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藻岭东南,风鸣山。崇山峻岭,莽林阴翳,人烟稀少。村寨之间,最近也要三五日行程,且山路野径难行,少有行客来往。而青藤在附近城镇中打探了一番,得知风鸣山内没几个村落,寻思着先转一边,也就没什么准备,直奔山中。
可这一路下来,茶棚客栈没见一处,只得在荒郊野外中餐风饮露,如此数日,终于寻到一处山寨,幸好当地人淳朴好客,多住了些时日,查探一番也没啥怪事,正好顺带着休息补充,多备些了干粮之物,匆匆离去。
一连探察几处,尽皆无果,却倒是适应了些奔波,脸上也添了些风尘。因此地偏僻,所以青藤经过之处也多少置备了些衣食用具,这可就苦了爱马“小鬼”,成了驮物件的骡马。而平日里只得牵着步行,未曾骑用,再加上多有疲乏,懒得打理,成天夜宿荒林的,弄得人马均是尘垢满身。
崎岖山路,蔓草横生。此刻青藤正抄着缰绳,大步流星地赶路,因久处山林,蛇兽蚊虫多不胜数,瘴气烟雨变幻莫测,难得能好生歇息,虽然年轻,气盛力壮,且又练的龙精虎猛,这点劳乏不算了什么,可心中还是有点厌烦之意。
若是没有记错,不远处就有一处村落,估摸着今日能到,所以都没怎么停下休息,连吃食都是一边走一边啃上几口,想着早日到那村中,好好吃喝休息。待到午时刚过没多久,远远瞧见有三人在路边歇脚,心中一喜,加快了几分。
待到靠近时,那三人闻得有人马声,扭首观望,只见三人之中有一老者,矮小瘦弱,满脸褶皱,胡须稀疏,黑白参杂。而其余两人均是年青人,一人方脸健硕,一人腮圆体肥,这三人均是颜色黑黄,多是本地山民,日晒风吹所致。
瞧着几人的神色,好似心中有事,牵肠挂肚的。青藤上前随手一礼,微笑看着几人,可那两名年轻人木然呆看,而老者缓缓起身,拱手还了一礼,却依旧面色苦闷,没什么心情。青藤皱起眉头,淡淡问道:
“老人家,这里离村子还有多少路程呀?”
“哦,是去岭内村吧。前面不远,翻过那道山脊就能看到,日落之前就能赶到。”
“请问,你们几位是岭内村的吗?”
“不是,我们几人是岭前村的,离此三五日。”
没说两句,却见老者面色更沉重,另外两名年轻人也是拧起了眉头,一看此情形,青藤不由得心生好奇,观察几息,忍不住问道:
“老人家,我看你们几位面色郁结,好似在担心什么,能说与我听一听吗?”
一说完,那名老者这才盯着青藤仔细打量了起来,眉头深锁,过了半响,干笑了几声,慢慢说道:
“小伙子,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是我心中担忧。要是不嫌唠叨,说出来也没啥。”
“老人家,坐下慢慢说。”
说着就伸手示意,那矮瘦老者麻利的靠着树根坐下,而青藤握着缰绳,紧挨着老者席地而坐,另外两人也凑拢过来,围着老者,没有出声。老者扫了一眼,略有些尴尬,一转脸强颜悦色,和声说道:
“要说起来,都是些琐事。我们岭前村与这岭内村相隔不远,互有婚嫁。我那小女儿就嫁在岭内村,他们两人家里也是。虎子的妹妹就嫁了过去,栗生呢,娶了个岭内村的娇媳妇,呵呵!”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两个年青人,那健硕的年青人听到提起自己的妹妹,舒眉展颜一笑。而那体胖的年青人一见提起娶媳妇,红起了脸,傻笑了几声,不住挠头。当然青藤也跟着嘿嘿一笑,这一笑,老者露齿微笑,虎子大声哄笑,栗生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戳着二娃,让他闭嘴。很快,好像想起了什么,气氛一冷,老者继续言道:
“哎,平日里隔三差五都能与岭内村的人碰面,最长也不过半月。不是相互换些物品,就是与邻村走往。这不,此次两三个月都没有见到岭内村的,我小闺女也嫁在那里,担心有什么事情。”
“起初,我们村也有人挂念,去岭内走动,可也是一去不回。开始,我琢磨着是不是在哪里做客了,可是一连月余下来,不见一点音信,不由得着急。前几日与大伙商量来着,来看看到底咋回事,怎么这么久也见不到一个,连点消息也没有。哎!”
听完后,青藤看向岭内村方向,也皱起了眉头,心中隐约觉得此事不妙,凶多吉少,望了望气韵,却一无所获。毕竟修行还不够,无法看清,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色彩,淡的几乎无法察觉,还有一些好似烟云状的气流,更是瞧不清,只得作罢。
“小伙子?看到什么了吗?”
“哦,没什么。对了,在下青藤,老人家如何称呼呀?”
“我们这里穷山僻壤的,也没啥人来往,虽也有姓氏,大多没人称呼,叫唤的客气了还有些不自在。青藤,你若是愿意,你就随村里叫唤,喊我老村头。”
“老村头,栗生哥,虎子哥!我看休息也差不多了,不如现在就一起赶路,早点到了岭内村,也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如何?”
“好!先前心急,一路下来有点吃不消,现在缓过劲了,我们走吧。”
登上那道山脊,一眼望见不远处山腰中的小村庄,约有十几户,石室矮墙,沿坡而建,参差不齐。走到村前空地时,日已西落,一棵老槐树暗如黑影,弯结扭曲的枝桠上稀疏分布着墨点般的叶子,静静的待在一侧,笼罩着进村的必经之路。
只见老村头三人相互看了一下,满脸疑惑之色,踮着脚伸头顾盼,渐而焦急不已,急匆匆的沿着那条石阶奔入村中,放开了步伐,差不多跑了起来。而青藤也在寻思着,怎么会没有人呢?去那里了?
先前山脊之上,青藤第一眼就暗自一惊,却没有对岭前村的几人言语,担心一时失控,而且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盘算着到近处查看。此时,青藤正在施展观灵四势仔细探察,没有放过一点一缝。
一条石径,弯弯曲曲,于山腰之处斜转山后,石屋院落坐落两侧,青瓦木檐不过墙壁半腰,层叠凌乱。各种信迹空蒙难查,不过隐约好像有些残余的阴气行踪,却也不敢肯定,一般的老宅子之类会有如此陈迹,而且青藤法力与境界都还浅薄,只能观详两三日内的,若是时间一长,也没辙。
“闺女—!”“哐当!”
耳中传来老村头的喊叫声,话音还未散,即可推门而入,却失了力道,把门摔得大响。转眼间,接连听到栗生与虎子的动静,青藤暗道,“都到了。哎!可惜已不知所去。”随即也缓缓走入村中,寻些院落,看看能不能实地勘验出什么。
进入一户,转了一圈,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打斗和异常,好似活生生的忽然消失了,而且瞧情形是这一家子一起出了院子,只是一去不复返,就连锅灶内的米饭都长满了白毛,禁不住暗道,“真离奇!”
“哐当!”“妹妹—!”
一听这撞门的响声,急躁的叫唤,就知道虎子怎么了。很快传来老村头的嘶哑吼叫,栗生的忧虑呼喝,不时门板的碰撞,仓促的脚步,不绝于耳。而青藤泛起了难,一点线索也没有,可那几人的动静,连气息都清晰明了,如身临其境,只得在院中发呆。
良久,青藤感到差不多了,走出院子,来到村前老槐树下,打量着三人。老村头蹲在地上,独自发愁,栗生与虎子围着矗立,垂头丧气的呆望着老村头,默不作声。看着都已不是那般着急,青藤上前缓缓安慰道:
“老村头,我看屋中没有什么打斗或异常,倒是像自个离开一般。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过一宿,明日去附近找找,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听完,想了一会,老村头猛地站了起来,盯着青藤,嘀咕着,“对呀,不如明日附近找找。”扭头左右看了看栗生与虎子,旋即看着青藤,眉头微松,说道:
“青藤,多谢了。要不是你提醒,我可真的是慌了。虎子,栗生你们两人去村子里找点吃得,我们这里住一宿,明日去后山找找。”
老村头带着几人,寻了一处早已荒废的宅院过夜,垒石半身墙塌了大半,杂草丛生,厅堂却是很宽敞,而且瓦无缺残,只是空无一物,蛛网罗织,收拾一番到也还不错。
几人在堂中点了堆篝火,弄了些食物,饱饱吃了一顿。许久没人言语,只是坐在四处歇息,盯着窜跳的火苗,起初各自好像都在想着些什么事情,差不多皆愁容满面,渐而更似发呆,出了神。忽而老村头状若想起了什么,扭头对着青藤问道:
“青藤,先前你说的没发现打斗?”
“哦,老村头!我也进入一些房间内看了看,瞧着用具器物没什么不妥,不似发生了什么冲突或有人闯入,所以才这样说,怎么了?”
“没啥,只是想着你不是一般人,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也不算什么,我只是在宗门里待过几年,学了些拳脚。不久前奉命出来历练,也没多长时日。”
“青藤少侠!能否帮我等找回亲人?”
看着直起了身子,有些激动的老村头,暗自有些犯难,毕竟自个心中也没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还不知道,可瞧着又有些不忍回绝,一时犹疑了起来。一看这般神色,老村头急忙说道:
“少侠!只要能帮我等,不论事成与否,待我回村定会凑些银两,作为答谢!”
“老村头,我不是因为银两。。。”
还未等青藤说出本意,只见老村头突然站起,扑通跪倒在地,抖着双手,哀声言道:
“青藤少侠!我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我给你磕头了!”
一见老村头躬身要拜,青藤一闪身,扶起老村头,瞧着已经饱含泪花的眼睛期盼着什么,一瞬间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不由得心生同情,和声说道:
“老村头,这个事我一定会帮到底的,你老人家放心,别着急!先坐下来,咱们合计合计。”
“好,好的。多谢少侠了。”“多谢少侠!”
刚一应承,栗生与虎子齐声称谢,咚的磕起了头,声声入心,而老村头抖着手,提袖正欲擦拭泪水,听得叩首声,泪水一涌而出,连成了线,无声哭泣。惹得青藤心中一酸,急忙扶起二人,沉声说道:
“栗生哥,虎子哥!我青藤定会为你们查清此事,不遗余力!坐下说。”
几人挨坐一处,说了大半天,将所知的尽皆讲了一遍,事无巨细,生活点滴,不时忆起音容,悲伤顿起。青藤也仔细听着,却没有半点可循之处,且又了解到此住宿之所,原本是一对外乡夫妇来此定居,可惜命薄,早已双双离世。
而三人讲完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再加上早已劳累,遂各自休息。青藤却在琢磨着那对夫妇,这是此村子唯一有点蹊跷的事情,老村头几人也不知道那对夫妇是如何死去,而且估摸着有二十年之久了,左想右想也没发现有什么关系,一阵头胀,盘膝静心。
不知多久,忽然觉得有异,转身走至院中,探察四周,瞧着不远处村外林中似乎有些阴气踪迹,一纵跃过石墙,奔至林边。一股极其微弱的风划过,猛然惊醒,其中有常人无法察觉的阴寒之气,急忙转身离去。
径直冲入屋内,一阵翻找物件声吵醒了众人,老村头看着青藤如此匆忙也不知何事,与栗生、虎子相互看了看,默不作声。只见青藤取出一支毛笔,一手端着朱砂,满墙图画符咒,挥臂舞袖,将厅堂墙壁与门上写的密密麻麻。
“老村头,栗生哥,虎子哥!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门外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来,安心在屋内。切记!”
说完窜出门外,随手带上,掐符念咒,将几张黄符贴于门上,返身冲入林中,消失不见了。余下老村头与栗生、虎子三人面面相觑,迷迷糊糊中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青藤已经出去了,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虎子眨眨眼睛,疑惑的问道:
“老村头,少侠怎么了?是出了事吗?”
“不知道,临走前说是让我们不要出去吧,是不是?”
“嗯,好像是。栗生你听清楚了吗?”
“虎子,我先前睡得沉。少侠蹦出来说了一通,我这一时也没听清楚。”
老村头无奈的看看两人,摇了摇头,缓缓站起,绕着墙观看那些红殷殷的符咒,一边看一边点头,虎子凑上前也瞧了瞧,却什么也没看懂,随口问道:
“这是什么呀?”
“我看这是道家的符咒,驱邪避鬼吧。青藤少侠,小小年纪,又会功夫又会道法,不简单呀,我们求对人了。”
听得这么一说,栗生也上前来,观望了半天,这满墙龙飞凤舞的,根本看不懂,却脸上显出钦佩之色,赞道:
“真是高深呀!我看少侠不是一般人,是不是仙人呀?”
“好啦!栗生,虎子。别靠太近,退后点,当心毁了这道法。我们只要不出这个门,就没事,安心睡觉吧。”
两人急忙退后几步,陪着老村头回到篝火旁坐了下来。几人被突然吵醒,在看到这些符咒,隐约间心中的一块石头轻了许多,一时也没了睡意,瞪着火焰发起了呆。而门外好似有些风声,也没在意,只是老村头嘀咕了一声。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