过来，“坐了一天一夜火车，你都没有睡觉，马上我要回医院去，你要不嫌弃，就将就在这睡会儿，我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你醒了就去外面找个宾馆待着吧，你送我回来，我却没有时间陪你，不好意思。”

    他听了我的话，连忙摆手，“不用陪，不用陪，是我硬要跟着你回来的，你忙你的，我自己待着就好。”

    我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姑姑回家去做晚饭，姑父在那陪着我爸。

    爸爸没有睡着，看着精神比中午的时候好了很多，我坐过去，和他们聊天，讲一些发生在学校的搞笑事，这期间，医生过来了一次，他检查了一下爸爸的病情，说很稳定。我和姑父都放心了。

    晚饭是在医院吃的。姑姑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本来我想在医院守夜，但是到了八点多，他们就开始赶我走了。他们说我坐火车太累，要好好休息。

    争执了很久，我还是拗不过他们，只好妥协了。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要不要发个短信问候一下梁冉，但想着也许他已经在宾馆休息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我打开房门，里面果然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开了客厅灯，倒在沙发上，两天来的疲惫和紧张好像在一瞬间爆发，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但是我身上却多了一条毯子。

    我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

    我将毯子推到一边。起身下地。我房间的门关着，我握上了门把手，迟疑了一瞬，难道，梁冉没走？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很安静，不像有人的样子。我打开门，梁冉半躺在我的床上，开着床头的小灯，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册子，他听到我进来，抬起头，对我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动人。

    “这么快就醒了？”

    “嗯。你在看什么？”

    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探头一看，居然是我的相册，顿时怒目而视。

    “别生气嘛，你看你小时候笑着多么可爱。”

    我不理他，伸手想要夺过来，他却敏捷地躲开了，“看一下而已，别这么小气。”

    他又问我，“你小时候拍了那么多照片，怎么到五岁之后就没有了？”

    “我妈妈很爱摄影，不过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在照片上指给他看，“喏，你看，那个就是我妈，是不是很漂亮？”

    因为年代有些久远，照片的边角都有些泛黄。但也就是这样带着点沧桑的味道，才像是那些被定格的笑脸和时光。

    也许是察觉到我情绪微妙的变化，梁冉看着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关系，”我笑，“都过去快十五年了，何况那时候我还小，到现在我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失神。其实那时候我也不小了。已经记得很多事。比如妈妈生病到后来的样子，骨瘦如柴，憔悴暗淡，像是一朵枯萎了的花，比如她去世后那些债主来我家要钱，砸了我家的电表和水表。还有很多，我都记得。

    我不愿再想下去，转过头对梁冉笑道，“晚上你吃的什么？现在饿不饿？”

    “泡面……”

    “你怎么又吃泡面啊，”我皱眉看着他，“我不是让你睡醒了就去外面找个宾馆吗？”

    他倒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觉得饿，就随便找了点吃的。”

    我又问他，“那你现在想吃点什么吗？几点了？”

    “十点半了，外面还有吃的吗？”

    “应该还有，不远有家烧烤摊子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