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之后,叶振邦有了一个新的头衔:三斤不倒。
虽然甘应明、卢鼎炫等酒量惊人的老兵嘴里不服气,嚷着要跟叶振邦拼个高下,但是都没当真,除了必须在新兵面前给排长留足面子之外,主要是谁也不知道叶振邦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三斤不倒,不等于四斤就倒,说不定五斤也不倒。
能空腹喝下三斤多老白干,再步履稳健的下楼跟吧台小姐调侃一番,随后稳稳当当的回来吃完晚饭,最后开车把几个喝得烂醉如泥的手下送回几十公里外的苗栗,绝不仅仅是酒量大小的问题!
叶振邦他们回到西湖镇驻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
与几个自制力过酒量的官兵将其他宿醉未醒的兄弟抬进屋里,叶振邦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接到了团部打来的电话。
是133团团部,不是132团团部。
这个时候,叶振邦才知道他们是133团最先完成“整编”的排级单位。
他还知道,133团有一个脾气不小的新团长。
“不管你们昨晚去哪、干了些什么,你们务必在今天中午之前到达桃园龟山。”
“是……”
“四十三师已经为我们准备好锅碗瓢盆,虽然一三三团刚刚重建,大多新兵还不熟悉前线情况,但是我很不喜欢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习惯。我不催你们,大部队将在天黑前到达,所以你们除了替一千多个兄弟安排落脚处之外,还得想法填饱一千多张嘴,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
“少尉,你是哪里人?”
“我……四川南……”
“四川人?很好,我最喜欢吃川菜里的回锅肉与东坡肘子,这批新兵大多来自两湖与川渝,弄几个开喂菜。”
“是……”
“就这些,没别的事,你们就赶紧出,别耽搁时间。”
“是……”
听到“嘟嘟”声,叶振邦愣了一下,才放下话筒。
虽然还没见过这个叫霍弘光、从44师教导团调来的新团长,但是叶振邦知道,他肯定是个急性子,而且年纪不会太大。
最多三十五岁!
叶振邦没有急着把刚刚趟下的兄弟叫起来,而是耐着性子收好行装,慢条斯理的抽了两根烟,再让陶安康去踢床。
一群头昏脑胀的官兵东倒西歪的忙着收拾行装的时候,叶振邦翻出了地图。
龟山镇在桃园县东北,紧挨台北县的莺歌镇、树林镇、新庄市与泰山镇,正好在桃园到台北的主干道上。
虽然北面的芦竹镇与南面的八德市各有一条通往台北的高公路,但是贯通南北的高公路是要打击对象,主要高架桥在开战后四十八小时内被炸断,剩下的也在两天前被美军炸断。
桥梁较少,不易被彻底切断的主干道成为主要交通线。
还在整编的133团去了龟山镇,其他几个战斗力较为完备的团肯定在更前面。
54军肯定到了台北,说不定已经占领了台北。
虽然不知道上面是怎么部署的,但是昨天下午叶振邦就猜到在淡水港上岸的陆军部队没去台北,攻打台北的是顶在43师后面的54军。因为在去清泉岗机场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支向北面运送物资的车队,以及更多向南面运动的装甲部队。
为了保密,所有坦克战车都抹掉了部队番号,可是像刚出厂的崭新装备却骗不了人。
肯定是24军与27军的重装部队!
叶振邦去过台中港,知道这座岛上排名前十的港口能供万吨级大型舰船停泊,却没有用来装卸重型装备的大型设备,甚至没有标准集装箱吊车!轻装部队可以在此上岸、各种各样的散装物资也可以在此上岸,那些几十吨重的主战装备却无法在此上岸,所以24军与27军这样的重型野战军只能在淡水港上岸。
与空降15军一同担任攻台急先锋的第一支快战略反应军。
有所得,就得有所舍。
如果5第二、仅次于38军,在对印自卫反击战与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重型野战军,肯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拿下苗栗与新竹,甚至能在43师之前攻入桃园机场。
可是,那样的54军肯定无法成为率先登上台岛的陆军部队!
轻装上阵的54军能在连续与台军恶战两场之后打下台北吗?
一路上,叶振邦都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少尉排长没有必要考虑这些大问题,但是叶振邦知道,这个问题将决定15军的命运,也将影响到133团九连三排全体官兵的命运。
54军打不过,肯定得上15军顶上去。
龟山镇离台北市区不到二十公里,在这么狭窄的范围内投入两个军,证明54军的状态不太理想。
“妈的!”想明白后,叶振邦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班副……”陶安康扭头看了眼神色有点激动的叶振邦。
“开快点,我们得尽快赶过去。”叶振邦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两根香烟,点上后递了一根给陶安康。“局势不太乐观,把没有完成整编的一三三团放在那么靠前的地方,上面肯定对54军不放心,说不定很快就会把我们拿去堵枪眼。”
“那我们不是赶着去投胎了?”
“真要如此,算得上脱离苦海,我们就该弹冠庆贺了。”
“是弹冠相庆,不是弹冠庆贺。”
听到通信员的话,叶振邦忍不住笑了起来。上战场前,他是班里的“大学究”,后来来了个学医的甄志明,现在又多了个学电子的任侠歌。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小子,排长说话,你插什么嘴,我们要庆贺又怎么样?”
“我只是说说……”
“随便说说就随便说说,别这么当真。”叶振邦把一根香烟递了过去。
通信员摇了摇头,像昨天晚上那样,很有礼貌的拒绝了排长的好意。
“真是不识抬举。”陶安康瞪了眼那个皮肤比他还黑新兵。“年轻人,这里是战场,不是大学殿堂,要命的不是香烟里的尼古丁,而是敌人的子弹。别以为读了点书就很了不起,等你不由别人扶着抬着离开战场,再来炫耀学问。”
见到陶安康说这话的意思,叶振邦再次笑了起来。
虽然粗鲁了一点,但是陶安康这番话句句在理。
“要抽吗?”叶振邦晃了晃手里的香烟。
被陶安康臭骂一顿,任侠歌似乎明白了什么,接住了香烟。
“要是能活到战争结束,再戒也不迟。”叶振邦替任侠歌点上香烟,“别吸得太猛,慢慢来,温柔一点。”
虽然叶振邦提醒了,但是任侠歌还是没控制住,第一口还是下去得太猛了。
毫无疑问,这个还没拿到文凭的大学生非常要强,硬憋着没喷出来,脸色由红到紫、再由紫到青,直到快要窒息才张嘴喘气。
叶振邦一把抓住任侠歌的胳膊,没让他跌到装甲车的地板上。
“排长,我……”
“头昏脑胀,还有种想吐的感觉?”
任侠歌点了点头,快喘了几口气。
“欢迎加入烟民大家庭。”叶振邦笑着拍了拍任侠歌的肩膀,“想咳就咳出来吧,没人会笑你,几天前我也这个样。”
“几天前?”任侠歌一愣,这下真的咳出声来了。
“上战场的第一天。”叶振邦长出口气,“你比我们幸运得多,至少有人告诉你即将生什么事情。”
“排长,我……”
“不说这些了。”叶振邦回头瞟了眼显得有点内疚的通信员,“开始插话,不单是为了纠正我的用词错误吧?”
“我……”任侠歌挠了挠头皮,说道,“排长,我觉得没有那么悲观。”
“觉得?”陶安康也回头瞟了眼通信员,“‘觉得’惯用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你也不会这么快穿上军装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任侠歌把电台提过来放在叶振邦与陶安康中间,“我刚学会还不是很熟练,所以一直在练习。从我们天亮前回到驻地开始,敌人的无线电活动强度增加了好几倍。”
“你能肯定?”
任侠歌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无法知道敌人的通信内容,但是能够知道敌电台的工作频率,也就能估算出有多少电台在工作。”
“你怎么看?”叶振邦对陶安康问了一句。
“平静了两天,美军该有所表示了。”
“美军恢复轰炸,攻打台北的行动肯定会遇到麻烦。”
陶安康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样的话,我们肯定会被派上去,不是不那么悲观,而是更加悲观。”
“可是……”
叶振邦压了压手,打住了任侠歌的话,说道:“侠歌说得没错,确实没那么悲观。”
“你的意思是……”
“打不下来,派再多的部队上去还是打不下来,只能平添伤亡、折损兵力。”叶振邦一边说着,一边点上第二根香烟,“在淡水港上岸的重装部队已经南下,表明攻打台北不再是主要目的,打不打得下台北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台北是牵制敌军兵力的理想战场。”
叶振邦点了点头,表示支持任侠歌的判断,说道:“我们与五十四军是战略部队,而且伤亡惨重,即便补充了兵力,也以新兵为主。与台军、日军、甚至美军打野战,我们只有挨宰的命。”
“城市是最理想的防御阵地。”陶安康也应了一句。
“盯着路。”叶振邦伸手拉了下方向盘,躲过迎面而来的卡车,“开慢点,我可不想向巴顿学习。”
陶安康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四处张望。
此时,罗耀武正在与陈必时讨论攻占整个台北市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