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香车话一出,靠得最近听得最清楚的一群人边沸腾了。后面的人不知所以,便也跟着乱了起来,非要问个究竟。
那些和笑得合不拢嘴的看客极其困难的压制住不让自己笑得癫狂,也学着那小女孩的稚嫩口气,甚至是揉眼睛的动作都表现的淋漓尽致,把小女孩的话重复一遍,便又不可抑制的大笑,那才听到的便也跟着大笑,然后又把那一幕表演给后面的人看,后面的人听完无不哈哈大笑,就这样以那小女孩为中心,笑声朝四处散开,不久便沸腾了整个藏蛟湖,众乐乐。
兴许是众人笑累了,便擦了擦眼泪不再疯笑,偶有几人稍一回味便又忍不住大笑,当众人安静下来时仍有一人大笑不止,这人便是那个“可爱”的讲书老头,那老头边笑边解开那个大红袄,最后脱下。? ??众人以为那老头终于要开讲了,不料那老头开口问道:“诸位可尽兴?”
不知道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众人不明就里,试探着答了句尽兴。
那老头依然疯笑没有减弱的样子,又说道:“今天这书也讲了,大家也都笑得尽兴,是不是该回啦?老头我也是笑累了,该是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了。”
众人惊呆,原来是被这老头耍了,可再细细想来那老头却也没有食言,今日以怪异装扮引得了四人讲演,各有精彩,以小姑娘的“可爱”二字出奇。
众人倒也没啥怨言,熙熙攘攘驾着船回家。
那几个少年仍是游着水回去,在水中如鱼如蛙,竟比船还要快些。
少年已经深深的把四人的话记在脑袋里,到了私塾要把这些听起来挺深奥的话讲给老学究听。
而那个小二也是如此,他要把这些难得的箴言都交给那个无亲无故的孩子,他能学得几分便是几分,也不强求。? ??四位发言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而小女孩的留下来是魏清华的主意,说是老先生未给定论,走了岂不可惜。
于是,周瑾瑜,姚东介,魏清华陪着周香车留了下来。
老头把草垫仍在一旁,有几名仆人搬来一张圆桌,恰好坐够十人,两个陌生男子也不经邀请主动入座。
几人也没觉奇怪,以为那两人是老头好友,便没有理会。
贫寒书生谨慎小心入座,言行拘谨,不敢放肆。
老和尚则不卑不亢板板正正坐好。
小女孩坐着不老实,东瞧西看,显然是好奇心不小,那妇人倒也行为大方,没有不适。
老头看所有人坐齐,便笑道:“今日几位不走是有事,老头我倒也知道各位所为何事。且听我一一道来,切记要安坐于座。”
书生正襟危坐,老和尚看似无动于衷,三位公子满脸期待,妇人不知所谓,小女孩则满脸无所谓,那两个陌生人更是显得无所谓。
老头开口:“当世之上,士族大户豪奢而寒族生活困窘,看似不平,其实不全对。士族之人或有权,或有钱,都是可挥霍享受的东西,于是士族子弟从小起便受到优越的待遇,懂事时,便希冀更好的,以至于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尔虞我诈,到最后落得夫妻不合,兄弟反目,父子相残,竟成了权柄滔天,富可敌国的孤独人,岂不痛哉!这书生,你胸有不平之气,幸而今日吐露,否则不过几年可能郁积胸腹而得大病,轻者倾家荡产救了你一条命,重则一命呜呼。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孟夫子胸有浩然正气所以不畏奸邪。你儒家书生不该向那亚圣学习?心里能宽些对你便有极大的益处,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莫笑士族酒肉而寒族浮萍,当晓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书生蔡法明离开座位深深一揖,驾了小舟独自走了。? ??是虚心听教?还是心有不甘?
其实在那位考了多次秀才都不中的蔡法明心里各有一半,那老头言语虽是深恳,可自己那一番可与天下说的言辞也是不弱。
不是这位酸书生考不上秀才,而是因为这位在乡里受尽白眼的蔡无名心里藏着一口气,一口让邻里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意气。
于是,这位被邻居叫为无名的男人每次考试都故意藏拙,所以屡试不中。这个男人想着有一天,遇到一个不一般的人,把自己的心中韬略全盘托出,然后一步登天,一鸣惊人,可惜,钓蛟岛上这个老头不能算是那个不一般的人。
仍旧渴望遇到不一般人的蔡法明当然会不甘心,他也不是个泛泛之辈,也明白那老头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两人心中想法不同而已。
蔡法明也不怪老头没有伯乐之才,更是不曾怀疑自己千里马的才能,固执的渴望一鸣惊人。
小舟渐行渐远,那身材消瘦书生显得渺小而可怜。? ??老头看了一会儿远去的书生,没有多大感想,他一个武夫猜不透一个文人的心思,便不去猜。
对于那个颇有才思的书生离去,魏清华心里有些不忍,在这个文人相轻的时代,出身士族的魏公子竟有了文人相惜的心思,也不知是对是错……
老头从身上摸索出来三两银子,对着妇人说道“这位听客听你言语就像是持家之人,老夫今交给你三两银子,请你帮我置办得体的一衣一裤,剩的呢你就安心拿去当做报酬,若是稍微多了点,那就算你吃点亏自己掏包,如何?”
妇人娇笑道“有何不可,能替老先生跑跑腿倒也是奴家的幸运,他人是八辈子都俢不来这等功德呢。我且到街市胡乱逛逛,若是买的不称先生的意了可别怪奴家自作主张才好,若是称意了只是奢望老先生知道奴家贱名叫陆念便心满意足了。”
说完自顾自的笑,也不用衣袖遮掩什么,只坐在位上笑得前仰后合,一副泼赖相,奈何是女子!
老头也不生气,只是点头,知道这个口舌功夫不错的妇人决计不会自己掏腰包,故意说那句话也是当玩笑话的。
女子从老人手里熟练拿过三两银子,顺手装在口袋里,没有出人意料的自己摆了一个小舟便回去了,却还是心情不差的哼起了歌。
老头再一想那个世故老道不输男子心肠却没有大善大恶女子,也不由笑了笑,感觉挺好。? ??老头这次没有按先来后到的与老和尚搭话,而是先到了小女孩旁边,笑得看不见眼,说道“小姑娘说我老家伙可爱真是抬举我了,那我老头子也就恬不知耻的接受了。小姑娘稚气未脱,才是最灵动可爱。似姑娘这般的人物,恐怕天下没几个了,老头送你两句话,看是否引你至佳境可好?”
魏清华上前一步,脸上有所忌惮。
小女孩似乎对老头对她的评价没有感觉,扑哧这大眼睛,看那老头说道:“你说吧!”
老头没在意魏公子的动作,笑道:“历尝人间苦乐味,九天之上扬骨灰。巾帼也可尽逍遥,莫说仙人只须眉。”
魏清华听候大惊,两大步走上前,挡在老头江醉面前,脸色不善,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江先生,望你自重!”
似乎被人忘了名字的老头却没有生气,知道这个地地道道的文人意气最重,说道:“人各有志,她走路是行陆路还是水路,用不得你管。”
魏清华脸色难看,低头说道:“那也希望江先生自重,不要管。”
老头摆摆手,没有言语。
魏清华赶紧拉了两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兄弟离开,亲自背着若有所思的周香车上了小舟,只仓促摇浆。
老头叹息一声,又叹了句书生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