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和豪强的钱粮多不胜数,他们的人口也多不胜数……
这一切看似强大的背后,是什么在支撑?
关系网!
他们通过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时间,用联姻等手段,把家族的根系向外延伸,和别的家族紧密联系在一起。
这叫做结盟。
人没事儿了,总不能斩鸡头烧黄纸来玩儿吧?
结盟的目的便是利益。
大伙儿联手攫取好处。
而且,联手之后,上面想动咱们,也得忌惮几分不是。
这些以家族为单位的根系在地底下蔓延到了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从庙堂,到江湖,处处都是他们的根系。
就像是一个个蜘蛛网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而被困在中间的,便是帝王。
一只只蜘蛛瞪着血红的眼睛在啃噬着大唐的肌体,帝王被困在中间,偶尔挣扎,便会被镇压。
历史上有数的几次帝王‘暴动’,最终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有的帝王莫名其妙落水,有的帝王莫名其妙病故,有的帝王莫名其妙……死在龙床上,有的帝王率领大军出征,莫名其妙被断了粮草……
这个网络之庞大,令帝王胆寒。
有了那几位帝王的前车之鉴,后续帝王都很是乖巧,哪怕想做一番事业,也会和那些蜘蛛有商有量的……
开国之初,地广人稀,任凭那些蜘蛛啃噬,这个王朝依旧有多余的资源来养活百姓。
百姓填饱了肚子,于是便高呼盛世。
这便是开国之初为何往往号称盛世的缘故。
到了中后期,地少人多,大族豪强们的胃口却越来越大。可资源就那么多,怎么办?他们会从百姓的手中夺取。
于是,百姓流离失所。
再然后就是世人熟知的套路: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造反!
内部一乱,外敌顺势入侵……
杀的人头滚滚,杀的地广人稀。
好了,盛世的基础再度打好了。
“……这是轮回,用百姓的血肉来制造的轮回。而为父,便想止住这个轮回。”
皇帝父子在宫中散步。
秦泽带着人远远跟着,不敢听那位至尊说的话题。
阿梁问道:“阿耶,那……那些人就不能少些贪婪吗?”
“人心啊!”皇帝指指胸口,“是无底洞。阿梁你要记住,人心永不知足。”
“也就是人心没个头吗?”
“对。就如同是杨松成,颍川杨氏传承千年,富贵延绵,够不够?”
“够了。”
“可杨氏依旧和还是宗室子的李泌勾结,想通过投机来获取更大的好处。杨氏甚至还通过嫁女,把自家变成了后族。杨松成摇身一变,变成了国丈。身后一群打手。这样该够了吧?”
“嗯……够了吧!”阿梁觉得真的够了。
“可杨松成却野心勃勃,想再进一步。李泌这也算是引狼入室,他想打杀了这头狼,可却发现手中拿着的是麻杆。”
皇帝笑道:“杨松成的势力最为庞大时,能与伪帝李泌分庭抗礼。若是没有后续的变故,李泌之后,李氏江山必然终结,取而代之的是杨氏天下。”
“人心……好可怕!”阿梁摇摇头。
“故而身为帝王,便要知晓分寸,让臣子,让那些势力也知晓分寸。谁若是越雷池一步,莫要迟疑,马上动手!”
皇帝看着儿子,“阿梁,你要记住了,规矩便是规矩。”
“是!”阿梁用力点头。
“陛下!”
王老二小跑而来,“他们出发了。”
“好!”
皇帝招手,“肉干呢?”
“有呢!”
“来一块混混嘴,阿梁要不要?”
“要!”
三人蹲在边上嚼肉干。
“你那娘子还没身孕?”皇帝问道。
“我没问。”王老二没心没肺的道。
“屠公就没催你?”
“催了,我说再催我便去北疆。”
“艹!”
远处,几个宫女说道:“陛下和太子,还有王大将军定然是在商议国事!”
“嗯!陛下勤政……”
……
十余骑一路疾驰,赶到了章州。
章州刺史严伟带着人迎接使者。
使者是个内侍。
“陛下令,各地清查人口。但凡违律为奴者,一律出籍。”使者看着严伟等人,森然道:“陛下说了,各地官吏要站对地方,谁若是阳奉阴违,谁若是与那些豪强大族狼狈为奸,庇护他们……天下官道失修多年了,陛下正缺人手。”
严伟心中一震,“可……可地方大族豪强若是作乱?”
清查人口,这不是要断那些人的根吗?
那些人岂是善茬?
一旦动手,江山板荡啊!
使者笑了起来,内侍特有的尖锐笑声在大堂外回荡着。
“作乱?陛下说了,要在御座之下筑一座京观,如今就缺人头!”
使者还得继续去传令,要了干粮就走了。
严伟却面色铁青的道:“陛下远在长安,却不知那些大族豪强的狠辣。谁动了他们的根,哪怕是耶娘也不成!”
有人说道:“使君,那咱们……”
“旨意到了,若是不动,陛下便要动老夫!”
严伟咬牙,“派人去章州各处大族豪强家告知,让他们把家中人口清理干净。就说……若是他们不清理,老夫带着人来清理。”
去的官吏都带着一去不复返般的壮烈。
数日后,各处反馈……
“陈家闹腾了起来,说昏君……”
“孙家说这是官逼民反。”
“丁氏呢?”严伟问道。
丁氏乃是章州第一大族,人口最多,田地最多,钱粮最多,关系也最多。
人称,丁四多。
去丁氏的官员回来了,脸颊青肿,恼羞成怒道:“使君,那丁凡抽了下官几巴掌,说这是乱命。若是官府逼迫丁氏,丁氏便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是要谋反啊!”
有人惊呼。
“怎么办?”
“丁氏人口那么多,集结起来便是一支大军啊!”
“……”
严伟焦躁不安的道:“都想想法子。”
“使君,咱们顶多能守住城池,城池之外,怕是都要丢了。”
沮丧的气息笼罩了州廨。
有人进来禀告,“使君,有军队来了。”
“哪来的?”
严伟眼前一亮。
人已经进了州廨。
“赵永,见过严使君!”
赵永早已褪去了那些青涩,看着稳重中带着犀利,一双眸子转动间,精光四射。
一番互相介绍后,严伟欢喜的道“赵将军此行带了多少人马?”
“两千!”赵永说道。
“两千?太少了!”严伟说道:“章州大族豪强加起来,少说能弄出十万人口。两千……不够啊!”
赵永澹澹的道:“在我的眼中,十万人,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
“昏君不给咱活路,那咱们就让他知晓惹怒了天下人的后果!”
丁凡佩刀站在大堂外,下面是章州几个大族的家主,以及一些豪强。
“没了人口,你我还有什么?”丁凡说道:“那是咱们的根,谁要断老夫的根,老夫便与他不共戴天。你等如何?”
“皇帝昏聩,咱们反了吧!”
“对,造反!”
群情激昂中,丁凡说道:“谁说咱们要谋反?”
“呃!丁公,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丁凡指着蜀地方向,“别忘了,那里也有一位皇帝,那位皇帝对咱们可真是不错。”
“对呀!”
“陛下在蜀地呢!”
丁凡压压手,说道:“咱们这不叫谋反,叫做……讨逆!”
“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妙啊!”
丁凡说道:“咱们加起来少说能有两万大军,章州驻军不到三千,里面不少人和咱们有关系……”
“拿下章州,打到长安去讨逆!”
“讨逆!”
……
两万刚组建的军队出发了。
士气高昂。
严伟一直在不安之中。
赵永却安之若素。
斥候不断带来消息。
“将军,那边以丁氏为首,乱民两万,朝着这边来了。”
严伟看着赵永,“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赵永澹澹的道:“军营可有异动?”
“有,几个将领在密议!”
“先拿他们!”
赵永带着数百骑冲进了军营中,校尉以下十余人被拿下。一番拷打,得知丁氏等家族早已和他们取得联系,只等兵临城下时发动,里应外合,攻破城池。
“竟然是内奸?”严伟得知口供后,后怕不已。
“陛下说了,大族豪强的关系网错综复杂,首要提防的不是什么乱民,而是内奸!”
赵永镇压了驻军,乱民也到了。
两万乱民看着有些模样,至少阵列不算乱。
只是兵器有些杂乱,少部分人有刀枪,其他人都是什么木制的长矛,或是各种刀。
甲衣更少。
“他们来了。”
城头上,严伟等人面如土色。
“开城门!”赵永说道。
“什么?”严伟说道:“谨守等待援军才是啊!”
“无需援军!”
城下,丁凡用长刀指着城头,厉喝道:“伪帝倒行逆施,必然不得好死,你等开门纳降,还来得及!否则打破城池,死无葬身之地!”
城门开了。
众人狂喜。
“丁公果然是威仪不凡呐!一番话便令守军归降。”
“这般下去,打到长安指日可待!”
“不对,那是什么?”
城门大开。
两千骑兵冲了出来。
“天神!”
严伟看着那两千骑兵冲向乱民,不禁闭上眼睛。
耳畔传来惨叫声,接着是身边的惊呼。
“冲进去了!”
“啊!那些乱民竟然不能阻挡他们一瞬?”
“丁凡跑了!”
“两千破两万,威武啊!”
“陛下万岁!”
严伟睁开眼睛,只看到两万乱民此刻已经放了羊,四散而逃。
两千骑兵轻松的在追赶着,不断呼喊招降。
那些昨日还是奴隶的乱民跪的到处都是。
“这特娘的……这特娘的!”
严伟心情激荡之下,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