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大殿,没乱,也不会乱。
乱的是活人的心。
朗庆面色一片煞白,半躺在地上双腿像是筛糠一样不断颤抖,他卯足了劲在呜咽,却只能发出古怪而又苍白的声音。
那一双圆睁的眼珠像是要挤出眼眶一样,一双不安的手正在死命地抓挠着自己的嘴部。
而他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嘴,也没有唇。
无脸鬼,以正面相对就会吞噬掉活人的五官,率先封闭的就是嘴部和鼻翼,将活人生生憋死。
好在朗庆这边匆匆一面,而史大路出手又奇快,这才堪堪保住一命而已。
史大路愤恨的一指,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季礼那一边。
第五分店众人蓦然回首,终于将大乱看在了眼中,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
上一秒,他们还在沉浸在抢夺路引有效之中,渴望着早日离开判官大殿,前往第十殿换棺脱逃。
但谁也不曾料想,短短一个喘息的时间里,邱雪突然化鬼、朗庆闭口,判官大殿风起云涌。
史大路将一切矛头指向了第七分店。
而这一切,也无法隐藏。
因为季礼和第七分店众人,早已经撤出了无脸鬼后方二十步之遥,早就脱离战局。
常念、余郭和董媛位于判官大殿那座青铜色巨门之侧,显然是不再掺和此事。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们甚至距离季礼都隔着一些身位,仿佛他们不再掺和的事情也与季礼有关。
史大路面色阴沉如水,攥着朗庆的肩膀,右手狠狠地将其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朗庆的双手给从脸上打落,而此时的朗庆因为过度紧张,已经用锋利的指甲活生生将嘴部的那块皮给撕了下来。
“不成器的废物!”
史大路捏着朗庆的肩膀,将其往身后猛地一丢,怒骂一声挺身而出,隔着无脸鬼望着季礼。
季礼此时此刻的表情,是一片平静,一双灰黑色的眼眸将一切看在眼中,但却仿若置身事外,凌然一身。
而这种表情在史大路眼中却像是一种无言的挑衅,他处理完朗庆之后,将头转向李从戎。
“李店长,这件事你是管,还是不管?”
李从戎的脸色一贯如此,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在某种程度上就和季礼有那么几分神色。
史大路这句话已经十分不客气了。
这不该是一个副店长,该对店长说的话。
那么,这句话的背后就代表着:史大路急了。
这句话翻译过来可以这样解读:
“李从戎,你想现在撕破脸皮吗?”
李从戎决心清洗第五分店中的异心者,已经随着任务进程一步步的递进昭然若揭。
如史大路之流,早已心照不宣。
甚至他已经开始这样猜想,如今季礼不知以何种手段害死邱雪,制造大乱,就是经过李从戎授意。
所以,到了今天这个份上,他必须要站出来讨一个公道。
李从戎眼皮抬都没抬起来,胸口隐隐的痛感让他变得更加克制与理性。
面对着史大路急愤到顶点的表情,他缓缓启唇只说了两个字:
“继续。”
而这句话,却不是对史大路说的,而是对李观棋。
随后,李从戎、李观棋叔侄两位,也不再掺和这件事,继续利用黑白分明的棋局,搜集亡魂路引。
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已经宣告了李从戎的立场和那恶狼般的决心。
谷奺李从戎要的,就是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死!
甚至为了这个目的,他愿意借用季礼这把刀来大肆杀戮。
李观棋默默低头,汗珠从额头滴落,砸在了棋盘上碎成了数瓣。
那纤细分明的指尖,攥着黑子的力道更加用力,已经开始了颤抖。
他的耳边全都是无脸鬼那无声的咆哮,脑海中出现的将会是同店之人凄厉而又绝望的哀嚎
而这一切的一切,李观棋无力去管,他不想将这盘棋下成这个样子。
这些,都是李从戎逼的。
可他不能记恨,而要心存感激。
李从戎要死了,他在仅剩不多的时间里为自己唯一的亲人打造一片安全、纯净的生存空间。
第五分店,在他死后不能乱,而是要更好,更安全。
这样,他的侄子才能顺理成章地继承一切,成为第五分店的新店长。
直到那迟迟无法落子的手被另一只沉稳、温暖的手掌攥在了一起。
李从戎俯着身子,用自己的手抓住了李观棋的手,帮他将这盘棋下完。
“你宅心仁厚、你心善如羊,你是个好孩子,但你来错了地方。”
李从戎本来坚毅中带着狠辣的眼神,落在李观棋身上时化作的舐犊之情和慈祥之意。
“你杀不了的人,我替你杀、
你不想做的事,我为你做。
可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叔叔要死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而你一定走的比我要稳、要长、要坦荡、要精彩!”
直到现在,李观棋仍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落子的手,渐渐坚定、落子的心,渐渐无悔。
“区区无脸鬼,你真以为能杀死我等?”
现场,分为了四部分。
李从戎与李观棋抢夺着路引、常念和余郭三人守候在古铜色巨门之侧。
真正陷入战局之中的只有史大路和杜喜月,而在战局边缘,说进不进、说走不走的是季礼。
他的位置,十分微妙,仿佛一步之内就可以吸引无脸鬼的攻击,又仿佛退一步就可以坐视史大路与无脸鬼的对抗。
史大路的那顶遮阳帽已经被招了回来,对抢夺路引出现了片刻的影响,但也被李从戎的右眼顶替上。
他用手狠狠地破旧的遮阳帽撕成了两半,一半丢给杜喜月,一半自己拿在手中。
那已经有些谢顶的头上,数根半长的发丝在无风的吹动着, 配合上他狰狞的面目显得有些滑稽。
而这两半遮阳帽,似乎可以延缓无脸鬼对他们的袭击。
史大路和杜喜月两人并肩而立,就站在无脸鬼的正面,但无脸化的进程却大大地拖延。
而史大路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了另一样不起眼的东西,细长而精致,大约只有小拇手指一样大小。
紧接着他将那样古怪之物吞入腹中,嘴角勾起一阵阴险的笑意,在笑声停息之后他头顶本就不多的头发,掉落了一半。
而那些掉落在地的发丝,逐渐汇聚成了一团,缓缓地在空中凝聚出了一个头颅
但,这颗被头发团团围住的头颅却对准的不是无脸鬼,而是其背后的季礼!
季礼能够感受到史大路对他的恶意,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看看这个秃顶的男人会怎么对他下手。
为此,季礼还从怀里掏出了烟盒,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烟缕升腾而起,他仿若看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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