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她们真的已经疯了。柳依依的手在袖子中紧紧相握,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不尖声叫出:“那你,可有半分真心?”
真心?秦贵妃像听到什么最好笑的话一样瞧向柳依依:“这样的荣华富贵,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我为何,还要对你有真心?什么都可以消失,也许有一天,我会杀了杜太后。可惜,你永远不知道了。”
荣华富贵吗?柳依依闭上眼,仿佛又听到玉秀的声音。以荣华富贵做为诱饵,那有一天,再给不了呢?
柳依依伸手捂住耳朵,眼里的泪扑簌簌落下,这泪,不知是为了谁?
“你也一样的。谁也逃不了。进了这宫里,怎么还会有真心?特别是,当有机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时候。若有人和你说,杀了吴娟,这样你就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也会……”
秦贵妃的眼异常发亮,亮的柳依依觉得心口传来一阵窒息。接着柳依依想都没想过,就伸手捂住了秦贵妃的嘴:“你胡说,你胡说,这天下,这宫内,总是有真心的。”
秦贵妃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柳依依的眼,柳依依的手缓缓垂下。秦贵妃又笑起来:“你瞧,你心虚了,你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你总有一天,会经不起诱惑,会变的。如同我一样”
最后一句话,秦贵妃说的很缓,柳依依刚止住的眼泪又慢慢流下:“不会,我不会变的。我和你,不一样!”
“一样的。周妹妹,你和我,本来就是一样的人,否则你怎会要爬回来和我索命?”秦贵妃定定地看着柳依依,眼里的神色再度陷入疯狂。
有那么一瞬间,柳依依陷入迷惑,但很快柳依依的眼神就重新变的清亮,别人的话,岂是能轻易入耳的?最要紧的是,你的心是怎么想的?
不要去怪别人轻易能左右你,而是,你的心,是怎样想的?这句话,好像是很久之前,久到柳依依都快要忘记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的叹息。
而这个人,就是秦贵妃啊!柳依依闭上眼,一滴泪落在秦贵妃的手上,泪在秦贵妃的手上溅开,秦贵妃低头看着溅开的水花,唇边现出残忍的笑。
自己要死,也不能让她们好过,搅乱她们的心神,让她们从此互相提防,让她们,夜夜都不好眠。宫中的女子,原本就会为了陛下各自争斗的,特别是,她们的夫君,原本就是这样多疑的人。
秦贵妃正想抬头,柳依依已经伸出手,把秦贵妃的脸抬起来,柳依依的那双眼十分清亮,与之相对的,就是秦贵妃那双疯狂的眸子。
“你曾说过,什么时候都要相信自己的心。秦姐姐,我相信我的心,至于你,想来已经不相信你的心了。秦姐姐,你已经不用活在这世间了。我会记得你。”
柳依依的手渐渐来到秦贵妃的脖颈之间,这是最后的对话了?她真的要杀死自己吗?她真的是从地狱归来的吗?秦贵妃脑中掠过无数的念头,但还是紧紧盯住柳依依的眼。
只要轻轻地用力,那就能把秦贵妃掐死,柳依依想告诉自己用力,但还是无法用力。就在秦贵妃想,要用什么法子挣脱时候,柳依依已经把手缩回去,对秦贵妃道:“你瞧,我的心还是和你的心不一样,纵然你对我,从无半分真心,但我不能。”
柳依依的手刚刚离开秦贵妃的脖颈,秦贵妃就颓然倒在床上。柳依依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吹灭了蜡烛。
殿内陷入黑暗,柳依依靠在床头,告诉自己好好地睡,等明天早上,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从此,秦贵妃是死是活,柳依依不会再在意。柳依依在意的是,自己的心,到底怎么想的?这才是最要紧的事。而非别人如此选择,于是自己也要那样选择。
阳光从窗口照进殿内,奶娘们把孩子抱了放在一个榻上,朱皇后和王淑妃两人坐在榻边,瞧着孩子们玩耍。
绵儿已经能坐起身,小公主却只能躺在那,好奇地看着哥哥。绵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妹妹的手。
小公主发出咯咯笑声,王淑妃瞧着微笑:“所幸小公主还在我身边,我前两天才晓得,秦贵妃曾经去求见太后,恳求把我的孩子,设法送到她名下抚养。”
“这是必定的,秦贵妃当日,假使有个孩子,也许就不一样了。”朱皇后的话换来的是王淑妃不大赞成的摇头,朱皇后又是一笑:“算起来,封宫差不多也有三个月了,倒什么信儿都传来。”
皇帝对秦贵妃十分愤怒,自然下令各项供给都减少了又减少。甚至连这季的冬衣都只送进去了宫人们的,而没有秦贵妃的。
“咱们的陛下啊!”王淑妃轻叹一声,正好看见小公主对她露出笑容,王淑妃这才浅浅一笑:“我也不去想这些了,这辈子,只要有女儿陪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朱皇后不由瞧向绵儿,对皇帝来说,绵儿是未来的太子,可对此时的朱皇后来说,这是自己的孩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但愿这一时,自己的孩子对自己,不会走到天家薄情的那一步。朱皇后这样想着,眼又触到王淑妃的眼,两人相视而笑,吴女官已经过来询问年底过年的事情,至于秦贵妃那里,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了。
“这冬衣,竟然只有我们的。”转桶内再次传进东西,留兰取了东西,眉头微皱地来和柳依依商议。
皇帝的心啊,还是这样既要面子也要里子。不肯立即赐死秦贵妃,也不愿废掉她的位份,却要用这种方法,让她慢慢死去。
柳依依轻叹一声就道:“想来贵妃身边,总还有去年的冬衣,就拿来给贵妃罢!”
“不止这个呢,今年的炭,我瞧着,也多是我们用的,贵妃该用的炭,一点都没送来。”留兰忍不住抱怨两句,瞧见柳依依的神色,留兰这才把自己的嘴捂住:“这是我的不是,罢了,就这样罢。到时把去年的冬衣拿来了。只是这炭,也不晓得她受不受得了。”
宫女所用的炭,味道和烟气都重,柳依依端着火盆走进殿内时,见秦贵妃缩在床上,没有弹过棉花的被子,摸起来很硬又不保暖。
秦贵妃并没披着被子,只呆呆地看着远方,不晓得她在看什么。柳依依把手里的火盆放下,秦贵妃还是没动。
柳依依把被子披给秦贵妃,秦贵妃抬头瞧着柳依依:“你说,他是不是很想我死?”
这简直是废话,柳依依把火盆往床边挪了挪:“别想了,好好想着,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这四个字,柳依依没有说出来,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让秦贵妃熬过这个冬天了。
从供给越来越粗劣,也许再过几天,这里的宫人们就会收到暗示,暗示他们对秦贵妃不好,早早了结了秦贵妃。
“我十七岁入宫,是和文庄皇后同时入宫的。当时,我们共有三个人,另一个,哦,你不知道她,她姓文,生的很美。陛下很喜欢她,一度想立她为后,但不知为什么,文……很快就得了重病,于是文庄皇后被立后。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太后做的手脚,她不希望坐在皇后位上的人,是很得陛下欢心的人。”
秦贵妃突然开口诉说,这些事,有些柳依依听过,有些没有,柳依依不由抬头看向秦贵妃。
“我也不想的,也许我不答应,太后就会杀了我,我惜命,并不止为了荣华富贵。”秦贵妃抬头看着柳依依:“如果,我下到地狱之中,遇到他们,他们会不会原谅我?”
“你惜命,你不愿意,你不想,可你还是杀了那么多的人,此刻你的忏悔,不过是害怕得不到原谅,可这些,我都帮不了你。”柳依依在沉默许久之后,回答秦贵妃。
秦贵妃突然激动起来:“会的,你会的,周妹妹,你说,原谅我,也许,我会走的安心些。”
回答秦贵妃的,是柳依依冷漠地推开她的手,火盆里的炭火慢慢地放出一声爆裂的声音。柳依依把手伸向火盆上烤着火,不再说话。
秦贵妃颓然地靠在床头,殿内虽然点了火盆,可烟气弥漫,再加上火盆不算大,秦贵妃咳嗽起来,撑不住了,再撑不住了,也许再撑下去,就会等来御医的一剂药。
秦贵妃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御医听命于谁,一剂能让人永远沉睡的药,别人不可以,但御医可以。
“依依,吃饭了。”留兰走进殿内轻声唤柳依依,见秦贵妃缩在床铺一角闭着眼,柳依依坐在那里,上前轻声唤着。
柳依依抬头:“多谢,不过……”
“哎,还是你为人好,我和你说,我实在有些熬不住了。”虽说宫人平常也不得擅自离开宫院,但大门敞开着和大门关着不许出去是两个概念,宫人们从最开始对秦贵妃还算恭敬渐渐变的不愿意近秦贵妃的身,真恨不得秦贵妃立即死了才好。
秦贵妃的近身的这些事,现在全是柳依依在做。留兰心中,未免有些拿不准柳依依是怎么想的,如果照了朱皇后的吩咐,柳依依要更作践秦贵妃才对。
此刻听柳依依这样说,留兰忙道:“就这么一会儿,也出不了事的,走罢,我们先去吃饭,不然就谅了。”
柳依依站起身,走出殿的时候转头瞧了秦贵妃一眼,秦贵妃还是靠在那里,无声无息。
宫女的饭菜柳依依都已经吃的很习惯了,一口一口在吃饭时候,突然听到小张变调的声音:“不好了,出事了。” 醍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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