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冰冷的雨声再一次向两人侵袭而来,异状已经开始发生了。眨眼之间,目力所及之处尽数呈现焦状和锈迹,它们龟裂,蜕皮,长出生物组织。萨拉和范德萨开始听见凌乱的声响,有人在熙攘,叫喊,奔跑,整个医院一瞬间骚动起来。
范德萨抽出左轮,手电朝刚经过的走廊晃动,那儿一个人影也没有,但似乎有什么在阴影中酝酿,令人毛骨悚然。萨拉将目光从走廊上收回来,刚想踏入房间,右手边走廊尽头的墙壁忽然发出一声闷雷般痛苦的呻吟。萨拉心中一惊,慌忙转过身子,手枪瞄准了声音来处。
两只手电的光圈交加在一起,墙面上痛苦人脸暴露在两人眼前。人脸足足占据了整块四米高的墙壁,仿佛那里是不是水泥砖块,而是一块薄膜,它就这般拼尽全力,压迫着薄膜朝走廊这边挤过来。它缓慢地蠕动肌肉,每一次扭曲显露出的无边痛楚都让人心脏抽搐。
虽然这只怪脸煞是骇人,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力。萨拉和范德萨吐出淤积在肺部的空气,心有余悸地踹开护士房半掩着的大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更衣柜前的两名护士小姐,这让萨拉和范德萨比遇到什么怪物更为吃惊,因为至今为止他们从未看见过任意一个本地人。随即两人很快从她们身上察觉到异状,虽然两名护士穿着的女性背对着两人,可是她们的衣装呈现出些许皮肤的肉色,看上去与其说是套在体外的衣服,还不如称之为衣状的肌肤。
“是它们……”萨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范德萨举枪瞄准了两名护士,却被萨拉搭上手臂,稍稍压了一下。
“等等,看看情况再说,不要惊动它们,我们的弹药不多。”
范德萨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挪进来,贴着墙壁移到两只护士怪物的身后,它们没有被惊动,背对两人静静看着更衣柜,对照在自己身上的光亮也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两人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它们侧面和背后的轮廓看上去婀娜多姿,体态丰满,长发披肩,原型一定是个大美女,可是如今却只能让人扼腕叹息。
范德萨在萨拉的掩护下,开始四处翻找线索,不过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只剩下两只怪物占据的更衣柜。两人面面相觑,萨拉伸出手指在目标和自己两人身上点了点:一个人一个。
范德萨会意颔首,他将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对两名女护士的完整人形有些耿怀,他在心底犹自抱有一线期望,如果她们是人类该多好。或许是自己看走眼了,他这么想着,自嘲一笑,朝那两只怪物大喊道:“嘿,小姐,看这边!”
它们转过头来,虽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两人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光影交错中,没有五官,完全是一团三角形的肉块,整个人形像是被高温融化后重新凝固起来一般。
它们摇摇晃晃转过身,立刻被两发子弹击穿了脑袋,身躯轰然倒下,房间外嘈杂的声音似乎得到了信号般,霎时间沸腾起来。两人听见轮子朝这边滚来,哀嚎也在逼近,这些声音隐约昭示着两人被发现了。
萨拉和范德萨心中不约而同升起情势危急的紧迫感。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萨拉快步移动到门口处监视走廊,范德萨用手电打量了一下更衣柜,他很快就发现一张纸条正贴在敞开的柜门上。范德萨意识到自己找对地方了,他按耐住欣喜,将门合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铭牌,上面写着“丽莎”。
“我想我找到它了。”范德萨喊道,他重新拉开柜门,将纸条摘下来,上面写着三位数“999”。范德萨觉得这应该就是密码,因为柜子里除了几件护士服,已经没有其它东西了。他正要返回萨拉身边,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龟裂的声音。男人的心脏猛地一抽,他仔细听了一下,发觉这声音就来自身前的柜子里。他直觉到危险,连忙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只庞然大物轰然从更衣柜里冲出来。
萨拉被身后的异变吓了一大跳。
“范德萨?”她惊叫着,将手电朝男人的方向移去。
一只半径有半人高的肉柱映入萨拉的眼帘,它从更衣柜里伸出的部分形如一只巨大的蚯蚓,像是脖子,又像是身躯,头部没有眼睛,左右两块唇瓣像叶子一样张开,芽状的嘴部就伸出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它的长度大约有五米,甩动脖子的时候,可以涉及更衣室大部分的空间,但它暂时无法对萨拉构成伤害,因为它的根部似乎被紧紧锁在更衣柜里。
范德萨手忙脚乱地从更衣柜下方爬出来,怪物感应到自己下方有人,立刻扭转脖子朝他咬去,在千钧一发之际,范德萨朝一侧滚开。萨拉立刻开枪,虽然怪物痛得连连哀叫,头部乱甩,但看上去并没有给这副狰狞的躯体造成多大的伤害。趁着萨拉的掩护,范德萨冲出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你还好吗?”萨拉紧张地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怪物身上。
“还好。”范德萨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只是受到了惊吓,他将纸条在萨拉面前摇了摇,道:“到手了。”
“很好,我们走。”萨拉心有余悸地最后看了一眼怪物,一马当先出了房间。
走廊上从各个房间里涌出数量不一的人形怪物,两人曾经见过的种类大部分都在这儿,数量最多的是类似护士和病人的人形,它们肢体扭曲,手持攻击*械。两人沿着来路向前冲刺,用肩部冲撞行动迟缓的异形,只有逼不得已才用子弹杀死它们。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萨拉忽然被绊倒。
“萨拉?”范德萨连忙刹住身形,手电朝她照去,只见一只惨白的手从地面伸出来,抓住了萨拉的左脚踝。
萨拉处变不惊,右脚将那只手踹开,慌忙从那里跑开。以怪手为中心,青筋和血丝迅速在地面扩散,全身上下尽是光滑肉痂的人形爬出来,露出上半身。他张开嘴巴,发出无声的哀嚎,身躯痛苦地前后摇摆,猛然从嘴里吐出一股黑色的液体。
“小心身后!”范德萨惊叫起来,一边朝右侧偏开。
正在手足并用向前跑开的萨拉听到范德萨的警告,也连忙朝一侧滚开,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见滋滋的腐蚀声。萨拉倒抽了一口凉气,视野里沾上黑液的地方都变成了蜂窝状。这副惨状让她回忆起在花店里碰到的那只怪物。
范德萨拖起萨拉,匆忙和那只喷吐黑液的怪物拉开距离,人形仿佛被固定在那处地面上,对两人的离去束手无策。两人稍稍安下心来,又听到来自身后的轮子滚动声,速度之快逼迫他们不得不转身戒备。
两道光圈在走廊里交错,只见一些没有受到任何人控制的轮椅自行尾随在两人身后,其中一部分在十步外滑倒,另一部分从两人身边绕过,将萨拉和范德萨堵截在中间,然后也自行滑倒在地面上。轮椅怪异的举止让两人提心吊胆,范德萨朝自己前进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已经可以看到通向三楼的阶梯了。
就在这时,这些轮椅开始发生异变,从钢铁之躯上长出血管、肌肉和皮肤,这些生物组织在座位上堆砌出上半截烧焦的人形。它们拥有强健的上肢,迅速朝两人爬来。
“开枪!”萨拉说话的同时扣下扳机,趁它们刚刚张开嘴巴的时候就准确地打穿了它们的脑袋,范德萨也不甘人后,毫不吝啬子弹地一阵连射。黑液从死去的怪物口中溢出,不消片刻就将轮椅和地面腐蚀了一大片。
萨拉推了范德萨一把,两人冲刺几步,一口气跃过轮椅怪物,迅速朝楼梯口冲去,在他们身后,轮椅滚动的声音逐渐密集起来。
二楼的怪物们被甩在身后,两人顺利来到三楼,这里没有出现任何怪物,这让两人心中充满疑惑,因为空间的异变并没有退去,收音机的杂讯也在持续。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两人仍旧顺利来到密码锁前。范德萨打开锁盒,照着字条上的号码输了进去,可是密码锁却亮起错误的红灯。男人错愕了一下,不甘心地又输入了一次,结果仍旧和上一次没什么不同。
“该死的!”范德萨啐声低骂。他焦急地将纸条翻来倒去,忽然眼前一亮,动作停顿下来。
“我明白了。”范德萨看着倒置的“999”露出了然的笑容,那是一串新的数字“666”,在宗教里代表了恶魔。
范德萨在密码锁的键盘里按下666三位数,绿色的通行指示灯不出意料地亮了起来,随即两人听见门锁打开的声响。
萨拉推开门,小心翼翼地用手电四下扫看。房间大约有六十平方,干净整洁,被一道拉起白色帘子的分隔成前后两部分。前半部有三张椅子,以及门前柜,柜子里摆满了各种瓶装药物,甚至在柜子顶上还有一个装有针筒和针剂的不锈钢盘。
两支手电的光圈停留在白色的帘子上,那里有一道背对两人而坐的人影。
“谁在那里?”萨拉出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收音机的嘈杂音讯让人心神不宁。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然后相互对视一眼,范德萨把门帘用力拉开,护士服再一次出现在两人眼前。两人后退几步,正要开枪,忽然发觉面前的人形和之前遇到的怪物有些不同。她的头发和肌肤富有光泽,护士服也是真正的服装,烫得笔直工整,虽然背对两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至少给萨拉和范德萨这是一个“人”的感觉。
萨拉和范德萨面面相觑,再一由萨拉出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范德萨将目光越过护士小姐的肩膀投向病床。那里没有病人,白色的床单上血迹斑斑,色泽新鲜,四个角落还设置有针对手脚的皮质镣铐,看起来像个刑具多过像一张病床。
护士仍旧定定地背对两人坐在那里,萨拉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女护士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猛然朝两人跟前转了过来。
护士突如其来的举止再一次让两人后退了几步,这一下,他们看清了护士的面容和她胸口的铭牌:丽莎。然而两人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把视线从她的脸上偏开。女护士丽萨的脸型轮廓让人能够回忆起她的年轻貌美,然而五官却仿佛被烧烂了一般,纠结着焦黑的肌肉,从失去眼皮的双眼里流出鲜血,狰狞得像是一个怪物。
萨拉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哀伤和痛苦才造就了这么一副面孔,但是她的心仿佛绞成一团,耳边回响着雪莉的话语:“她叫丽莎,既美丽又善良,可惜有个悲惨的命运。”正是这个女人将婴儿时的雪莉带出了寂静岭,面对邪教的惩罚,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这副模样烙印着她所承受过的痛楚,像疾病一般传染给所有见到它的人们。
萨拉不明白为什么丽莎会出现在自己一行人的眼前,若是邪教故意示威,以为能够吓退自己,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痛楚的感同身受并没有给萨拉一味带来恐惧,它同样激起了女人的同仇敌忾。
丽莎站起身,仿佛没有看见两人般,一边低低地发出哭泣般的哀鸣,一边朝门口走去。
弥散在房间里的哀伤令萨拉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她没有抗拒流下泪水,她觉得这些眼泪是丽莎流下的,只有通过她的眼睛,才能流出这晶莹的咸涩。而丽萨自己已经再也流不出这样的眼泪了,她流下的,是一行行的血迹。
刺耳的金属刮地声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萨拉和范德萨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巨大的身影占据了疗养病房的门口,这副熟悉的景象勾起萨拉和范德萨记忆中的恐惧。手电的光圈交集在门外来客的金字塔头盔上,两人的心稍稍有些颤抖。
“是那个家伙!”范德萨紧要牙关说道。
三角头肆无忌惮地跨进来,在诸人反应过来前抓住丽莎,大刀一挥就将她斩成两段。
萨拉怒火填膺地开枪射击,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三角头的前进。怪物大步逼近,范德萨和萨拉拉开身距,分从左右朝它身边冲了过去。逃避仅仅是一时之选,萨拉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上一次那样的好运气了,面对刀枪不入的三角头,她完全束手无策,只能依靠敏捷和体力跟它周旋。
然而,时间越是拖延下去,对自己就越是不利。
就在这时,范德萨叫起来:“让我来!”
萨拉朝男人看去,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有半瓶红色的液体。范德萨扭开瓶盖,用力朝三角头身上掷去。只听见瓶子破碎的声音,红色液体洒在三角头的身上,让它痛苦地颤抖起来。
三角头再一次朝两人走来,这次它的步伐缓慢拖沓,身躯摇晃,仿佛一个受了重伤的病号。萨拉和范德萨不敢大意,在三角头挥刀的一刹那,再次分由两侧和它交换了位置。临近门口的三角头没再转过身来,它俯身抓住丽莎的下半shen,朝门外一步一晃地拖去。
嚓,嚓,嚓——
三角头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收音机杂讯也逐渐衰弱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两人周围的异样环境如同录像倒带般迅速恢复原状,黑暗再一次潮水般退下。
两人收起手枪,不约而同互视一眼,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一具高大的身影再次遮住了大门。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齐齐将手枪指向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吗?”女人的声音传进两人耳中。
在手电的光照下,身穿短裙,体态高大惹火的美貌女郎将目光落在门前的上半截尸首上。
“乔,希……?”萨拉终于发出声音。
“是我,萨拉。”女人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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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岭准备结束,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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