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盛也是一个聪明人,原本他是太子的贴身太监,未来的大内总管。
然而现在太子死了,他的前途可谓是一片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只有两条路走。如果身上有点钱,多半会考虑出宫去买个房子孤独的生活。
如果没钱,继续待在宫里,地位会一落千丈,以前很多巴结他的人都会纷纷落井下石,甚至有可能被欺负死。
而现在既然公主殿下抛出了橄榄枝,他自然要毫不犹豫的抓住才行。
听到他的回答,李月辰点点头:“那便继续替大兄照顾嫂子吧,别的不敢说,但本宫能保你将来老有所依,百年之后,死有葬身之地。”
吕盛微微一惊,这虽然不是什么明面上的好处,但无疑已经是相当厉害的恩惠了。
他们这些太监,因为无后,最怕的就是百年之后无人给养老送终。
现在公主的这句话,就代表了以后会罩着他,老了有人管,死了有人埋。
吕盛连忙恭敬的行礼:“奴婢谢殿下恩典!”
“先下去休息吧。”李月辰摆了摆手,“明日,嫂子便交给你照顾了。”
“喏!”吕盛答应一声,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打发走了吕盛,李月辰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灵堂。
……
第二天,李月辰早上吃了些东西之后,来到了延英殿。
武则天已经再次投入了工作之中,看到女儿进来也什么都没说,好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奏折上。
上官婉儿则是跪坐在李治对面,让他审核着下一期报纸要发布的内容。
头版头条,自然就是太子的事情。
李治戴着眼镜,很认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后点了点头:“就如此吧。”
“喏!”上官婉儿答应一声,看到李月辰进来,行礼道:“殿下。”
“婉儿你先去忙吧。”李月辰点点头,自己来到李治对面坐下。
李治摘下了眼镜,捏着鼻梁上下挤压两下:“辰儿有何事说?”
李月辰点点头:“我想接嫂子到承香殿,跟孩儿一起住。”
“这是为何?”李治有些不解。
“孩儿答应了大兄要好好照顾嫂子,”李月辰回答道,“大兄与嫂子也没有子嗣,若是让嫂子独自生活在外,身边没个说话的,孩儿担心她会思念成疾,故此有此请求。”
对于这个要求,李治并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答应了。
反正后宫里面只要不去男人就行,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直到李月辰离开之后,武则天才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对着女儿的背影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
“她不会忘记弘儿的。”
“是啊,不会……”李治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
五月初一,最新一版的报纸发售,头版报道了太子李弘去世,被追封为皇帝的新闻。
新闻上着重描写了太子的仁孝心善,以及一些生平过往。
看到这一期的人们大多数也都忍不住为大唐损失了这么一位太子而感到叹息。
与此同时,皇宫也传来了消息,刘仁轨三日后便可回到长安。
李月辰有点可惜,本来想趁着这段时间做出白酒给师父尝尝的,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件事情。
不过还是决定到时候去城外迎接一下。
李治听闻她要出城去迎接,点点头答案了,还特别批准监门卫大部队随行。
晚上,裴清婉被两位姐姐带着来到了承香殿。
“这是……”看表情,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月辰轻轻抓起她的手:“嫂子,我今日与阿爷说了,实在不放心将来让你独自生活,所以日后就在此处住下,也好有个说话之人。”
“这如何使得?”裴清婉有些惊讶,“这……”
“好了,如今我们也是一家人,莫要如此见外。”李月辰对她笑了笑,随后便让福来安排在了两位姐姐的内殿旁边。
裴清婉性格内向,不是那种容易走出来的人,李月辰生怕她思念成疾,引发抑郁症之类的状况。
……
三天后,李月辰乘坐马车,带上监门卫的大部队出城十里去迎接师父刘仁轨。
并不宽阔的官道上,依旧有些坑坑洼洼的,李月辰坐在马车的架子上,有些无聊的观察着那些在道路中间顽强生长的野草。
等了时间并不长,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就远远看到了黑压压的大部队。
对面自然也发现了这边等待的监门卫,不一会儿,就看到穿着一身亮色明光甲的师父刘仁轨率先骑着马飞奔而来。
黑色的高头大马在面前停下,刘仁轨翻身下马,摘下兜鍪,来到了李月辰的面前。
看到她身上的齐衰,刘仁轨躬身行礼:“还请殿下节哀!”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了太子去世的消息。
饶是已经加快了不少行军速度,但终究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师父快快免礼!”刘仁轨扶着他的胳膊让他起身,“出征一路辛苦,还是先让将士们回去休息……”
刘仁轨点点头:“嗯,见过天皇之后便结束了。”
……
或许是因为儿子去世,李治想要为他积些阴德,这次的献俘仪式之中,并没有下令杀人。
对于刘仁轨这次的战绩,也是照例夸奖,随后宣布了一系列的赏赐命令,脸上也并没有以往打了胜仗的那种笑容。
刘仁轨也能理解,毕竟太子去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现象。
结束了仪式和赏赐,李月辰负责送师父出宫。
“本来打算自己酿些好酒给师父接风洗尘的,没成想遇到了此事,过些时日,徒儿酿好了,给师父送去。”
“殿下有此心意,便已是为师的骄傲了,这酒,还是等太子丧期过去再说吧。”刘仁轨回答道。
李月辰倒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无碍,阿爷只令百官服丧三十六日,剩下的,由我这个妹妹来就好。”
大哥没有子嗣,所以李月辰决定为大哥穿一年的丧服,毕竟长兄如父,也算是自己对他的缅怀吧。
……
给大哥守灵期间,李月辰一直都没有怎么锻炼,身体感觉特别不舒服。
调整了几天生物钟之后,才回复了日常训练。
每天早上也不忘了叫裴清婉一起吃早饭,随后便让她在承香殿里带着,随时能有人说说话,不让她一个人憋在屋子里。
渐渐的,裴清婉的情绪也好了不少,甚至主动提出等太子下葬之后,跟着李月辰她们早上一起练瑜伽。
看着她渐渐开朗起来,李月辰也松了口气。
一转眼又是一个上朝之日,李月辰照例来到通道里面。
跟上官婉儿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倚靠在墙上,听听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
首先就是群臣对于刘仁轨大获全胜这件事情大家表彰,李治也颁布了诏书,朝堂之内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等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李治突然开口道:“最近这些时日,朕这头疼,又有反复之兆……朕在想啊,要不提前禅位,当几年太上皇,养养身体,享享清福……”
听着这如同拉家常一样的唠叨之言,朝堂上的大臣们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纷纷与关系好的互相对视一眼,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陛下的意思。
通道里面的李月辰也一时之间有点担心的看着老爹。
自从太子去世之后,李治昏迷了一次,期间虽然情绪控制的不错,但似乎时不时的总会头疼一下。
看来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只是他自己也在憋着,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
说实话,对他的这个想法,李月辰是支持的。
当皇帝太累了,不如先退位让二哥登基,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错误,他这个经验丰富的太上皇也能指点一二。
而且当了太上皇,就可以放下这些杂事,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修养身体。
现在虽然他已经很少亲自看奏折了,但基本上所有的事情还是会过问的,每天想的事情也多。
但这种话,哪怕她是最受宠爱的女儿,也不敢说。
看到皇帝一直在念叨,下面也没人说话,一时之间朝堂上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
最终,还是刘景先与高智周对视一眼之后,走了出来,行礼问道:“敢问天皇,这储君人选……”
这也是朝臣们关心的事情,虽然正常来说应该是老二李贤,但皇帝不开口,他们谁都不敢确定。
李治轻轻摆了摆手:“储君……先不急,朕之意,是先禅位于天后……”
这句话一出,下面的群臣整齐划一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龙椅上的李治。
就连通道里面的李月辰也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的样子看向李治。
奇怪了,她不应该是一路杀上去的吗?怎么会是禅让的?
而且……李月辰仔细思考着自己的记忆,如果没错的话,她登基应该是老爹死了之后的事情吧?
就连一向只负责记录的上官婉儿也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毛笔,一脸疑惑的扭头看着李月辰。
她歪着脑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面透露着疑惑,似乎在询问是够该继续记录。
李月辰轻轻摆摆手让她继续写,反正发表的内容是交给皇帝审核的,大不了到时候删了就行。
安静了几秒钟的朝堂突然“轰”的一声炸开了,瞬间变得跟菜市场一样吵闹起来。
后面的大臣们都纷纷下意识的去问旁边的同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而最前面的宰相以及各部尚书级别的高官们都纷纷走出来行礼:“天皇,不可啊!”
崔知温站在最前面,声音几乎压过所有人:“天皇!此事万万不可啊!臣,恳请天皇三思!!!”
他这么一喊,后面原本有些乱哄哄的大臣们也都安静下来,随后便齐齐行礼,异口同声:“恳请天皇三思!!!”
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管是龙椅上的李治还是珠帘后的武则天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不如说,夫妻俩好像都是早有预料一样。
李月辰本能的感觉有问题,今天这件事情,不可能是老爹心血来潮提出来的!
龙椅上的李治沉默了两秒,缓缓道:“既然众爱卿都反对,总要有个理由吧?”
听到这句话,宰相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为难。
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话,那可就是个靶子了,日后肯定会被天后记恨的!
可如果不管又不行,这本来就是他们这帮宰相的责任!如果真的这么干了,以后这大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事儿又不能指望御史台,他们的工作只是跟皇帝对着干,而不是解决问题。
无奈之下,郝处俊咬了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朗声道:“启禀天皇,《礼经》有云:‘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则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阳之与阴,各有所主守也。难道天皇欲违反天道?”
最后这句话,甚至有点质问的口气了。
但现在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不管今天皇帝又发哪门子疯,必须给他摁下去!
李治倒是没有在乎他口气的问题,御史台喷他的时候基本都是这种口气,习惯了。
只是很随意的点了点头:“嗯……其他爱卿可有不同意见?”
郝处俊看到他这不咸不淡的模样,显然是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于是也顾不上许多了,再次朗声开口:“昔魏文帝着令,虽有幼主,亦不许皇后临朝,所以杜祸乱之萌也。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传之子孙而委之天后乎?”
或许是因为自觉占理,所以他的语气言之凿凿,每一个字都能在大殿里面引发一阵回音。
而通道里面的李月辰则是透过屏风的缝隙看了他一眼,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
“臣等附议!”后面的大臣们异口同声。
李治还是没什么表情,甚至能明显看到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
旁边的李义琰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有要出来的意思。
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与郝处俊并肩,躬身行礼,一脸严肃的朗声道:“天皇,处俊之言乃至忠!足可依凭,若陛下听之,则苍生幸甚!”
龙椅上的李治依然面无表情,好像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似的。
突然之间,李月辰看到师父刘仁轨抬了抬头,似乎有要说话的迹象。
然而还没开口,李治突然摆了摆手:“好了,众位爱卿所言,朕已知晓,此事便就此作罢……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先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