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原城血战的时候,位于高邑的潘凤也是心急火燎。
潘凤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这样急切是什么时候了,但眼下徐荣被困太原,随时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情况让潘凤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在从河内撤回的时候,潘凤本想第一时间通过幽州转战并州,但被田丰和沮授以韩馥安危为由给拒绝了。
眼下的高邑城虽然没有了吕布的大军威胁,但南面的曹操依旧虎视眈眈,而高邑城中不过万余兵马,在潘凤到来后才勉强破了三万,这点人数就算加上前不久归来的高览,也不到四万!
四万人,守住高邑是最稳妥的办法,若是潘凤要去太原救人,在面对吕布将近九万的兵力时,少说也要带去三万人才有用处。
三万人对现在的高邑来讲绝对是一份不可或缺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影响高邑的存亡!
作为冀州的首府,高邑已经承受了吕布的一次偷袭,它已经承受不起下一次危机了!
纵然田丰和沮授与潘凤私底下关系甚好,但在公事上两人并没有因为私情而枉顾高邑的安全,他们始终把韩馥的安危放在第一!
而且田丰和沮授一致认为,徐荣本就是降将,这次之前能够投降冀州,这次深陷绝境也会投降吕布,而且吕布说起来也是徐荣的故旧,他投降起来更不会有心理负担。
田丰和沮授的态度和理由影响了冀州班底中的绝大多数文职,甚至少数几个与徐荣交往浅薄的武将也觉得两人说得很有道理。
爱与一众文武的反对,韩馥虽然有心为潘凤说几句,但最终也找不出合乎常理的理由,只能安抚双方暂缓商议。
可潘凤知道,徐荣那边的情况万分紧急,每拖延一刻钟就有可能改变整个结局,所以在散会后潘凤也不离开,在田丰沮授等人离开后潘凤便来到了府衙后院。
在办公的日子,这里是韩馥仅有的休息场所。
以潘凤在冀州班底中的地位,他要见韩馥是不用通禀的,只要不入后院的厢房,在院子里随便潘凤行走。
当潘凤在后院找到韩馥的时候,韩馥正坐在院中亭下,手中拿着一本印刷版的《六韬》看得津津有味。
潘凤一愣,他记得韩馥以前比较喜欢看的是那些朋友送他的有大儒注解的儒家经典,像《六韬》这种兵书他是碰都不碰,可现在他居然看的静静有味!
听到声音,韩馥抬起头来,见到来人是潘凤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是子和啊,来坐到这里来。”韩馥指了指自己不远处的位置。
潘凤也不客气,上前稳稳坐下,一旁候着的侍女连忙给潘凤上茶。
韩馥将手中的兵书放到桌上,长出一口气。
“以往总觉得兵法谋略与我相去甚远,若非前些日子吕布打到了城门下面,我或许不会翻开这本兵法,更不会领略到先贤的另一种智慧。”
“以往,是我小看兵法了啊...”
韩馥像是感叹,又像是在跟潘凤解释自己看兵书的理由。
说来也有点好笑,明明韩馥才是主攻潘凤不过是一个部将罢了。
潘凤亭中的冷风吹得潘凤有些手冷,他端起一旁热腾腾的茶水喝了一口,想不通韩馥为什么这种天气还要在四面透风的亭中看书。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太原万急,时间刻不容缓。
“主公,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眼下高邑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吕布和曹操绝不会想到主公还敢派兵前往并州,再则曹操因为西凉军屯兵河内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此时主公援助太原虽然会冒些风险,但与之相比,收获远大于风险!”潘凤说道。
韩馥叹了口气:“子和还在想徐荣啊。”
潘凤点点头:“徐荣乃是我军大将,文武双全深通兵法,这样的人若是战死沙场就太可惜了。”
“呵,子和怎么不想想徐荣会投降西凉军呢?毕竟他已经投降过一次了。”
韩馥抿了口茶水,感觉似乎有些冰凉,便看了眼一旁的侍女,侍女瞬间会意,上前给韩馥添了些热水。
“主公,公耀确实是降将,但这一次他只会战死不会再投降了!”眼看韩馥也被田丰沮授的投降说影响,潘凤开始急了。
看到潘凤的模样,韩馥也收敛起了脸上的轻松,目光直视潘凤。
“你如何肯定?”
潘凤一愣,他发现眼前的韩馥与自己前往河内时的韩馥有了不小的变化,以往的韩馥或许是因为怯懦的缘故基本上只会听从手下人的意见,很少有自己的想法,更不会这样直视着潘凤问这种问题。
这种改变田丰和沮授因为一直待在韩馥身边或许感觉不出来,但潘凤刚刚回来,一下子就觉察到了韩馥前后的不同。
难道是吕布打到高邑的事情给韩馥刺激到了?
眼下似乎只有这个理由相对合理一点,否则以往经常在后院摆弄些字画的韩馥怎么可能会对兵书感兴趣!
潘凤不知道这种变化对他来讲有没有好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韩馥终于有点主公的样子了!
面对韩馥的问话,潘凤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对徐荣的信任。
憋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话:“我相信他!”
韩馥似乎对潘凤的回答有些意外,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脸上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信任他,我信任你,既然如此,你便带人去一趟太原吧,就算不能救下徐荣,也要帮他收敛一下尸身。”
潘凤神色一振,脸上露出一抹激动:“谢主公!末将这就出发!”
正当潘凤怀着激动的心要去军营点起兵马的时候,韩馥又开口叫住了他。
“主公还有什么交代?”
韩馥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开口:“若是将来我百年了,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因为这份基业要拼个你死我活,你想帮哪一个?”
潘凤一愣,韩馥身体这么硬朗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了,不过继承人的事情做臣子的最好不要馋和,潘凤见多了那种因为参与储君之争而丧命的大将,他可不想落得和这些人一样的下场。
所以在回答韩馥的时候潘凤留了个心眼。
“末将全凭主公安排!”
韩馥闻言,哈哈一笑,便挥挥手让潘凤下去了。
在潘凤离开不久,一名锦衣卫百户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让你办的事情办妥了?”韩馥喝了口热茶说道。
锦衣卫百户恭敬回道:“属下已经办妥,一旦徐荣投敌的消息传来,徐府中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嗯,这件事暂且搁着,你派些人去韩德营中给我传个口令,让他即刻到高邑来见我。”
“诺!”
很快,锦衣卫百户也离开了后院。
亭中,只剩韩馥一人以及候在亭外瑟瑟发抖的两名侍女。
感受着彻骨的寒风刮过脸颊,韩馥吐出一口热气,拿起热茶一饮而尽。
“还是这寒风提神啊,暖洋洋的屋子里看书都能看得睡着。”
......
严寒下的日子对北方的百姓来讲极为煎熬,尤其是那些缺少粮食的百姓,冬天对他们来讲无异于一场生死劫难,尤其是那些没有资格住在城内,要忍受野外荒凉的底层百姓。
但这个冬天对城内城外的百姓来讲都充满了冰冷和死亡。
距离西凉军第一次驱赶百姓当炮灰已经过去七天,算上最开始攻城的日子,现在已经是徐荣口中的第十日了!
按照徐荣所说,冀州军的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可站在城墙上的士卒竭尽全力依旧没能在白茫茫的原野上看到任何援军的身影。
城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的尸首,小部分是冀州军将士的尸首。
战斗到了今天两万守城的冀州军士卒已经不足三千,在攻城第八日的时候冀州军已经无力出城收拢己方士卒的残骸,只能眼睁睁看这他们曝尸荒野任由冰雪覆盖。
眼下是冬季情况还好一些,因为北方的低温使得死去将士和百姓的尸体没有那么容易腐烂,只是这么多尸体堆在那里,让冀州军将士们看了南面心生悲哀。
两万将士经过这么多天的奋战已经接近十不存一的地步,这种伤亡换做一般的部曲早就投降了,但城中的两千余人虽然一个个精神萎靡多有创伤,但怀有投降心思的却一个都没有!
上到徐荣,下到奄奄一息的士卒,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子劲在与西凉军浴血拼杀。
他们相信徐荣口中的援军是有的,只要他们能坚持十日!
在这种信念下,十日终于过去了。
就在昨天,太原的城墙已经被西凉军攻上来一次了,要不是最后关头徐荣亲自带队厮杀,此刻太原城已经失守。
可即便是最终打退了西凉军的进攻,冀州军这边也无力再战了!
大家都累了。
从第七天开始,陆陆续续有将士累死在守卫城墙的过程中,就连那些帮忙拆卸和搬运守城物资的青壮也累死十几个了!
当然,冀州军这边这样凄惨,作为进攻方的西凉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有百姓作为炮灰的时候进攻的西凉军确实给守城的冀州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百姓终究是有限的,西凉军抓捕百姓用作消耗的事情在太原周边流传开来,那些想要活命的百姓纷纷逃离。
仅仅四五天,西凉军搜遍方圆百里内也没抓到几个百姓,最终他们不得不停止用百姓开路的方法,与冀州军在城墙下展开殊死搏斗。
前后十日下来,九万西凉军南北分开攻打,其中南面张辽率领的四万人伤亡两万余人,背面吕布率领的五万人伤亡三万余人,两处加起来伤亡人数超过五万!
这个数字即便是吕布听了都是一阵肉疼。
九万人去了五万多,剩下的人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而且因为连日拼杀的缘故,将士们都非常疲惫,进攻的强度和效率也在直线下滑,再加上太原这边的天气缘故,吕布的西凉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吕布知道城上的冀州军已经不足三千,却也有些有心无力了。
吕布从没想过曾经一个被他看不起的降将居然能挡住他的猛烈进攻这么久,甚至能够给西凉军带来这样恐怖的伤亡,如果现在给吕布一个选择,他宁可让徐荣带人离开太原也不要进行着为期十天的猛烈强攻。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的吕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放徐荣离开,这一战消耗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阵亡了那么多的将士,只有拿下太原并且用徐荣的头颅才能告慰那些死去的将士,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吕布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带着这样的想法,吕布做着最后的战争动员,他答应将士们破城之后可以劫掠十日,十日内士卒随便烧杀不会受到军法处置。
这一消息成了濒临奔溃的西凉军最后的强心针,在吕布的许诺下,原本死气沉沉的西凉军大营再次活跃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他们在太原的最后一战,只要冲上城墙打开城门,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数不尽的财富和女人。
被打了鸡血的西凉军再次集结,为了防止徐荣逃跑,吕布在下令南北齐攻的同时也在东西两面派出了大量的哨骑,一旦徐荣弃城逃跑他就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徐荣的动向,然后带兵拦截!
就在西凉军集结起来准备发动最后一战的时候,位于太原城内的徐荣也在做着最后的动员。
“将士们,前些日子我骗了你们,我们并没有援军!”
徐荣开场就要把所有人期待的美梦给砸了个稀碎,但麾下的士卒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都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徐荣。
见状,徐荣哪里还不清楚将士们早已猜到这个结局,他苦笑一声:“是我连累了你们。”
“将军无需自责,我等愿意跟随将军死守太原,就没想过活着走出这里,这些日子弟兄们也杀够本了,今日西凉军再打上来的时候,咱们还能再赚一些。”副将站出来说道。
下方的将士们听了都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他们身上的皮甲已经没了前几日的光鲜,针线缝合处淤积着厚厚的血痂,让他们的战甲看上去有些陈旧破烂,但西凉军看了却会心惊胆寒!
“将军放心,西凉军那群狗娘养的要是敢上来,俺的长矛一定能把他们捅下去!”
“不错,俺已经捅死九个贼军了,今天应该能再加几个!”
“只要俺还没死,西凉军就别想爬上城墙!”
“......”
将士们纷纷表达自己杀敌的意愿,就连那些受伤的士卒也一个个表达自己的决心。
徐荣虎目含泪,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好样的。
“我徐荣能够与诸位一同赴死,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将军大用之身,安能葬身于此!”
话落,数十名身强体壮的士卒扑了上来,在徐荣震惊的时候用绳子将其牢牢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