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背道而驰 九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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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句话,是他说的?

    一连几个月,她都会给母土输入梦语的力量,但却再不见成效,王姐和九殿也再没有看到。

    “休息休息吧。”

    “你不好奇九殿是谁吗?”

    他不语。

    “我曾以为,他是我的因。梦语一族永世无梦,除了九梦。所谓九梦,就是这一生由九个梦境构成的梦语者。当这一生都是梦时,梦,也成了真实。而梦为心中所念所想,九梦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实现自己的九个愿望。”

    “我见到他三次,却无法将他带回来。是因为我违背了九梦的界限。九梦不能重复,就这么简单。”

    “重复?”

    “对,因为……九殿是梦语一族的九梦之一。”

    “你也是九梦,所以认为世人的梦境都是真实的?”

    “梦语者无梦,因而无罪。九梦者有梦但赎罪,因而无罪。唯有低级的文明,你们有梦,却只是逃避,不相信它是经历,逃避你们的所作所为。”

    “……”

    “九梦的存在难道不能证明我的话吗?”她眼中流露哀伤,“你为何还不相信?”

    “所以,你想让我理解的,究竟是你的母土文明——梦语,还是你本身呢?亦或者,你本身的那副躯壳里,真的一点也没有思想,灵魂全进献给了你的信仰?狂想者与狂信者?”

    她的眼神凛冽起来:“沐初,你再说一遍?”

    “你是狂信者,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判断。你以为你在思考,但你是在揣测。你以为你在聆听,但你是在证实。”

    “毫无思想?”她提高了声音,“那些肤浅的经验者,只能在粹华上建立思想的人,终究是限制的捍卫者。他们已经在低级生命体中成为一种领导体系,可在我的母土,在以我为王的世界里,他们比毫无思想的人好不了多少。破立者,创造自己的思想,观赏和判断,形成和完善,这才拥有了基础。在那之后,具深邃见解,才能称之为梦语者,如此而已。”

    “如果我执意偏执,产生偏见,那是因为我在维护我的真理,既已成观,何必纳念?”

    他毫不客气地回视她:“正如你爱我却不肯退一步,我也一样。无约,我不愿卑躬屈膝,我也不愿纳念。”

    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却依旧冷笑一声:

    “与其说是我爱你,不如说是我在投资你的未来。

    以你现在的思想,与那些蠕动者一样不值得我垂怜。不过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种有意思的东西。

    你一定会改变,这种改变可以称之为进化。

    你应该清楚,现在的你甚至连梦语最基本的粹华都无法接受,我是绝不可能对你这种低级生命体动心的。但你的未来确实令人着迷,几乎到达一种高维的典雅,甚至于脱离星海,获得至高无上神祇的纯白。

    只有未来的你,能够真正理解我的那个你,才是值得的。

    荒谬的是,你留下来不是因为本身,而是因为未来。如我所言,本身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人,你在嫉妒的,羡慕的,遗恨的,惭愧的,都像游离的本体与灵魂之间,无数真假的竞争。果真如此,你又何以笃定,梦非现实。”

    她已经冷静下来,但话无比尖锐,不是刻意为之的冷傲,但她现在表现出的不可一世让他既喜欢又憎恶。

    “既然你已知自己在证实,又何必浪费时间呢,便如你所愿吧。”他叹了一声气,弯了弯腰,“大人,已经是穆也上课的时间了,愿你喜乐。”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开始剧烈地动摇起来。

    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温润如玉,自由如风,骄傲如……

    如什么呢?

    火太过张扬,绝不是他。

    她捂着胸口,这样自由的人,真的会被驯服吗?

    一个想法在她心中愈发清晰。

    他比她更要看清,所以才会问她在害怕什么。

    她来到母土旁。

    “祂不曾言说什么,就已然让我感到卑下,感受到祂温柔的、沉默的、并非故意的鄙薄。这些足以让我真切地承认自惭形秽,足够自卑。甚至于我明明知道,这是我果真在这种近乎怜悯的目光下、语言下应该明白的微贱,我还是不由得恼羞成怒。这是我们的差距吗?让我那么无可奈何仰望的神祇的公正。

    我不清楚我的态度,更不可能窥明祂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只是无比渴念祂,渴念祂的神格,渴念祂的一切,渴念祂施舍我的永远。”

    “王姐,我竟是这样污秽的存在吗?”

    是了,她惧怕他那种淡漠的眼神,让自己像一个永远不会成长的孩子。

    “无约,因来,花开,结果还远吗?”

    她睁眼,露出疑惑。

    “王姐,因不是早就来了吗?”

    “因是因,却不是你的因。”

    她一瞬明悟,呆立在母土前。一抬头,星河流转,微风拂面。

    一朵黑红色的花落在她手中,还沾着露珠,显得颜色格外浓厚。

    “原来是……山。骄傲如峰。”

    “大人。”

    她来到穆也的房间,两个人同时起身看向她。穆也抱紧了怀中的鸢尾花标本,一脸紧张。他也淡淡扫过她手中的花,与她对视着。

    如她所料,没有波动,但是温柔的像水。

    春水应当长流,若不动,她则是风。

    “你们继续上课吧,不用在意我。”

    她站在两人身后,看着穆也随他一点一点在琴键上摸索着。

    她太安静了,眼神太平和了,让他们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一贯刺骨的气场也浑然不觉,她几乎融进了自然。

    “老师,为什么我的琴声这么生硬?”穆也歪着头问他,“我明明在用感情去弹啊?”

    “是呀,穆也只是在弹奏,却不是在演奏。”他的十根手指像探水一般,轻轻一划,水声就会无比美妙,“感情是艺术的天赋,但只有天赋却没有努力是不行的。”

    “穆也每天都会建议四个小时呢,还不算努力吗?”

    “穆也的感情是什么呢?”


    穆也一瞬间抖了抖,把手放到了鸢尾花上,纠结良久:“我……不知道……”

    “所以,穆也对感情并不清楚,也没有练习十年以上,怎么能完美的演奏呢?”他摸了摸穆也的头,“你还小,不用着急。”

    穆也摸了摸鸢尾花,良久未语。

    终于,她抬起手。

    “妈妈。”

    一滴眼泪落在标本上,她唯一的玩具,朋友,母亲赠送的礼物。

    无望的爱。

    如果她永远得不到母亲的爱,那就让她来爱母亲吧。

    妈妈,我也想要像普通孩子一样,得到你的一个眼神也好,一句称赞也好。

    穆也没有做错过什么呀。

    为什么你从不多看穆也一眼呢?

    生我育我,穆也无权怪罪母亲,可是…

    一声抽泣混杂进了钢琴声中。

    穆也的手僵在黑键上,却没有回头,小小的身子僵成了一块削平的木板。

    他摸了摸穆也的脑袋,顺势回过头。

    “穆也……”她咬了咬下唇,“和我去看看母土吧。”

    穆也点了点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起吧。”

    她倒也没指定谁,却已经算是先缴械一步了。

    “穆也,这是梦语族人的母土。”她又用一种极为平静的眼神注视这颗银白色的星球,“我的因,已经找到了。”

    她反手拉住他的手,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傲娇与他十指相扣。同时抬起左手,阖眼轻吟出口:

    “吾族英魂,佑我回家。未敢废离,根我母土。极目凝望,赐我岁长……”

    倏然睁眼,紫黑色的眸子无比冷硬坚定的光芒,但落在他眼中,却是无比骄傲的温柔。

    这世上,可有什么自然之语能言说她的蜕变?

    “求因如峰,九梦归一!”

    黑色和红色的虚影透过她左手中紫黑色的光,迈出一步,同时以十指相扣的姿态走向穆也,再面对她蹲下。

    “穆也,我的女儿……”

    王姐与九殿轻轻抬起穆也的手,眼中溢满温柔。

    穆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虚影互扣的手,便不再多看。

    紫黑色的光在接近母土处便转化为一层又一层银白色的光浪,环绕着母土,逐渐扩大光的范围,直到一片强烈的白光从母土迸发而出,笼罩住众人,又即刻消失不见。

    随着众人和母土的消失,梦语闪烁了几分,一条巨大的光隧从大门处的雕像将整个宫殿包裹,波动闪烁几次后,也一同消失了。

    他握着她的手,将人搂到自己身边。强大的力量令她昏厥。穆也和另外两人不知踪影,只剩下他们,在这条穿梭不息的光隧中。

    光隧渐次明灭,像极了重现往事的前兆。

    他看向猝然亮起的画面,一切逐渐明晰。

    梦语一族是星球的皇族,由灼家和沐家两大家族的族人构成。帝王之位由灼家和沐家后人轮流担任,每一代帝王都会在十八岁帝测中获得王血的认同,只有被帝测判定最优秀的人才能得到王血传承。

    而另一家族的最优者,则会得到守护者的认可,帝王与守护者联姻,确保了星球的绝对力量掌握在梦语一族手中。

    而帝测考核会保护所有梦语一族的孩子,修炼资源也由帝测天赐,以防支派间自相残杀,暗中作梗。且不通过帝测的族人将被族册清名,若梦语以外者,如她所言,破立新建,也能于梦语帝节时被帝测选中,改命成为守护者家族的旁支。

    正因如此,梦语一族都可以算是以母土为首,国后再家的忠实之辈。另一方面来说,皆**王之术的他们,真正做到了大智若愚的境界。而群众也不会诞生反抗的想法,相反,他们无比拥护梦语,渴望帝测的赏识。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只有梦语。

    灼家这一代王血的最有力竞争者,本没有她的名字。从小,王姐就被认定为王血的继承者——这一切,都是从一眼初见开始改变的。

    日未升起,残夜未褪,灼家的一支嫡系独院中已经亮起一团柔和的白气,氤氲的气息渐渐溢出整个院子,与白气本质的温宁相反,其蕴藏的能量却无比强悍。

    若是有梦语者看到,定要直呼修炼者的惊才绝艳。白气象征着未过帝测,小小年龄却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梦气,基本可以说是王血的继承者无疑了——这是千年难遇的天才。

    一个小丫头满不在乎地抹着嘴巴上的食渣,回头看了看白气最为强盛之处,撇了撇嘴。

    “姐姐又在修炼啊……我还是去暮夜森林玩吧。”她嘟着嘴古灵精怪地看着身后的侍女,“放心,爸妈不会说我的。”

    说着她轻松地越到墙头上,很难想象,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是怎么没有任何畜力就越到四米高的墙上的。她挥了挥拳头,粲然一笑,“爸妈可打不过我,姐姐能打过也不会打我的,晚饭不用等我!我走啦!”

    嗖的一下,小丫头就消失在了外墙。

    “郡主!”墙下的一众侍女有些焦急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到不是担心她有什么被教训的危险,而是……

    “郡主,您还没拿午饭呀……”

    毕竟连灼家的旁枝末节都知道她这个魔头的存在,天资聪慧,从不修炼就与她的王姐不相上下。可惜性情乖张,无人能挡,这样一个绝世天才本应是王血的最佳继承者,谁料此女如此顽劣,根本无人能管,与其姐想比,终究相差甚远。

    “早呀幽棠。”她凑近了一棵树,树上开满了白白粉粉的海棠花,“今天的天气真好,对吧!”

    她抬头看向渐渐褪色的天空,做了个深呼吸的表情。谁能想到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的人物,竟然会在一树花面前如此娇憨呢。

    一朵完整的海棠被吹落,起伏于风中不断向前。

    “幽棠,你是要我去哪?”她奇怪道,追上了那朵海棠。

    来到山脚下,花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抬头看了看极高的暮夜山,露出了一丝犹豫。

    “幽棠,姐姐说暮夜山顶是禁地,我不可以去的。”

    从她出生起,就有人不断告诉她,帝测之前不要去暮夜山顶。她觉得,这大概就是不让公主碰纺车的故事吧,正如故事所言,如果公主不碰,情节也无法发展了。

    至少,她的命运,应该由她来掌管,哪怕是既定的,她也是挺胸抬头着主动接受的。

    棠花旋了几旋,仿佛在催促她一般。她终于下定决心,几个呼吸间,已经飞身而上,到了山顶。

    “这是……”

    金色的云浪连接着看不清边际的大地,起伏在渐变的蔚蓝之中。穹顶的白云极柔软,形状极端庄且轻灵,像一级一级融汇的云梯,通向一扇象牙制的门扉,奔赴海一样的空灵和游鱼一样渐渐升起的一团神火。测试广告2



九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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