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咣!”码头军事管理处关闭了许久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衣着挺拔、神色高傲的英俊少年在一群高大卫兵的簇拥下踱进了办公室,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软背椅子上。他身后跟着一名背着巨大双手剑的高大武士,看上去是他的保镖。另有一个书记员和一个贴身随从。
没错,贵族少年是弗莱德,保镖是卡尔森,书记员是休恩,而那个趾高气扬的随从就是我。
前一天弗莱德发现了商人们的诡计后,提出参与这个计划,保证让货船安全出航,条件是带上我们的小队,这当然不会有人反对。我们在商人们的货物中找到了合适的衣物和器械,并且在当过石匠的达克拉的努力下,在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上刻出了一枚印章。按照弗莱德的审美标准,这枚印章丑陋之极,但这已经是最后一枚合适的戒指了——在完成这枚印章之前,已经报废了相当多的原料,贩卖这些宝石的商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当场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当晚我们分配了角色,制定了一早的行动计划。
顶着少尉军衔的办公室办事员估计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慌忙起立行礼,亲自恭敬地端上一杯红茶,侍立在一旁,恭敬地说:
“大人,请问您……”
弗莱德厌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我忙凑过去说:
“这位是第四集团军军团参谋,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前来昆兰城公干,调用一船战时物资,这是签发的文件。”
“好的,大人您稍等。”少尉又恭敬地鞠了一躬,双手捧着伪造的公文回到桌前进行核对。
“对不起大人,您的文件没有昆兰城物资管理处的印鉴,我不能放行。”
我心里一顿,心说到了紧要关头了。
在这份伪造的公文上,所有的印鉴和签名都可以说无懈可击,通过军营里的各种渠道,我们没费什么事就了解了第四军团参谋部官员的组成名单,而且军团印鉴都是由统一的格式刻制,我们用新鲜的土豆仿制时没有遇到任何困难。更重要的事,我们了解到,第四军团两天前还驻扎在距昆兰城五天路程之外的地方,即便我们出了什么破绽也无从证明。唯一的破绽是,物资管理处的印鉴我们却根本没人见过,根本无从仿造,更要命的是,万一出了问题,码头管理处很容易就可以上门查证,因此,我们不得不……
“你的意思是,我们第四军团征调物资,还需要得到你们昆兰城的许可?”弗莱德翘着腿斜在躺椅上,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这个少尉一眼。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也知道,城主大人有命令,现在是非常时期……”
“别跟我说什么非常时期,就因为是非常时期我才离开帝都,跑到见了鬼了的荒郊野外去吃这些该死的干粮。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非常时期?老子们在战场上拿命去拼,你们这群狗崽子居然坐在办公室里享清福。别拿什么城主来压我,他夫塔尔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我喊他一声城主大人,要是到了战场上,老子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老子要砍他的左手,绝不砍他的右耳朵。”
跋扈,非常跋扈,我看着眼前这个嚣张狂妄的少年贵族,真的很难把他和那个勇敢正直的士兵弗莱德联系在一起。
“您别生气,大人,您听我说……”眼前这个少尉军官满头的冷汗,不知所措地忙着道歉,却又不敢自作主张地私自放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给我立正!”弗莱德忽然大吼一声,那个少尉条件反射地立正行礼。“看看你身上,松松垮垮,把腰带给我扎紧,系好扣子,挺胸、昂头,根本没有个士兵的样子,拖拖拉拉像个娘们。要是你在我手下当兵,就凭军容不整我也砍了你的头!”少尉在弗莱德的命令下一通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根本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的通行证。”弗莱德面色深沉。
“可是,先生……”
“叫长官!你当兵的时候没人教过你吗?”
“长官,我不能……”
“你再给我拖拖拉拉的,老子就把你送上战场去,看看那帮温斯顿人有没有我这么好的脾气……”弗莱德伸手就在那个少尉的脸上抽了两记耳光。
站在一旁的休恩已经惊呆了,为了出航,商人们在这个不冷不热的少尉军官手里可吃了不止一次的苦头,什么时候见过他被人这么修理。
“求您了,长官……”那个少尉带着哭腔呼号。
“弟兄们,给我把这个破房子拆了,我还就不信,老子要调一船东西就这么麻烦。”
如同我们预演的一样,士兵们一拥而上,砸桌子的砸桌子,扔板凳的扔板凳,雷利十分及时地从那个少尉手里抢过我们伪造的文件,把它混在一大叠文件中向天上扔去。这一手是弗莱德事前着重安排过的,这就叫“死无对证”。
那个少尉的脸都吓绿了,却被卡尔森揪着脖子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打砸抢。我一边把一个抽屉向窗户外面扔出去一边扮演我不甚光彩的角色,大喊着:“少爷,您别再惹事了让老爷知道了又要受罚。这小子不懂事,您好好教他就是了,千万别闹出人命……”一挥手,另一个抽屉向那个少尉飞去,正中他的下颚,顿时打得他七荤八素,人事不知。
正当我们这群披着军装的流氓正砸得心情舒畅,几乎连来到这个办公室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一个肩上扛着上尉军衔的败顶中年人从门口——就是那个曾经有门的地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哭喊:
“大人,您别砸了,别砸了,求求您……”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凑到弗莱德身边。弗莱德看了看他的军衔,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我们要等的人来了。
弗莱德扭头看向别处,理也不理这个人,又故作姿态地大喊了一声:“给我狠狠的砸,把这破屋子给我烧了!”
那个新进门的上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求饶。我看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又凑上去说:“少爷,求您住手吧,别回去又让老爷罚。”
“你别老拿老头子烦我。”弗莱德语气缓了一缓,装出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那个上尉见我说话似乎有用,忙把我拽到一边,谄媚地笑着说:“小兄弟,拜托您劝劝你家大人,我们在这小地方当差不懂事,要是惹恼了大人,求他千万担待。”
“你是……”
“我是这个码头管理处的负责人,我叫……”
我没兴趣知道这个委琐的军官叫什么名字,拍着这个高我不知多少级的军官的肩膀打断他:“不是我说你,你们也太不会办事了。我们家少爷在帝都是什么人物,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是头一次出门上战场,你这手下一点面子也不给,活该。我跟你说,砸了你办公室事小,就算杀个把人在我们家少爷看来也不算什么。”
“这到底……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家少爷奉命来昆兰城征调一船物资,你知道,顺便么,也看上了昆兰的一些特产什么的,就顺便捎了一点点。这东西虽然不算什么,可能不让物资管理处的人知道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你说对吧。可你这手下太不识抬举,一定要管理处的印鉴,这不是自找麻烦么。你看这事怎么办……”
“好办,这事好办。马上发通行证,我马上就发通行证!”这个秃子的头点得像个有鱼咬钩的鱼漂。
“现在已经不是发不发通行证的问题了,我们家少爷的脾气已经给你们惹起来了,我拉也拉不住啊。”作戏就要把戏作足,我有意无意地搓动手指,面带贪婪地看着这个上尉。
“小兄弟,你千万想想办法,这点小意思你拿去喝茶……”一大叠金币落进了我的口袋。
“恩,您看您太客气了不是,伺候好少爷,不让他惹事也是我的本分是吧。我给您想想办法……”在秃子上尉的千恩万谢中,我把弗莱德拉到他身边说:
“少爷,您不就是要个通行证嘛,这位先生已经给您办好了,您看是不是……”
弗莱德眉头一皱:“他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把我当成什么了。”
“少爷,您也别太生气了,早走早回营,法特将军不是答应了么,您一回去就让您当上校,而且……”我挤眉弄眼,故意压低了声,“船上那两位小姐也该等急了吧。”
弗莱德英俊的面孔上猛然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淫邪笑容,他的演技让我这个在酒馆里长大的天才酒保也自愧不如。他色迷迷地咽了口口水:“呵呵,让女士久等似乎太没有风度了是吧。”
“是啊是啊,您说的太对了。”我忍住恶心附和他。
“弟兄们,我们走!”弗莱德一挥手,止住了几乎失控的局面,转脸对那个上尉说:“今天算你小子运气好,记着,我不喜欢等人。”
在秃头上尉频频擦汗和行礼中,我们拿着新鲜出炉的通行证向商船走去。临走时,我听见那个因为坚持原则而惨遭毒手的办事员正受着上司的耳提面命:
“你惹什么人不好,偏偏要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给我捅了这么大的漏子。限你在一天之内,把我这办公室的门窗桌椅修理好,修理费从你的补助里扣,还有……”
……
回到商船,休恩惊魂未定,脚下一软瘫在甲板上。
“你们……你们真敢胡闹,吓死我了……”
“现在你知道什么叫贵族了?贵族解决问题的方法和商人不同,不是息事宁人,而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越大越有面子,等大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人来收场,知道了么?”那个嚣张淫邪的年轻贵族瞬间又“变身”成了沉着老练的弗莱德,看他明澈的双眼,谁能想象的到这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刚带着一群人在一个政府办公场所大肆破坏。
“杰夫,你表现的很好,尤其是讹诈那个秃顶军官的时候,简直是神来之笔,连我都没想到。”
“那当然!”发了过路财的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弗莱德的夸赞。
“可是,那两个小姐是怎么回事啊,我不记得事先排练的时候有这一句哦……”弗莱德忽然脸色一变,不怀好意地狞笑着走过来。
“啊,咳咳……这个啊,也是我灵机一动。不过说回来了,弗莱德你真行,这么高难度的新戏码都能接得上。尤其你当时笑得那个淫荡啊,连我都以为船上真被你藏着两个美女呢。哎,你别拔刀啊,你那把刀太锋利了,会伤着人的,听我解释……救命啊……”
“杰夫,你再说我马上就地把你变成个美女……”
正当所有人都因能够离开昆兰而兴奋不已,开着各色玩笑的时候,忽然船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听说你们这船马上就要走了?能搭个顺风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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