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非的主持下,执政大权平稳的从陈胜手中移交到了下一任执政官贾谊的手中。
当然,对外并没有公布陈胜卸任大汉国民政府执政官一职,在一亿两千多万大汉百姓的心里,他依然大汉执政官。
彻底从繁重的政务中脱离出来的陈胜,并没有如韩非、范增等人预料那样无所适从、怅然若失,忍不住再次过问起国事,亦或者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对国事发表意见。
他当真如同一个平平无奇的退休老头一样,每日养猫养狗、垦荒种地,穿自己缝制的舒适衣裳、吃自己烹制的简单食物,甚至为了浇灌他那几亩薄田,他还亲自动手在宫中挖了一方水池,种上了莲藕、养上了河鱼……
莫说国民政府的官员们没办法再拿政府去烦他,就连韩非、范增、白起等大汉硕果仅存的老臣、老朋友们,想要入宫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
准确的说,是除了年节之时,长宁宫基本上不接待任何客人。
用陈胜的话说,那就是:‘你们这帮老家伙有毒,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就没有清净的时候。’
韩非等人也是真拿他们没办法了,也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关在长宁宫里当条咸鱼。
而新任执政官贾谊,在接掌大汉国民政府的执政大权后,也发挥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每日里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三更眠、五更起,全年无休,为大汉的发展贡献出了自己所有的光和热。
他上位,依然严格的执行着陈胜在位期间定下的各项基本国策,推动大汉帝国的向好发展、稳步提升,积少成多、厚积薄发!
当然,连陈胜执政期间都会出错,他执政期间当然不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只要大汉的民心是稳的、军心是稳的,就还有知错就改的机会!
陈胜为了自己能顺利的跑路,给大汉留下了他精心培养了多年的四大金刚:法圣韩非、农圣鲁菽、兵圣白起、武圣项羽!
四大金刚当中,韩非乃是至圣,又有大汉律法加持,虽然成就至圣时日尚短,但他超越孔老夫子成为九天十地最强至圣,已经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这个时间必然会极其短暂!
鲁菽、白起、项羽三人虽都只是亚圣,但每一个都战斗力超强,可正面与至圣碰撞而不落下风!
什么?鲁菽?
决定圣人强弱的,是他们的成就与功德,论成就论功德,当世有哪个亚圣比得过鲁菽这农圣?大汉一亿两千万公民,有几个敢拍着胸膛说绝对没过他鲁菽改良的粮食、蔬菜、家禽?
之所以他看起来战斗力不强,只不过是因为他抡的锄头而已……给他弄一口青龙偃月刀试试?
这四大金刚,都拥有在大汉帝国偏离正确轨道之时,出手将大汉帝国扳回正道的权力和实力。
至于什么时候才是使用这份权力与实力的时候,陈胜相信他们都会自行斟酌好的。
毕竟他只是退休了而已,又不是嗝屁了。
就算他嗝屁了,只要人道卷顾不消,他依然有无数种办法教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
甚至就算某天人道老父亲不再认他这个干儿子了,他应当也不会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那一天……
那些打着等他死后就能在大汉为所欲为歪主意的屌毛,陈胜必然会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死者为大!
……
退休后的这段温馨时光。
这是陈胜此生屈指可数的闲暇时光。
虽然没有当年他与阿鱼在外冒充神凋侠侣时的那段穷游岁月精彩纷呈。
但却有着一股隽永而温暖的味道。
就像是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流到他们两个老人家这里时,刻意放缓了流速,变得温柔而静谧,宽广的河面反射着火红的夕阳,温暖和绚烂……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若是大姐也在,那该多好啊!’
他不止一次的这样想到。
直到大汉二十五年,陈胜又一次的坐到了病榻前。
但这一回,躺在病榻上的,却不再是那几个硕果仅存的仁武旧臣,而是阿鱼……
……
陈胜三根手指轻轻搭在阿鱼的手腕上,仔细的感应着她的脉象。
阿鱼却调皮的着伸出左手,去抚平他眉心的皱纹,优雅老去的老妇人,纵然面色灰白一片,眉宇间依然带着些许女儿家娇憨。
陈胜任由她做着无用功,好一会儿后轻轻的将她的右手放到被褥下,掖好被角,轻笑道:“没多大事了,再喝两贴汤药,就能痊愈啦!”
他努力在笑,却不知道,他的唇角已经被他咬出了血。
“大兄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呀?”
阿鱼脸上露出些许讨好的笑容,柔柔弱弱的小声道。
陈胜虎着脸:“现在不能,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阿鱼摇了摇,依然是那副柔柔弱弱的语气,但眼神中已经多了一抹执拗之意:“我这辈子从未求过大兄任何事,只此一件,大兄应我可好?”
眼见她露出这样的眼神,陈胜就知道,拗不过她了……
她这一辈子,就活了一个“执”字儿。
当年觉得他是个好人,舍命替他挡了那险些要了他性命的一击,是执。
后来他若不娶,她便终生不嫁,是执。
再后来,明知自个儿身子骨不适合生育,却还要执意为陈胜诞下一女,也是执。
她的骨子里,比绝大多数男子还要固执,也比绝大多数男子有勇气!
陈胜心头叹息着,温柔的抚着她柔软却没什么温度的面颊:“说说看,但我先声明,我不一定会答应你!”
阿鱼继续摇头:“不行,我这辈子只求大兄这一件事,大兄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除非,大兄不要了、不认我了!”
陈胜难过的垂下眼睑,低声说道:“是你们都不想要我、不想认我了吧?”
阿鱼又伸手来抚他纠结成一团的眉头,心乱如麻的说:“可是、可是……我还是想大兄,再代我们,多看看孩子们。”
陈胜捧起无力的手掌贴住自己的面颊,似哭似笑的轻声道:“可是孩子们都有他们自己的家啊,你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家了。”
阿鱼轻轻的说:“可大兄不只我的大兄,还是所有大汉子民的人皇陛下啊,大兄怎么能因为我,抛下所有大汉子民跟我一起走呢?”
陈胜:“没了我,他们也还会有新的人皇,但你们没了我,还能找别的夫君吗?”
阿鱼怔了怔,像是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回过神来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大姐会怪我的……”
陈胜:“不怕她,我还要找她算账,当年为什么扔下我们自己一个人先走!”
阿鱼挣扎要坐起来:“可是,可是……”
陈胜宽慰将她哄回病榻上:“没什么可是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的福地我都已经让蒙毅弄好了,我在中间,大姐在右边、你在左边,这回咱谁都别再抛下谁,要走咱们一起走……”
阿鱼脑子里一团浆湖,却还在努力的摇头:“不对、不对,大兄你是人皇,没有这样的道理……”
陈胜平静的一锤定音:“人皇该做的事,我都已经做完了,现在我只是你们的夫君,大牛二马小鱼的爹,恕儿浪儿他们的祖父!”
阿鱼还想挣扎,却已经没有再与他争辩的力气,她真的太累了。
……
当晚,陈胜召所有陈家人入宫。
连陈骜,他都让大毛去草原上把他接过来了。
规格与当年陈守大行之时,一无二致。
当着所有陈家人的面,陈胜将陈启与陈泰哥俩叫自己跟前,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儿,取出了一红一黑两个乒乓球大的皮球,依次放进一个上放开口的黑色木箱子里。
“当年你们哥俩为了立储的事闹过,当年我为什么不立,想必你们现在心里都有数了!”
陈胜摇晃着黑色木箱子,点着头肯定道:“这些年你们没有再为这件事来找我闹过,这说明你们都把书读明白、明事理了,也说明我们父子三人志同道合,我为能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后人而感到自豪!”
这话说得,发间都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白发的陈启、陈泰哥俩,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当初大汉改制变法,他们哪里是不想来找陈胜闹?
分明是不敢!
少时他们尚且能凭借儿子的身份,理直气壮的来找老父亲掰头。
等到他们真正观过这个世界后,他们渐渐有了与他们的祖父一样的领悟:‘咱爹不单单是咱爹,他还是千古一帝!’
同时,他们也越来越佩服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己……那是真虎啊!
姬周、太平道百万联军都能车翻的伟大男人,自己竟然也敢去找他理论?
而陈胜在照例pua完毕后,将怀里的黑木箱子伸向了哥俩:“如今我们大汉皇室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们心头应当也都有数,缺点是权力没了、优点是责任也没了!”
“剩下的财产,只要子子孙孙不作死,哪怕是吝啬一点、刻薄一点,凭借你爹这张老脸,也还能保他们百年、千年衣食无忧!”
“相比扔一把破椅子在这里,让你们为了这把破椅子去骨肉相残、刀兵相向,我觉得我的做法,才真正是一个当爹的做法!”
“当然,就算你们不同意我的观点,也没法子了,这把椅子是老子拎着脑袋去挣回来,老子自然有处置的权力,不服气啊?不服气就自己出去闯啊,你们要能在海外建国,你就是大搞奴隶制国家我都没意见!”
“要没本事还不服气,那就给我憋着,千万别漏喽,谁要敢在外边咧着嘴胡说八道,我把他腿打断!”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不知道你俩谁想要这把椅子、谁不想要这把椅子,咱们是一家人,也就不去扯那立长立贤的犊子,反正无论怎么扯,都总会有不人不服气,总觉得旁人玩阴的、耍手段,到头来还得伤了兄弟情分!”
“我要是百年之后看到你们在上边为了这么一把破椅子争来争去、打进杀出,我得从棺材里蹦出来掐死你们这帮不孝子!”
“所以,咱们索性干脆点,抓阄决定,大家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抓到黑球,为下一任大汉人皇,作为大汉民国的象征,享受国家给予人皇的一切礼遇与优待!”
“抓到红球,为下一任陈家族长,负责打理皇室的一切财产、统一分配,并接受所有皇室成员的监督!”
“当然,只要你俩自己说得好,抓了人皇的位子,想送给兄弟,我也没意见!”
“总之就是一句话,愿赌服输,走出这个门,就一切尘埃落定!”
“谁若是出了这门再逼逼赖赖,说老子不公平、偏心谁,那就立刻交回所有陈家给予的财产和身份,给老子光屁股滚蛋!”
“我陈胜英雄一世,没有这种蝇营狗苟、锱铢必较的后人!”
“我说的,你们两兄弟,认是不认!”
陈胜不怒自威,双眸如虎目般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启陈泰兄弟俩个。
哥俩目瞪口呆的看了看老父亲威严的面容,再看了看面前这个不知道是从木工房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木箱子,都暗自怀疑人生:‘决定人皇大位归属于谁这么庄重而盛大事情……这么随意的吗?’
虽然陈胜将人皇位说得好似粪土一样不值钱,但这哥俩也都是长期混迹大汉官场的老油子了,人皇大位在大汉到底意味着什么,谁人心头还能没点数了?
哥俩有心拒绝老父亲这太过儿戏的抓阄法,可看着老父亲不容置疑的威严面容,谁都没勇气开口。
而屋里的陈家人们看着这兄弟二人,也是谁都不敢开口,也不好开口,
辈分高如陈骜,此时此刻都只能作为见证,而不能开口表达任何倾向。
很快,做兄长的陈启便暗暗一咬牙,面红耳赤的点头道:“父亲大人所说,儿子认下了,必当铭记于心、代代相传,绝不敢忘父亲大人教诲!”
陈泰听到明显吃亏的兄长都承认了这个分配法,也连忙承认道:“儿子也认,回头一定对儿女耳听面命,绝不敢忘父亲大人教诲!”
陈胜赞许的向俩儿子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很好,你们能有这样的气概,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说完,他将木箱子放在了地面上:“谁先来!”
哥俩面面相觑。
陈启面容和煦的向陈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二,你先来吧!”
陈泰连忙回道:“兄长在前,哪有做弟弟当前,还是兄长先吧!”
陈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忌讳陈胜在面前,轻声呵斥道:“你啊你,啥都好,就是心眼多了些!”
说着,他一步上前,撸起袖子伸进黑木箱子里随手抓到一个小球,掏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黑球!
屋内一时目光复杂如集市。
而陈泰眼中刚刚浮起的希望光芒,瞬间就熄灭了,脸色比刚来时,还要黑!
陈胜正色的看着二子,沉声道:“老二,你服是不服!”
陈泰暗暗的咬紧牙帮子,用尽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儿来:“服!”
陈胜点头:“服就好,今儿趁着咱家人都在,我就把话说死了,我没有偏心谁,谁能做人皇、谁不能做人皇,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既然如此,要是有谁再拿这件事说事儿,甚至于私下底明争暗斗……那就别怪我动真格,我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得出我就一定做得到,就算是我的儿子也不会列外!”
陈泰听言,心头勐然一凛。
他又不蠢,岂能听不出来老父亲这番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陈胜拍了拍手,起身道:“好了,女卷们陪阿鱼坐会,她身子不好你们多陪陪他,老爷们儿跟我走,咱们换地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