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所有人走出营帐后,凯特琳如负释重地坐在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位子上。罗柏的桌子前摆放着麦酒以及乳酪,她丝毫不嫌弃那角杯曾经被他使用过。浅尝一口之后,便抬起头细细端详儿子。
“我仍记得鲁温学士第一次将你抱给我时的情景,而如今我却见到了你带领大军投入战场。”凯特琳感叹道,“罗柏,你能理解我眼下的担忧吗?”
罗柏的眼神变得倔强起来:“除了我没别人了。”
“没别人?”凯特琳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质问,“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刚见到的那些人是谁?”
“卢斯·波顿、瑞卡德·卡史塔克....还有大琼恩以及赫曼·陶哈,你大可将北境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即便是你将军队交给席恩都成,虽说我对他不太信任,他是铁群岛葛雷乔尹的儿子....”
“但是他们都不是史塔克。”罗柏打断了母亲的责问。
“他们都久经战场的老将,罗柏!”凯特琳严厉地告诉儿子,“而在我离开临冬城之前,你还在罗德利克爵士的指导下拿着木剑进行练习,你甚至连琼恩·雪诺都打不过。”
“琼恩有七国最强的剑士教授他剑术,而当我请求您让高远大人教授我剑术时,您却以不要与私生子走得过近为由拒绝了。”罗柏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着怒意,但是那怒火转瞬即逝,转眼间他变回了她曾经的大男孩,“如果您以为能够将我送回临冬城....那就大错特错...”
“倘若我能将你送回去早就送回去了,可是现在我却不敢这么做。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你已经没有了退路。”凯特琳叹息道,“有朝一日,你将会成为这些诸侯的封君,倘若我现在就这么将你送回临冬城,你将在这些封臣的面前颜面扫地。”
“他们将会永远记住这一天,并在背后不断地对你进行耻笑。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都会需要他们的尊重,甚至是他们的畏惧。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耻笑我的儿子,就像奈德不会让他们耻笑他一样。”
“谢谢您,母亲!”罗柏脸上那层礼貌下的如负释重瞒不过凯特琳的眼睛。
“我不确定你是否知道父亲的事情,我这儿有封信。”
“这我当然知道。”劳勃猝死和奈德入狱的消息比任何事都教凯特琳害怕,但她不能让儿子发现自己的恐惧,“同样的信也给鹰巢城寄去了一份,高远大人专门让人将那封信拿给了我看,也正是信上的内容促使了我前来找你。”
“信件上的内容是珊莎写的,上面没有提到艾莉亚。”罗柏的语气由最初的愤怒变为难过,他愤怒于王后将自己的妹妹扣为人质,难过的是珊莎在信中对她的妹妹艾莉亚只字未提。
“这是瑟曦写的信,不是你妹妹写的。”凯特琳没有从罗柏的手中接过信件,她早已知晓信件上的内容,“这封信真正的意思,正是珊莎没有写出来的那部分。什么兰尼斯特家的人对她照顾有加....这其实是想告诉我们珊莎被他们当做了人质和筹码。”
“至于艾莉亚,你不用为她而感到担心。”凯特琳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高远大人已经为我们找到了她,她现在的处境非常安全,兰尼斯特家的人没可能找到她。”
“艾莉亚她现在在哪?”罗柏激动地问道,这是他最近以来唯一收到的好消息。
“她现在还在君临城里....”凯特琳说,“高远大人答应我,待到时机成熟了他就会想办法将她救出来,然后再将她送来与我们团聚。”
“但是珊莎和我父亲现在还在他们的手中,本来我希望...如果小恶魔还在你的手上,我们就可以交换人质....”他难过的将珊莎的信揉的稀烂,凯特琳看得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揉了。
“您刚从鹰巢城那边回来,东境守护者大人有消息让您带给我们吗?”罗柏来到母亲的面前,拿起她刚喝过的角杯,将里面的麦酒一饮而尽,“此前我已经写信给鹰巢城,请求谷地能够出兵援助。”
“他是否已经召集了麾下的封臣,峡谷骑士会加入我们一起同兰尼斯特家作战吗?”
“你应该尊称那位守护者为高远大人,他与你的父亲几乎平起平坐。而且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高远大人不仅给予过你父亲许多帮助,眼下他还为我们找到了艾莉亚。”凯特琳教训道,“高远大人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希望你同尊敬你父亲一般尊敬他。”
罗柏反驳道:“我听说他手底下的人对来莎阿姨进行了审判....而且他也没有对我们的求援予以回应,只是派出了布林登爵士以及追随他的一千名精锐士兵。”
“那是她罪有应得!她伙同小指头害死了自己的丈夫,换作是你的父亲也会对她进行审判。”凯特琳大声斥责道,“而且他也并未列席那场审判,我亲自出席了那场审判大会,审判的过程以及结果都是由琼恩·艾林过去的追随者完成的。”
“还有,你以为没有高远大人的同意,我叔叔他能够带走那一千名血门的士兵吗?而高远大人之所以没有对你的求援予以回应,那是因为那封信筏一直都在我的手中。”凯特琳从怀里掏出那封他寄给鹰巢城的求援信,“这也是我为你带来的另外一个好消息。”
“如今高远大人已经召集了他麾下的所有封臣,月门堡前的艾林谷中聚集了超过八万的谷地军队,而且他还拥有一支全新的舰队。”
“如此这般我们便是稳操胜券了,此次我从北境带来了三万人的大军,倘若再加上高远大人的八万东境大军,我们这边就已经拥有了超过十万的军队。”罗柏·史塔克顿时激动起来,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胜利就在眼前。
“兰尼斯特家的弑君者以及泰温公爵麾下拢共不过五万余人,他们断然不可能会是我们的对手。”罗柏兴奋地用手拍击着桌面。
“罗柏,你不应该因此而掉以轻心!”眼见罗柏兴奋得忘乎所以,这让凯特琳不禁想起了,高远在那月门堡的大厅里所说的那番话,“我实在不愿意为你泼上一盆冷水,但是我还是得将实情告诉你。”
凯特琳将自己在艾林谷的所见所闻告诉他:“此前我列席了高远大人的作战会议,为了在河间地的腹地围剿泰温公爵以及他的凯岩城大军,高远大人要求北境大军必须配合他们的行动,否则他们将不会为此出动一兵一卒。”
“而且奔流城的弑君者军队需要你自己去解决,在他的计划里暂时没有率领大军跨过渡口,向三叉戟河流域的西岸以及奔流城进军的打算,高远大人目前只肯派出为数四万的军队。”
凯特琳的这番话立马让罗柏冷静了下来,他对高远的这番安排有些疑惑不解:“母亲,你刚才不是还告诉我,高远大人已经召集了八万的谷地军队吗?”
“为何他现在又只肯派出四万军队了,而且高远大人打算怎么利用那剩余的四万大军呢?”
“我无法参透高远公爵的真实想法,高远大人的每一步计划都拥有其深意,他对七国目前的局势也有着他独到的见解,这让我很难预料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凯特琳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下他已经与我们在临冬城时所见的那位游侠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高远公爵现在似乎是在防备些其他敌人。他不仅从史坦尼斯大人那里要来了一支舰队,还命令海鸥镇的格拉夫森伯爵加紧时间为他建造新的战船。”凯特琳将自己在艾林谷的发现告诉罗柏,“我还发现了,高远公爵眼下正在秘密制造某样东西。”
“他经常会与身边的那位私生女,于书房之中商谈至凌晨时分。每次我去高远大人的书房里找他的时候,那位谷地的私生女都会待在那里。”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未知的敌人使得高远公爵整个人都开始变得焦虑。”凯特琳分析道,“我猜想,那剩余的四万谷地大军,就是他为了对付那未知的敌人而准备的吧。”
“既然猜不透高远大人的想法,那我们便不用再去妄自猜测了。”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罗柏还是将面前的地图展开,意图去揣测高远公爵的真正计划。
望着面前的维斯特洛地图上所标注的四处重要位置,罗柏·史塔克不禁皱起了眉头。龙石岛、风暴地、君临以及西境,高远公爵的真正目标究竟是这当中的哪一个呢?
或许他真正的意图是那君临里的铁王座?
不过,罗柏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这与高远大人的战略安排并不相符。罗柏的北境大军并无意争夺那铁王座的归属,只是为了救回被囚禁于红堡地牢里的艾德以及珊莎。
倘若高远大人意图谋夺那七国国王的宝座,他也该同那那边的蓝礼一样倾巢而出才对。然而他现在却在有意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且还在港口之中建造了新的战船。
难道真如自己母亲所说的那样,高远大人是在防备那些他们目前尚且未知的敌人,然而那些敌人又是来自哪里呢?罗柏不禁这样问自己。
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线索,就是那些个敌人或许与大海有关,因为高远公爵正在大量制造新的战船。倘若那些敌人是来自峡海对岸的厄斯索斯大陆,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是在峡海的另一边,真的有他高远公爵的敌人吗?如果真得有的话,那些敌人又是谁呢?
罗柏晃了晃自己有些混乱的脑袋,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再去想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着眼于眼前的这些敌人,并根据目前的局势作出自己的战略安排。弑君者以及泰温公爵所率领的西境大军,如今正兵分两路在三叉戟河的两岸分别肆虐。
他现在正在犹豫,犹豫自己是应该先去解了那奔流城之围,还是应该配合高远大人的东境大军,在河间地围剿泰温公爵才好。
“你打算如何进军?”
凯特琳望着眼前的儿子,就彷佛看见了奈德当年新婚之后出征的模样。只是这次换做了她与奈德的儿子率军进行南征,光是这个念头便令凯特琳毛骨悚然。单凭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怎么可能与詹姆或泰温·兰尼斯特那样经验丰富的沙场老手抗衡。
虽然这次他们同样获得了谷地与河间地的支持,但是凯特琳还是不免有些担忧。高远大人的计划显然更加靠谱一些,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弑君者将河间地诸侯的城堡一个一个逐步攻陷,直到最后使得奔流城最后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奔流城里有她那重病在场的父亲,弑君者的营帐中还有着她那被俘的弟弟。她实在不愿见到自己的家人落入险境,然而现实情况是罗柏必须为此做出取舍。究竟是去解救她落入险境的家人,还是去那战场上取得阶段性的重大胜利。
“我们自然需要进军,光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们在人员以及盟友的数量已经取得了优势。”罗柏·史塔克回答道,“但是我们首先要知道该往哪里进军,奔流城之围迫在眉睫,然而去往了那里我们就将错失围剿泰温公爵最好机会。”
凯特琳提醒道:“可是我们不知道奔流城还能撑多久,每多耽误一会时间,你的外祖父以及舅舅就将面临更多的危险。”
“大琼恩认为我们应该出其不意袭击泰温公爵。”罗柏喃喃自语道,“然而葛洛佛家和卡史塔克家的人都觉得应该避其锋芒,赶紧与河间地的贵族合力对付弑君者才是明智之举。”
凯特琳闻言突然明白了,她听到的是北境诸侯透过她儿子的声音在说话。这些年来,她与奈德在君临城多次宴请北方诸侯,他们也曾经多次到他们家作客。
她非常清楚这些封臣是什么样的人,每一家都被她摸透了底细,但是她却不知道罗柏是否了解他们的脾性。
罗柏伸手不断抓挠着自己的枣红头发,似乎对非常烦恼:“可是等我们抵达了奔流城....我不确定那里是否依旧完好。”
“你非得确定不可!”凯特琳决定逼一逼自己的儿子,“否则就回家拿着木剑继续练习罢!”
“我现在是在和你商讨作战计划,而不是与你手底下的那些封臣,作为封君的你绝对不能犹豫不决,尤其是在卢斯·波顿以及瑞卡德·卡史塔克这种人面前。”
“你既自任为北境大军最高统率以及总指挥,军队的指挥以及行动就得由你来决定。罗柏你不要搞错了,你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那些试图左右你决定的人,他们只不过是你的封臣。”
罗柏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他似乎显得有些吃惊,彷佛这番话并非是出自凯特琳之口,而是来自他的父亲艾德·史塔克。
“母亲,您说得没错!”罗柏的语气变得坚定,“我才是这场战争的指挥者以及统率,我不该如此看重他们的意见。”
见此模样,凯特琳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再问你一次,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进军?”
罗柏从众多的地图中抽出一张绘满线条的老旧皮质地图,摊平放置在桌面上:“无论是我们选择哪个方向进军,都各自有优缺点。假如我们选择绕开泰温公爵的主力进军奔流城,就得冒着被他和弑君者两面夹击的风险,而且我们还可能因此失去东境这个最重要的盟友。”
“如果我们选择配合高远大人的东境大军,对河间地的泰温大军进行围剿。这或许能够使得我们一举击溃泰温公爵的凯岩城大军...但是这势必会导致奔流城的陷落。”
“这并非是我们所想要看到的结果,而且像泰温·兰尼斯特这样身经百战且老奸巨猾的家伙,也恐怕不会如此容易被我们给逮到。如此即便是他的军队在此次围剿中损失惨重,想必他还是能够保证自己的全身而退。”
“无法逮到泰温·兰尼斯特,他就有机会与弑君者汇合并率领西境大军卷土重来。”
“高远大人对他的计划信心十足,他在河间地的红宝石滩以及十字路口布下了天罗地网。”凯特琳夫人提醒道,“意在此次战役中,一举生擒泰温·兰尼斯特公爵。”
“母亲,我们与高远公爵的目标并不相同,因此我们得就此做好两手准备。”罗柏·史塔克摇了摇头,他并不打算去迎合高远大人的战略诉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