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和顾老三刚卖了渔获腰包鼓鼓的,他们仔细的点着钞票数出来二十八块五递给王忆。
王忆体贴的递给他们一个塑料袋:
同志您装好,别弄脏了。
王向红又客气的各给递了一根烟:来,两位同志,恰一支烟卷。
两个人拿着平安结又在船上转了起来。
他们对这船实在是喜爱。
王忆赶紧对王向红和其他人低声说:“快去往上来拉人,快点,机会来了!”
大家伙都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机会来了?
而王忆没时间搭理他们, 就是让他们去拉人上船,他自己跟上了李子和顾老三,给他们介绍这艘船的情况。
带来的这些社员也给力,看到有认识的船家便招手打招呼。
王向红认识的人最有用,多数是生产队的干部或者公社里的能人,这些人都在改革开放、经济放开后或贷款或多人合力买上了机动船。
于是他们看到王向红招呼说话便过来了,看到天涯二号后下意识就要上船来看看……
这是自然反应。
对他们来说渔船可是吃饭养家的东西, 都想有一艘好船,而天涯二号是毫无疑问的好船,他们当然得上来看看。
其实早在天涯二号前两次来了码头的时候他们就想上船看看、仔细打听下情况了,只不过王向红爱惜船不让他们上船,让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王向红之前的吝啬在今天发挥了作用,今天他不吝啬了,这样对天涯二号感兴趣的人自然就要上船来参观了。
王忆看到有人上来便去招呼,给他们一起介绍船,也介绍平安结。
平安结不太需要推销。
对于天天往海里跑的渔家而言这是刚需品, 所以刚才王忆跟李子和顾老三介绍几句两人便买走了三个。
在城里人家、干部工人看来什么平安结、平安符算迷信玩意, 对渔家来说这是一份心安。
这样子王忆把平安结展现出来,顿时有人主动上前拿起来问价。
城里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头都有卖平安结的,但编绳扣用的红线绳材料跟王忆从22年带回来的不一样, 只能说都是红线绳,细节上却有差异。
王忆要价不高, 这些人愿意顺便买一个, 有些人犹豫,这时候李子和顾老三就上去怂恿他们了:
“这平安结多好, 上面还有咱敬爱的领袖同志呢, 我买了两个,求一份平安。”
“买一个挺好的,六子你们上个月捕捞到一批旗鱼赚大钱了,买个大的吧,看这个多大,挂船上多场面……”
这就是王忆跟王向红和社员们说的好机会。
李子和顾老三花钱买了平安结,他们便愿意去向熟人推销,这是购物者的正常心理:
我花钱了, 你们也花钱吧。
这种心理在很多场合出现,比如喝酒时候, 既然我喝酒了,那你也得喝酒——酒后吐真言, 我吐你们也得吐;酒后容易吐, 我吐你们也得吐。
还有分享漂亮小姐姐肉搏动作片的时候,有人找到了好片源很喜欢分享给朋友或者同好之人——大家都知道小挊怡情、大挊伤身,所以我伤身了你们也得伤身。
两人帮忙推销, 这样又有人掏钱了。
其中绰号叫六子的青年最敞亮, 他掏四十五元买了一个跟高压锅口径差不多的大像章、大平安结。
王忆给他的时候叮嘱道:“一定把这个像章保护好,你相信我,六哥,这东西你留给你儿子,以后它会值钱的!”
这种像章能升值,等到二十一世纪,万八千的是值。
王向红邀请、社员们招呼,来看船的越来越多。
王忆趁机把平安结往外卖,卖的很火热。
只要家里有船的都买了个平安结,这让王忆挺惊喜的,没想到偶然间想出来的一个赚钱小买卖,在这年代就小小的赚了一把——
确实仅仅是小小的赚了一把。
渔家的汉子们愿意买平安结还有个原因是从平安结用料角度来说价钱真不算贵,先不说用的红线绳光亮又柔顺一看就珍贵,只说平安结上的领袖像章,王忆用的可都是金属像章。
金属的领袖像章在市场上价格比陶瓷的更高。
当然王忆也是没办法,他倒是想把这些像章带回22年再卖,可是带不回去,显然在这个时空金属像章都保存的挺好。
本身平安结就有价值,加上附属的平安buff,这自然卖的很火热。
他们停下船后的头一个钟头,然后断断续续便卖掉了六十多个平安结,王忆大概数了数钱,小一千块了,至少九百块!
该买平安结的都买了,一时之间没人再来。
王向红张开嘴说话,一张嘴嗓子沙哑:“王老师,咳咳……”
王忆吓一跳:“支书你怎么哑成这样了?刚才我没见你使劲说话呀。”
王向红无奈的说道:“咳咳,是这样、这样,不是使劲说话,是我上火了,加上刚才来的熟人多,我得给人家上烟,咳咳,已经上出来两包烟了。”
王忆说道:“没事,今天我带了十多盒呢,你放心的分烟就行了,丰收烟不值钱。”
“不是,王老师,你没明白咱支书的意思。”孙新萍笑道,“支书给人家上烟他也得抽烟,他一支连一支的抽,把嗓子给呛坏了。”
王向红点点头:“这丰收烟挺有劲,我常年用老烟枪熏出来的嗓子都遭不住。”
这时候有人说:“小秋刚才出去了,她现在回来了,她手里还提着包袱呢,提着什么?”
王忆扭头看去,秋渭水一手提着个白塑料桶一手提着个包袱快步走来。
“接一下、接一下。”王向红赶紧说,“小秋去找地方打水了,码头上现在还有水站?”
孙新萍去接过水桶说:“咱没有经验,这次出门忘记带上水壶了,以后要出来卖东西得带水壶。”
又有人接过了包袱,说:“好香呀,这是什么?”
秋渭水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是油饼,码头上早晨有推着小车卖早餐的,他们的油饼我吃过,味道挺不错的,人家还送了小咸菜。”
“来,同志们,咱今天走的早都没有吃早饭吧?你们不是想找人请客吗?我不能请你们下馆子,但可以请你们吃个油饼。”
王忆很感动。
社员们也很感动。
其实他们带着干粮,毕竟今天出来一个白天,中午头还得吃饭,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吃。
王向红没跟秋渭水客气,他拍拍王忆肩膀说:“以后你可得对小秋好,你对她不好不用她爷爷说话,你看咱社员们就饶不了你。”
孙新萍提着拳头给他看:“你要是跟小秋打架,我一定帮小秋去揍你!”
这话是开玩笑,但现在夫妻打架然后动手是很常见的事。
渔家的妇女们很彪悍。
王忆前几天跟春红她们编平安结的时候就听她们议论,说水花岛的谁家两口子干架了,男人抽他媳妇巴掌,他媳妇顺手捞了个醋瓶子拍在他脑袋上。
一头血!
王忆赶紧摆手,说道:“开什么玩笑?小秋这么贤惠这么温柔,我怎么会跟她打架?”
秋渭水嘻嘻笑,说:“一般我不跟你打架,但你要是跟一些男人那样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我打破你的头!”
“大头小头一起给你打破。”孙新萍帮腔道。
秋渭水疑惑的要问:“什么大头……”
“来来来,大家伙都停停手,咱坐下吃个饭。”王向红赶紧转移话题。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层层的大饼。
这大饼已经切好了,它们表皮是诱人的黄白色,每一块足有三指厚,一打开就有热气带着麦香味油香味往人嘴里钻。
另外有小塑料袋装的咸菜,分为两种,一种是疙瘩丝,一种是辣白菜——不是鲜族辣白菜,是冬天时候收了大白菜配上红辣椒和咸盐用醋水给腌了,又咸又辣又酸,开胃且下饭。
大家伙忙活一早上确实饿了,一人抓一块大饼在手里。
蓬松热乎。
手一捏更有油香味冒出来。
闻着这股香味王向红点头:“正经的花生油大饼,肯定是咱公社的余家又做大饼了,他家大饼祖传的手艺,舍得用好料,所以做出来的好吃,以前鬼子来了都吃他家大饼。”
“前些年不让做私营买卖,他家的大饼摊子就停了,看来现在又开起来了,这是推着小车出来卖了?”
孙爱萍吃了一口感叹道:“真香啊,人家这个大饼怎么做的,又软和又喷香,不用就菜已经很好吃了。”
“你就点咸菜试试,吃这个辣白菜,夹着吃,真好吃。”同行的青婶子说道。
这时候又有人上来,问:“王支书,吃着呢?呵,我家的大饼?刚才去买我家大饼的那位女同志是你们队里的人?”
上来的是个白净的中年人,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胸口衣兜里还插着两支钢笔,看起来像知识分子。
王向红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二保过来了,对,吃的正是你家大饼,去买的是我们队里的、的好姑娘,你没给她便宜两毛钱?”
二保笑道:“我不认识,不过我把水桶借给她了,怎么样,我家大饼还行吧?你们吃着,不够王支书你找人去我媳妇的推车要,这次知道是你王支书要吃饼,我家不是便宜两毛钱,是直接供你们吃!”
妇女们纷纷说:“好吃好吃。”
王向红问道:“二保你过来是干什么?不是来拿水桶吧?”
二保说道:“不是,我是听人说你们船上卖平安结,这不是过来买一个平安结吗?”
王向红领他去挑,说道:“你家不养船,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二保说道:“没别的,挂家里保平安,也希望领袖同志的在天之灵保佑咱改革开放的路走得顺当,希望国家能继续允许我们个体户做买卖。”
他一口气要了五个,其中挑走了最大的四个。
王向红很吃惊:“你准备一个屋里挂一个?”
二保说道:“不是,是我准备送礼,给我们校长、主任送一个,给咱们公社工商税务所也送一个。”
这些平安结可不便宜,合计起来一百一十二块,王忆让抹了零头要了一百一十块。
王向红送走二保又有人来买平安结。
这让妇女们大为高兴,笑道:“王老师你真有办法,又给咱社队企业找了个赚钱的路子。”
“不是有办法,是他懂的多,我也知道平安结这样的东西在咱县城还有市里头好卖,可是咱渔民会打娘们扣爷们扣,就是不会打平安扣!”
王向红卖了一个平安结回来坐下吃饭,满脸喜气洋洋,说道:“来,给我喝口水,我这个人不会说,一说话就嘴巴干。”
白塑料水桶拿过去,拧开盖子直接对嘴喝。
妇女们不在意,谁喝谁就对着嘴子直接吹。
王忆也挺渴的,但他或许有些矫情,反正他没法接受这样喝水的方式。
孙爱萍笑道:“支书你太会客气不对,这叫谦虚,你真是太谦虚了,你还不会说话?每次开大会你从头说到尾。”
“吃你的,大饼堵不住你嘴。”王向红没好气的说。
孙爱萍赶紧又抓起一块大饼,你让我吃那我就吃。
这大饼做的真不赖,王忆决定回去问问漏勺会不会做,会做以后给学生做一顿,学生们肯定爱吃。
吃饱喝足,妇女们撑得一个劲打饱嗝。
她们纷纷说:“以后必须得跟着王老师来城里,来了就能吃好吃的。”
王忆说道:“这次你们是跟着小秋沾光,你们跟着我干嘛?得跟着能让你们沾光的人。”
青婶子说:“就是跟你沾光了,小秋是买给你的,她心疼你没吃上做饭。”
秋渭水笑嘻嘻的说:“是他跟着你们沾光,我买给咱女同志们的,他天天吃带油水的,一顿不吃没事,我是怕咱妇女同志饿着。”
“小秋不好意思了。”妇女们调侃着她笑。
王忆很高兴。
秋渭水能跟不是很熟悉的人开起玩笑来,这说明她的情绪已经跟正常人差不多了,不再那么抗拒社交。
王向红说道:“小秋这顿饭请的好,早上的大饼配咸菜比山珍海味还要养人,你们不能白吃,吃完了赶紧出去拉人来买平安结。”
王忆说道:“不是拉人,是直接带着平安结出去,然后看到有船靠岸就要向他们推销,我教你们一些话术。哦,就是教你们怎么去推销。”
秋渭水去还水桶,王忆把话术交给妇女,让她们一人拎着几条平安结去找新来的船。
他和王向红留在船上接待熟人。
平安结的生意做的行云流水,总共三百多条到了中午头已经卖了近二百条,只剩下一小半。
王向红很欣喜:“今天加把劲,咱还能把这么些平安结都给卖出去?”
王忆说道:“差不多,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呢,下午还得有船靠岸——那个嫂子、婶子,你们别光给私人船去推销,靠来的客船货船你们也得上去推销。”
“他们船上有平安结,我看见了。”青婶子说道,“城里的船不少已经挂了这个东西。”
王忆说:“不是推销给他们挂船上,是让他们买了挂家里!”
“你们想想,要保平安的不只是家里有船的,只要是家里有人出海的,那父母老婆孩子的不都得挂念?都得担心?”
妇女们恍然:“有道理。”
王忆抽空数了数钱。
今天这才是他在82年赚到的第一桶金!
社队企业的凉菜生意每天都有进账但进账不会很多,走的是细水长流的路子。
这平安结出乎预料的好卖,算是暴富了一把。
王忆数了数钱,光是大团结就有二百八十四张,两千八百四十块!
更别说还有一兜子的零钱。
他跟王向红商量:“今天收获能行,回去给社员发个分红吧。”
王向红说道:“这个不着急,不用刚赚了钱就分了,钱在手里不咬人,等等凉菜买卖的帐,等把那账算一算,到时候一起发。”
王忆说道:“支书,主要是我这么想的,凉菜的进账比较慢,一个月到手顶多五千块、六千块,咱给社员们一分其实没多少。”
“所以咱们攒一下,一个季度发一次,现在是6月份,二季度发钱的话就是7月发,一次发比较多的数额,让社员们都高兴高兴。”
“平日里要是咱有零散生意那咱赚了就发,发多发少无所谓,主要是给社员们鼓个劲、打个气。”
王向红点点头:“给大家鼓鼓劲,这叫给驴上把鲜草,倒也是有道理的。”
王忆说道:“再一个我为什么考虑要给大家发点分红?”
“咱们生产队刚养了鸡,这是集体养鸡,虽然说的是到了冬天要给社员们吃,可是现在距离冬天还远呢,这样让社员们给集体养鸡,他们未必会很积极。”
“这时候咱们给出分红,让社员们见到现钱,也让社员们对集体事业积极踊跃起来!”
王向红说道:“行,既然卖凉菜的收入是一个季度发一次,那眼下先发个分红也行。”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分红具体分配方式,然后继续投入到平安结销售工作。
秋渭水在帮忙摆放被人翻腾乱了的平安结,王忆去找邻近的渔船借了杯子,洗刷后给她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歇一歇。”
他心里觉得挺对不住秋渭水的。
姑娘周末来找他,结果他还要带着人家来干活。
所以他满怀歉意。
秋渭水仰头‘咕嘟咕嘟’的把一杯水全给灌了下去。
天气炎热,忙活起来更热。
秋渭水的头发一绺一绺的黏在了脸颊上,她仰头喝水露出洁白而曲线优美的脖颈,有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皮肤往下流淌。
王忆掏出手巾递给她,心里歉意更甚:“这次我考虑不周,带你跟着受累了。”
秋渭水擦擦嘴问道:“怎么考虑不周了?”
王忆把心里话说出来。
秋渭水瞪了他一眼:“说的我好像要去找你享乐一样,领袖同志说过‘享乐主义,与我们党的艰苦奋斗精神背道而驰,是我党的大敌’。我去找你,固然是想要见你,可也是想要与你一起为建设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
“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社员们过上好日子、让生产队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这也是我想做的事。”
“如果咱们能一起做到这件事,那这要比你领着我花前月下更有价值、更有意义!”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时代儿女的心声。
王忆笑道:“好,那我们共同奋斗,我们一定能把生产队建设成一个像大寨、像华西村那样的好集体!”
秋渭水点点头:“一定能的,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很厉害,我爷爷说你是现在年轻人里很厉害的了。”
王忆说道:“那在以前的年轻人里不厉害吗?”
秋渭水说道:“李天佑同志20岁是红三军团师长,邓萍同志22岁是红五军军长,寻淮洲同志20岁任军长、22岁任军团长……”
“别说了别说了。”王忆面如土色。
这些人哪怕在共和国脊梁上都是最硬的那种骨头。
而他充其量是一颗细胞。
碾压局。
销售工作继续进行。
中午头他们草草吃了点自己带的干粮,这期间到下午没什么事,天气炎热,渔船少有回港的,都在趁着好天气捕鱼。
下午邻近傍晚又有一波渔船到来,这样王忆带着妇女们将最后的平安结也给推销出去。
346条平安结,一共卖出去345条。
这战果远远超出了王忆的预测。
都说现在老百姓没钱、不舍得花钱,可是真有商品出现了这购买力还是很恐怖啊。
难怪后来的时代把改革开放之初的五年叫做遍地黄金的五年,这时候的市场太饥渴了,只要有商品有胆量就能打开市场!
王忆想起他之前准备做西服时候查到的一些旧闻。
从今年开始沪都流行起西服了,年轻人都想要一件西服当正装,西服此时代表了潮流,然后沪都有一个裁缝比较早的学会了缝制西服,但他买不到合适的面料,于是抱着练手的态度索性把一批桌布给做成了西服。
他将西服投入市场后却大获成功,上百套桌布西服竟然在一天半的时间里抢购一空。
桌布很粗糙,做出来的西服不光垮塌塌的还特别毛糙,这样后来西服多了人们自然不好意思再穿这种粗布西服出门。
还好当时市场上好布料不多,有裁缝用一种毛麻混纺做西服,这种布料有多个分类,其中一个分类叫人字呢,它的材料像是细致版的麻袋,所以它做出来的西服又叫麻袋片西服。
但依然热卖!
联合今天码头卖平安结的经历和查阅到的西服热卖新闻,王忆对这个年代信心更足了。
王家生产队在他手上发展不是难事,这年代真是能捡钱的!
夜幕低垂,他们等了销售队回来,一起坐船返航。
今天销售队是乘坐张有信的邮船来的县里,所以省劲了。
两支销售队汇合,船上跟鸡窝一样热闹:
“你们今天有没有下馆子?不会又有人请你们下馆子了吧?”
“没有,我们倒想呢,但是没有。”
“那还行……”
“不过早上小秋请我们吃大饼了,嘿嘿,花生油蓬松白面大饼,真好吃啊!”
“草!”
王向红听到了青婶子和孙爱萍的声音,便对王忆说:“你让她们别叨叨了,每次在城里吃个什么就要回去叨叨、叨叨,净引发社员矛盾了。”
王忆觉得这有道理,出去喊了一嗓子。
妇女们不说吃的了又开始讨论今天的销售工作:
“你们今天生意怎么样?我看着那些平安结都没了?”
“都没了!全卖了!哎呀你们是没看见,咱的平安结可受欢迎了!”
“对,抢着买,家里养船的都买了,十块的二十块的,真狠心啊,都舍得掏钱!”
“要是我家里有船我也舍得掏钱,十块二十块的算什么,家里人平平安安才好!”
“你们呢?你们今天凉菜卖的怎么样?”
“也挺好,卖了个八九不离十,天热了来吃凉菜的多了,我们摊子今天得卖了七八十块……”
社队企业有了收入,社员们心里便鼓足了干劲,说起话来硬气,笑起来酣畅淋漓。
天涯二号回码头停泊。
这会礁石滩上还在放电影,放的是《天云山传奇》,也是一部好电影,乌压压一群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大幕布。
王向红让王忆等在船上,他去叫了大胆领几个民兵来到码头,然后护送着王忆上山顶大队委。
王忆失笑:“支书,用不着,这是咱地头上……”
“还是小心点。”王向红很谨慎,“你现在身上钱太多了!其他时候不要紧,现在是个大半夜又有好些外对人在咱这里,咱也不知道来的都有谁,所以还是小心点!”
“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胆大大咧咧的问:“钱太多了?今天卖平安结卖的好?”
王向红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子,低声道:“去了大队委再说!”
销售队的看到今天放新电影,赶紧呼啦啦的下船去各自找了个地方蹲下仰头看了起来。
民兵们也想看电影,恋恋不舍的扭头盯着幕布看。
王向红给他们一脚:“都干什么玩意儿?给我护好了王老师!”
民兵们纷纷讪笑,赶紧护送王忆走上山路,几个人就跟护送首长一样,将他和秋渭水围在中间抱着个人造革皮包进入大队委。
王东喜好奇的问:“今天你们一共卖了多少钱?”
王忆说:“也没多少,几千块。”
他从皮包里往外拿钞票。
先是一沓一沓的大团结,一沓就是一千块,一连拿出来五沓!
王东喜和民兵们看到后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嘶!”
王东峰问道:“支书、王老师,你们抢、抢信用社了?”
“你瞎说什么!”王向红拿起烟袋杆要抽他,“都是挣的、咱社队企业光明磊落挣的!”
大胆震惊的说:“这挣的也太多了!”
其他民兵目瞪口呆跟着点头。
就那些老娘们天天用红绳子编的平安结,能换成这么些钱?!
这比抢信用社还带劲啊!
王忆把钱推给王东喜说:“文书,你把钱再点一遍,小秋你也帮忙吧,帮忙来清点一遍。”
秋渭水说:“好,我先去洗洗手。”
王忆又把皮包里的零钱往外掏,从五元的票子开始,一张张的数出来,还是一百张点一沓。
民兵们伸着脖子探着头,激动的看着他点钱,一个个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五、二五、三五……”
“闭嘴赶紧闭嘴。”王向红说,“你们下去看电影吧,别在这里打扰王老师数钱。”
“别啊。”大胆赔笑,“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是民兵,得保护好集体财产,是不是,同志们?”
民兵们立正昂头挺胸:“是!”
然后他们又伸着脖子探着头,看着王忆开始数钱。
生产队不是没有过这么多钱。
以前鱼汛大会战结束国家给社队分工钱,那是几万块,比这可多许多。
但是渔汛大会战那是全生产队的强劳力都要上阵,妇女和弱劳力们也要提供后勤协助,干上一个渔汛才能分到那些钱。
这次呢?
这次反正民兵们屁都没干,然后面前就来了这么多钱。
简单来说,以前那是辛苦劳动所得,现在是捡钱白得!
王忆先数了一遍,对王向红说:“一共七千一百二十五,真不少呢,扣除咱带的……”
“多少?七千一百二十五元?”大胆先急忙凑上来问,“就那些老娘们这几天坐在树荫下捣鼓来捣鼓去就是七千一百二十五?”
王祥海说道:“这还出海个屁!支书王老师,咱不出海了,咱都编这个平安结吧!”
王忆说道:“别闹,平安结不是消耗品,人家买一个要用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你天天编、编那么多然后卖给谁呢?”
“再说咱也不是一口气赚了这些钱,里面有一百八十元的零钱是带过去的找钱,还有买绳子花了五百块……”
“王老师这次是又立了一功,幸亏你从城里买的红线绳多,要不然咱哪能赚这么些钱?”大胆打断他的话。
王向红掏出烟袋杆叼在嘴里说:“你们都别废话,那个都老老实实的,让文书和小秋再算一遍,再好好的核算一遍!”
他蹲在大队委门口开始抽烟,用烟草的劲头来压制内心的澎湃的激情。
王忆蹲在他旁边说道:“怎么给分红?按照劳力来分?”
王向红说道:“对,按照劳力来配比,那个参与编平安结的妇女劳力都算成强劳力,老规矩,寿星爷也是强劳力。”
王忆说道:“小爷以后也给强劳力的标准吧。”
王向红说道:“不成,这事我一早就想把他定成强劳力,他自己不要。咱队里社员不知道他给国家、给人民做过大贡献,但我知道。”
“所以六二年集体大定劳力的时候我就给他定了强劳力,可他觉悟高,不肯要,只要半劳力。”
王忆说道:“小爷脾气倔强,他要是坚持只要半劳力那就按照半劳力来算。”
“这样编平安结的妇女们也只是定强劳力吗?要不要多给定几个工?”
王向红摆摆手:“不能多定工,就像凉菜销售队也只是定强劳力而没有多定工一样,你要是多给定工,那以后有点什么事社员们就不听指挥了,就都争抢着要去干了。”
“争抢着去干总比推诿着不干要好吧?”王忆疑惑的问。
王向红无声的笑了笑,斜睨他一眼说:“你年轻了,没当过家还是不一样。”
“对于咱这样的大集体来说,首先要保住发展下限,什么是发展下限?队集体不解散!”
“大家争抢着干活是好事,但争抢的厉害了就成了明争暗斗!”
“推诿着不愿意干呢?那只要领头的人有威信,就可以强行指派,好歹能把大集体给稳定住。”
王忆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是社员们知道去城里干活能下馆子,于是一个个的争抢着要去城里。”
王向红点点头:“他们那是争抢着给集体干活吗?不是,他们是争抢着给自己谋取点利益。”
王忆觉得这是正常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人的本性。
不过对于集体来说,人人为己而不为集体,那这集体就要解散。
他想了想还是听王向红的。
如果他没有时空穿越的金手指,那生产队要发家致富只能靠集体改制为承包责任制,然后家家户户去竞争、去奋斗。
现在他有金手指来给队集体托底,这样不必各家各户去奋斗,而是要各家各户紧密的围绕着领导干部周围,听从队集体的安排就能分到钱、分到粮。
归根结底还是一件事,队集体要能稳定,必须得强化领导干部的权威和能力,弱化普通社员的主动性。
明白这点他不再反驳,而是将王向红的烟袋杆抽了出来说:“支书你别抽烟了,你今天把嗓子都熏坏了,那啥,大胆你去门市部拿一包茶叶过来,给支书喝一杯绿茶清清嗓。”
王向红笑道:“好,不过要挂我家的帐……”
“挂集体的帐吧。”大胆说道,“反正咱集体有钱了!”
王忆说道:“挂集体的帐,这样也给文书泡一杯茶,让他保持清醒好好算账。”
王东喜一直在奋战,他拿出了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的算集体分红。
夜幕沉沉。
星河灿烂。
最终办公室里一人一杯茶水。
民兵们捧着茶杯坐在门口。
几片绿茶叶在水中沉降,水雾萦绕,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冒起。
王东喜忙活完后抬起头:“刨去本钱和找钱,这次销售平安结所得是6445元钱!”
“根据劳动力来换算,强劳力能分到10元、轻劳力是8元3角、弱劳力是6元6角4分,半劳力是4元1角5分。”
民兵们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然后齐刷刷的去捡了块石头又齐刷刷的蹲下开始算自己家里几口人、几个劳力能分多少钱。
王向红喝着茶水指了指王忆:“把账单给王老师看看。”
王忆看了看。
算账的事对王东喜来说是轻车熟路的小事,账单很清楚,一个强劳力12工分、轻劳力10工分、弱劳力8工分、半劳力是5工分,就是按照这个比例来算的分红。
没话说,没问题。
他点点头,王向红站起来说:“明天早上上工之前,家家户户派当家的过来领分红!”
“那个王老师的本钱和队集体的找钱也是明天早上一起算,把这钱锁好了,今晚是老规矩,大胆你领大义在大队委睡觉。”
大胆正在挠头算他家的分红,听到这话站起来说:“支书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王向红忽然想起来:“有没有给小秋算强劳力?”
秋渭水笑着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都是应该的……”
王忆说道:“支书小秋的不用算,我给小秋爷爷留了最工整最漂亮的一个平安结,咱生产队奖她一个平安结吧。”
王向红笑道:“要说还得是上学念书嘛,王老师考虑事情还是全面,行,那不给小秋同志算工了,咱队集体给她奖一个平安结,希望她和她的爷爷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秋渭水说道:“支书没念多少书,可是话说的却好听,那我就收下这平安结了,我希望咱们都能平安一辈子!”
“都平安都平安,明天发钱,哈哈。”民兵们兴高采烈的嚷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