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咯……啊!”说曹操曹操到,推门进来的正是年曦刚提到的萧静辰,跟着她一起挤进门来的还有一个容量超级大的仿古木头食盒,让人觉得她不像是来探病倒像是来送外卖的,当看见斜躺在床上正跟年曦聊天的我,萧静辰非常惊喜地“啊”了一声。
“我们这些天承蒙您关照了。”看着那个大食盒不用问我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因伤昏迷的时间里肯定是萧静辰在替我照顾年曦这吃货的口腹之欲,虽说在救下小文辰的事件中年曦也出了份力,可看这丫头一脸受之无愧心安理得的表情我估计她是连个谢字都没说,想到这儿连我这个做搭档的都替她惭愧连忙低头为自己连带她道谢。
“嗨,说什么关照,二位是文辰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就是倾尽所有都还不清何况几顿餐饭而已,只是没想到孔少尉已经醒了啊,早知道就多准备一份好了。”
萧静辰笑着摇摇头拎起食盒走到近前放下,语气略带遗憾地说道。
“没事,我不怎么饿。”我指了指床边吊架上的葡萄糖输液瓶,“毕竟还有那玩意儿顶着呢。”
“你不饿我可饿了。”年曦那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萧静辰这边刚放下她就把食盒拎了起来,“那么我先吃饭去啦,这儿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我去食堂吃,你们俩慢慢聊。”
“吃个饭哪儿来那么多臭讲究,等等不行?”我当时就替萧静辰打抱不平起来,人家刚进门你就要走,年曦这丫头也太没礼貌了。
“切,你懂什么,好东西就是要全摆在眼前看着吃才有食欲,好东西只要放在眼前看就是种享受,静辰姐你说是不是?”谁知道年曦这丫头不但搬出歪理来反驳我,还贴到萧静辰那边寻求声援去了。
“恩,小曦说得一点没错,孔少尉你也该改一改在军队里那种古板的处事方式啊,长此以往生活压力会很大的。”更让我惊讶的是,向来跟谁都客客气气的萧静辰居然还替年曦说话。
哎?哎哎?!这是什么个情况?这两个没什么交集的人如今亲密得姐妹相称互相照应搞得我大惑不解,我昏迷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啊?
“哼,跟孔明那种木鱼脑袋只靠嘴说都是没用的,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教训一顿,今天嘛看在你身上有伤的份儿上我就饶了你了,咱们以后算账。”嘴上这么说着年曦拎起食盒一溜烟地走了,什么看在我身上有伤啊,明显是嘴馋急得不行。
“这丫头啊……”我朝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
额,现在情况有点尴尬了。
蓦然发现如今是我跟萧静辰被扔在病房里独处一室,本来有年曦在插科打诨制造话题的话让我跟谁聊都没问题,可现在偏偏是单独和萧静辰在一起,刚才我还奇怪怎么会又做了那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梦到过的梦,现在我才知道心灵感应这玩意儿大概是真实存在的。
我说文孝,你小子该不是在托梦警告我吧?
“孔少尉,身体方面觉得康复得如何了?”就在我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萧静辰先出声跟我谈问。
“应该还需要些时间静养,我也是刚刚苏醒还没做过检查,可能背后的皮肉伤没好透,动动胳膊腿什么的就会带着疼。”还好人家萧静辰谈话很正经,我连忙如实答道。
“果然还是因为我这边催得急害您没来得及多做准备所以才伤得太重了么。”萧静辰的声音当即就低沉了下来,就跟年曦说得一样她似乎将我这次受伤当成了她的责任。
“这个……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自己作死吧?怎么着我也是人民警察,只要拿一天工资保护人民就是我的义务,再说了文辰是你和文孝的孩子,我在军队里受了他不少照顾,现在他不在了他的孩子出事,哪怕刀山火海我也得走这一趟啊。”我面露苦笑,要说我受伤和小文辰的失踪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就太假了,但最终的决定还是我自己下的没谁逼我催我,所以我不会把这事怪在任何人头上。
“果然还是因为我和文孝的关系才让您冒险行动么!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谁知道萧静辰看着通情达理的骨子里却是个死脑筋,我不知道是文孝没跟我提起过他老婆是这种性格还说是文孝去世后的世态炎凉给了萧静辰太大的压力让她变成现在这样,总而言之颇有点有理说不通的固执。
“嗨,报答本来就谈不上,如果你非要为我做点什么心中才能觉得平静的话,我倒希望有一件事你能听我当面忏悔。”得,道理看来是怎么也说不清了,既然如此就算一报还一报吧,正好我也有件事憋在心里没人说很久了。
“忏悔……跟我?”我的话给萧静辰听得一愣,“您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当初开酒楼的钱就是多得您的资助,现在又舍身救了文辰一命……”
“我那么做都是有理由的。”我摇摇头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文孝在战场上到底是怎么牺牲的,抚恤委员会有具体跟你讲过么?”
“没有。”萧静辰眼中现出一丝遗憾,“委员会只说他是为国牺牲,别的就……”
她不知道算是理所当然吧,大战里面死了那么多人,成千上万份死伤报告交上去最后简化成了一个数字,抚恤委员会的阵亡通知书早就成了格式,至于人具体是怎么死的很多都实在搞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干脆没那份人力物力去详尽调查了,因此那些没经过证实的死亡报告就这么被锁在军方的档案库里并没有分发给家属,一方面他们不想给家属造成第二次痛苦,一方面也是实在调查不来。
“他牺牲时候我就在他身边的事情,你大概也不知道咯?”暗中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我说道。
“是、是么?”萧静辰颇感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能读出来她眼中陡然现出的怀疑神色,这也是人之常情。
“当时的情况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你想听的话……”
“请务必说给我听!”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萧静辰当即就坚定地抢先说道。
“那好吧。”我叹口气点了点头,开始跟她仔细地诉说起那时候的具体经过。
——二十分钟后——
“……那颗未爆弹杀伤力很大而且正中要害,我想过去抢救的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咽气,如果我当时注意力更集中一些的话本来是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我这个队长当得还真是失职到不行。”尽量详尽地,我把那时候的一切都讲给了萧静辰听,我知道那时候的事故算不上我的过失,可心里还是……
毕竟,文孝的死还是因为跟了我这个瘟神长官的缘故吧,心中不想承认可又总是隐隐这么觉得。
“文孝走得时候很痛苦吗?”安静地听完了我说的所有内容,萧静辰才皱着眉头问道。
“算不上吧,过程很突然也很短,那时候的他应该没有感受痛苦的机会。”我并不是特意这么说来让萧静辰好受些,事实如此,事发时快得我完全来不及反应,不然我就是用尽办法也肯定要把文孝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出乎我意料地,萧静辰没有露出伤心的表情也没有责怪我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坦然说道。
“放、放心了?”萧静辰过于淡定的反应反而让早就准备好了承受任何责备的我有些难以接受,从文孝和我平日里的闲谈中我知道他们两人以前是如胶似漆的,莫非真是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敌不过时间洗刷阴阳永隔?
“恩,放心了。”萧静辰点点头,“不过请别误会我的意思,让我放心的不只是文孝在最后没有受苦,刚才您说想求得我的原谅,我以为您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文孝的事情才导致了他的阵亡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听完了我才确认您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我才放心了。”
“可我毕竟是……”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
“都没关系的。”萧静辰轻轻摇着头阻止了我蹩脚的辩解,“如果您是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跟我说这些可能我会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在您身上去吧,那时候的我真的是非常想给文孝的去世找一个更有意义的理由而不只是单纯地应征参战然后普通地阵亡。我曾经为此走访过其他战死者的家属想找出点蛛丝马迹,后来才明白过来死在大战里的又不只是我家文孝一个人,所有人都为那场战争付出了代价,我家文孝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所以也就渐渐释然了,尽管到现在我依然把自己作为文孝的妻子来看待,还不至于歇斯底里到看不清事情本质的地步。”
这份在如今社会中难得的理性让我无言以对,萧静辰说得没错,每个人都为这场战争付出了代价,然而人们更多看到的是自己的牺牲,至于别人的……呵呵。我是因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好牺牲的了才有这份横眉冷对的资格萧静辰却不一样,她承受了失去丈夫的苦痛却能自己找到救赎和解脱,这让我对她肃然起敬。
“孔少尉,文孝的去世不是你的错,如果文孝能亲自说这句话的话我想他一定也会这么说。”本来是我想做点什么让萧静辰的心情平静下来,现在却不知怎么地变成她来安慰我了。
“谢谢,这句话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曾经无数次劝过自己原谅自己,可最终还是不敌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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