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一早就准备好了简便的餐具和一些必要的食物,调味品之类。阳光很好,那金灿灿的光打在身上,微微泛起一层淡黄的光圈,将刘肇的样子折射得益发挺拔了。
刘肇吩咐周荣带着护卫紧随在后,带着侍从们骑着马向西苑前行。由于事先下了御旨,各处宫院,侍从,宫女都已安排妥当,出了广阳门,皇帝的队伍显得更加壮大。
刘肇禀告了太后,声称去西苑狩猎,着一众宫人,武官随行。窦太后知他贪玩,只嘱咐他小心骑马,便应允了他。
出了宫,刘肇觉得全身都自在了许多,那山上满眼的青翠,皆是蓬蒿野草之类。不知名的虫子却在这边鸣唱,那边叫着,给肃穆的队伍,添加了许多的乐趣。风暖暖的吹着,带来了草丛里夹杂着的野花香味。即便是人心,也教也这风吹得发软了。
刘肇穿着一身软铠在身,也没叫准备仪仗,只让卫尉周荣、太仆李秀、清河王刘庆、羽林左骑曹褒、步兵校尉邓磊跟随。刘庆紧跟在刘肇身边,只穿着黑色的团龙袍,骑着缨络御马,神色忧郁,丝毫没有王爷的气派,反显得畏首畏尾。
周荣和他的四十二名侍卫左右护持,个个神色凛威,手按腰刀,簇拥着小皇帝徐徐而行。
袁赏没有跟着出来,因为老司徒病了,这一次病得十分重,他担心父亲的安危,便告了假,在家中照顾。任隗由于在这群人中的职位最低,只得跟在众人之后,他身子瘦削,在队伍中更加不显眼。但是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人。
刘肇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刘庆,低声问道:“兄长,这些时日不见,似乎消瘦了许多,莫不是病了吗?怎么没找宫中的太医诊治?”
刘庆在马上极恭谨的答道:“陛下,小王没生病,只是我性格如此,又无事可做,显得消沉罢了。”
刘肇看了一眼正值青春的清河王,微微撇了下嘴,不以为许。心想,我们兄弟二人,自父王去逝,早已不是当年的弱质少年,如今,正是鼓起勇气,担当重任的时候,怎么会如此消沉。他却不知刘庆因为对邓绥的思念,已是相思成疾。
“兄长!”刘肇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树木,阳光自树叶中的缝隙射中身上,清风徐徐,显得极为清爽。他淡淡地笑道:“朕想,我们的机会不远了。兄长,可否想助朕一臂之力?若是,就请提起精神来。怎可辜负这如此美景,大好时光。”说罢,转头向刘庆看去。
见他眼中略显得朦胧,明澈的眉目间带着一丝倦色,平和的唇齿间映着一抹温文。“陛下,如有吩咐,小王决不敢有误,只是此时此景,还是小心些好。”他语声清柔温和,带得刘肇也柔和的下来,把自己的雄心壮志暂时放到了一边。
周荣微笑欠声朗声说道:“陛下,臣看西苑快到了,可否叫侍从们将猎物圈起来?”
刘肇兴致极高,大声叫着:“好,快围起来!”
西苑围场紧临显阳苑,显明苑,灵昆苑,处于中心位置,面积也是最大。其地森密草茂,山峻水阔,放养了不计其数的鹿、麋、獐、狍、熊、虎、豹、豺之类,而且设置了行宫,庭园,紧山临水,风景最佳。
刘肇催马赶上了一个高坡,面前的景色一览入目,心中不由一荡,气息也粗壮了许多,全身势血沸腾,精神抖擞,摩拳擦掌,预备今日一定要出出风头。
蔡伦也催马赶上,嘱咐道:“陛下,这苑中所放养之物都是未驯之兽,你年纪尚小,不可脱离了侍卫们的护卫,更不可单人行事。”
刘肇看了一眼赶上来的刘庆,大声笑道:“清河王,你听听这老儿说的,把朕看得也太小了。这些野兽虽猛,却如何奈何得我一国的天子!”
刘庆听得四面八方号角呼应,不由也振作了许多,大声回应道:“正是,我们冲了下去,将这些魑魅魍魉都杀得干干净净,一解胸中的浊气!”
“哈哈哈,正合我意!”刘肇听了大喜,骑了御马,冲杀了下去,唬得蔡伦,拍着大腿叫道:“哎哟我的陛下,你怎么就不听老臣的话,这可怎么得了。”他回头一看清河王,便把怒火发到了他的身上。
“我说清河王,陛下年少气盛,你怎么不劝着点,还一个劲的扇风点火啊,这陛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好啊!”
刘庆刚刚冲到头顶的一团激情之火,被蔡伦的一番话,冲得干干净净。也急道:“常侍说得对,是刘庆刚才鲁莽了,我这就去追,护卫陛下!”说罢,也催马冲了下去。
转眼两匹骏马消失在林中不见,蔡伦忙叫周荣跟随过去,心里七上八下,六神无主。
林中树影斑驳,刘肇眼见得一头小鹿被惊,正在林中呦呦鸣叫,便搭弓射箭,正中小鹿。一时大喜,便下马去看,却见一支羽箭向他直射过来,耳呼得刘庆的声音大叫:“陛下小心!”身子才一躲,已将衣角钉于地上,吓得脸如金纸,已不会移动。
刘庆翻身下马,先将身子护住刘肇,转头四下观望,却见人影一闪,隐没于树林之中。他见周荣带着护卫赶到,才大声叫道:“陛下险些遇刺,快,凶手往那边去了。”
周荣命几名侍卫追了过去,自己则下马,跪地请罪。“陛下,是臣护卫不周,让陛下受惊了!臣请陛下降罪!”
刘肇直到此时,才放下心来,一颗心仍是跳个不停,嘴唇青紫,哆嗦着,竟半晌说不出话来。刘庆轻抚着他的后背,心中也是狂跳不已,自己若是晚来的半步,可能皇帝就血溅当场了。
“周爱卿,平身,恕你无罪,快去捉拿刺客,朕要将背后之人碎尸万段!”他咬着牙,将衣角从箭下拉出,也不管扯破的口子,站了起来,在草地上来回的踱着步子,已完全冷静了下来,脑中转个不停。
就今天的形式来讲,他出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实则他出宫的目的,只是找一个宫外的地方,与郑众见面,询问一些事情,并请郑众帮忙,出出主意。
这个目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任隗知道。出宫前,他特意命宫中四品以上的宦官随行,便是借这个机会,见一见郑众其人。任隗没有跟在自己身边,也是这个目的。
只是既然来了西苑,不去狩猎,就太过明显,所以他也按照既定的行程,样子做得十足。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想谋害自己,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那么这个想谋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他从慌乱中稳定了心神,注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冷笑道:“回行宫,叫所有随行宫员来见朕。我倒想看看这个算计着杀了朕的人到底是谁?”
西苑行宫,殿高三丈,陛高一丈。殿周围有池水环绕,玉阶朱梁,坛用纹石作成,墙壁饰以彩画,金柱镂以美女图形。大殿四击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殿周围有花树围绕,株株挺拔俊秀,此时盛夏,风动之中树影斑驳,更增加了殿宇的帝王气魄。
殿内陈宝座、屏风;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殿顶正中相轮火焰珠顶,气派非凡。
殿前的御座下的地上,跪着太仆李秀、羽林左骑曹褒、步兵校尉邓磊。刘庆和周荣皆站在御座两侧,各握着宝剑,脸上阴晴不定。
刘肇背着手,注视着面前的三个人,李秀是任隗和袁安的人,曹褒是自己的人,邓磊是窦宪的人,如果要怀疑,那么最可疑的就是邓磊。可是自己没有证据,窦宪势大,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如果现在就握了一个实据,这就是将为处死窦宪的一个把柄。但是窦宪为什么要害自己呢?那一箭真的是射向自己的吗?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是他刘肇不相信巧合,那也分明不是巧合。
他平复了下心情,语气却冰冷得可怕:“今日,朕第一次来西苑狩猎,就险些遇刺身亡,众位爱卿,怎么看这件事啊?”
曹褒磕头有声,语声哽咽,“陛下,臣等护卫失职,是臣等的错。陛下,小小年纪就受此惊吓,臣得罪不可恕,请陛下责罚!”
李秀也磕头说道:“陛下,十岁登极,聪慧过人,莫不是有人生了嫉妒之心,想要取了陛下的性命吗?臣请陛下责成廷尉司,严查此事,决不姑息。”
邓磊见他二人说话,也忙磕头,装得十分痛心的说道:“陛下啊,陛下,臣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臣等如何向宫中的太后交待,陛下啊,请查明真相,严惩恶人。”说着,竟从眼中挤出两行泪来,显得情真意切。
“朕知道你们都是忠于朝廷,社稷的忠臣良将,可是此次出宫,只带了你们几人跟随,所以朕不得不怀疑到你们的头上。”他用目光在三个人的脸上逡巡而过,注视着每个人的表情。却见三人依然一脸悲痛,没有一丝异状,心中不觉烦恶,暗恨小人,太会演戏。
“怎么,你们没有说的?曹大人,你本就有护卫之职,你不觉得有亏职守吗?”他直视着曹褒,刁狠的一笑,“罢了,你去外面大太阳底下跪着吧,等你觉得可以跟朕说什么了,再进来!来人!”
任隗带了两名侍卫进来,将曹褒拖出了门外。曹褒一声不出,似乎心甘情愿。
“你呢?”刘肇看着太仆李秀,见他一脸义愤之态,心中暗觉惭愧,却也狠下了心,“你是太仆,虽是有仪仗之职,但是护卫不力,也去外面跪着吧,想说什么了,就自己爬进来,告诉朕就行了。”
李秀苦笑了一下,一言不发,跟着侍卫走出了门外,跪倒于庭院之中,满脸不愤。
最后,刘肇将目光落在了邓磊的脸上,他阴沉的脸色,让邓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小皇帝此时到底在想什么,他开始哆嗦了起来,但是如果此时倒下,死的会更惨,他只有咬牙挺着了,于是磕头道:“陛下,臣自请去外面跪着!”
刘肇却突然发出了一声阴森之极的笑声:“不必了,你就在这里,陪着朕,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