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上一秒还在严肃地提及谣言的问题,下一刻哈代夫人就把话题转到了如此……私密的方向,饶是艾丽莎一向自诩反应迅速善于交际,也一时间找不出回应的话来。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夫人。”哈代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艾丽莎的窘迫,放轻了声音,“都说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公爵看上去又比实际上年轻很多,好奇这点的可不止我一个呢。”
既然你们都认为他是个打老婆的混账,那还好奇他那方面干什么,艾丽莎尴尬地看着哈代夫人,忍不住腹诽道。看上去哈代夫人丝毫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打算,艾丽莎都怀疑这才是她拉着自己八卦没完的真正目的。
艾丽莎纠结了片刻措辞,好像是终于想起了该如何说话,她清了清嗓子:“和他平时一样。”
哈代夫人有点失望:“一样冷淡又生硬吗?”
她躲开哈代夫人的目光:“我是指他战斗时的‘平时’。”
和一个并不完全了解的人同床共枕,甚至履行夫妻的义务,即使这在贵族的婚姻中非常常见,可艾丽莎想,大概也没有几对夫妻能像是她和凯恩那么……那么毫无顾忌。
“噢,”哈代夫人眨了眨眼,立刻就明白了艾丽莎的暗示,她忍俊不禁地捂住了嘴,“真是够贴切的形容。”
哈代夫人脸上满足的笑容实在是让艾丽莎有点不能直视,她自己似乎是也意识到了这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几声,收敛了笑容:“这对你来说可是件好事,夫人,没什么比夜间和睦更有利于培养感情的了。”
所以艾丽莎第一夜时才会那么主动。直到现在她也不敢说自己了解凯恩,除了利用婚姻带来纽带与义务,艾丽莎也不知道如何与他迅速地拉近距离。
然而即使哈代夫人的话句句在理,艾丽莎也不想与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她知道已婚妇女之间谈谈这个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艾丽莎深沉地想了想,反正她从小就是个“不正常”的姑娘,婚后做个不正常的妇人也不会有人指摘什么的吧。
于是她只是扬起一个笑容,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如我带您参观下花园吧,夫人。”
艾丽莎总算是体会到了金翎的贵族对真正的凯恩是多么的好奇。在经受哈代夫人一下午没完没了的轰炸后,晚餐时还要面对欧文子爵夫妇各种拐弯抹角的暗示与试探。
要命的是他们当然不敢去和凯恩本人打探什么,于是基本上艾丽莎一人承担了客人们的全部注意力,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累心的一顿晚餐。
而且凯恩可不是个傻瓜,他当然知道艾丽莎备受瞩目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但整个晚上男人没有流露出半分解围的意思——艾丽莎还觉得他乐在其中的很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餐桌上凯恩看向自己的眼里泛着恶劣的幸灾乐祸。
直到安排所有的客人回房休息,艾丽莎才总算是得到了放松的机会。她站在城堡走廊尽头的阳台,望向窗外缓缓舒了口气。
金翎的气候的确比高堡温和太多,即使是夜晚,站在阳台上的艾丽莎也没有觉得寒风刺骨。她把夜风吹乱的头发轻轻拢好,望向星空繁茂的天空。
“在看什么?”
背后陡然响起熟悉的低沉声线,艾丽莎却一点也不意外。她这一整天还没和凯恩说过几句话呢。
“看天空,”艾丽莎头也不回地答道,她听到男人走到了自己的身侧,“高堡的窗户永远封得严严实实,想闻着晚上的空气看星星可不容易。小时候我擅自把窗子撬开过,然后因为冷风病了整整半个月,可把妈妈吓坏了。”
凯恩并没有立刻接话,艾丽莎能感觉到他正用那一贯不加掩饰的目光锁定着自己。
片刻之后,他打破了沉默:“你在想家。”
“不,我……”艾丽莎转过头来,在看清凯恩那双蓝色的眼睛后,泄了气,“是的,但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夸张。”
凯恩似乎并没有在意艾丽莎说的话:“入春之后在首都你会见到你的家人。”
是的,入春之后就是礼诞节。大部分领主都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前往首都,名义上是要献上给女神的生日礼物,实际上大家都是为了在女王陛下面前混个脸熟,再与其他贵族促进感情、达成交易什么的。
艾丽莎点了点头:“我的父亲说这次母亲和以利沙也会去。”
她的母亲是个地道的名门淑女,和现在就住在金翎城堡的子爵夫人一样不堪劳顿,在艾丽莎的印象里妈妈很少出门。这次特地前往首都,恐怕也是为了见见自己。
“而且你随时都可以回高堡探亲。”在这方面凯恩表现出了意外地大度。
但艾丽莎闻言之后,不怎么赞同地拧起了眉头:“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怎么能随意地离开金翎?”
凯恩非常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然而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艾丽莎:“……”
这家伙大概可以拿自己不善管理这件事嘲笑整整一年,真是小肚鸡肠!艾丽莎恨恨地想,她不就是在第一次见面时把他顶撞个不轻,现在倒好,风水轮流转,他总算是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而且自己已经在很努力地跟着亨利学习了行不行,看起来就不大好惹的老管家还夸自己进步飞速呢。
“如果你有那么一丁点尊重我的劳动成果,”艾丽莎很不淑女地靠在了扶栏边,“至少等到客人走后再提嘲笑我好不好?”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
“——明天欧文子爵会把他的儿子送到学士塔,我也得去一趟。”
这就算是大人?大量地揭过这个话题了。被抢白的艾丽莎瞪了凯恩一眼,但还是接下了他的话:“你也去?我想只是送一个次子去学习,用不到这么兴师动众。”
“我去看看亚伦学士的情况。”说完凯恩的目光在艾丽莎的面庞逗留几秒,再次开口,“你有问题?”
她当然有问题。
“我想知道,”说出这话时艾丽莎一直在观察着凯恩的情绪变化,“为什么金翎的学士不住在城堡里?”
学士理应住在城堡里,就像是家族的一份子一样。起码在艾丽莎的认知里是这样的,高堡的学士肖恩是个年纪和凯瑟琳教母差不多的老人,他知识渊博又深谙医术,再高深的道理经由他讲出来都是那么的通俗易懂。艾丽莎的心中肖恩学士是个无所不能的爷爷,他将知识无私地传授给英格瑞姆一家,就像是个守护神。
至于负责教导绮丽的学士那就更厉害了,据说他是整个雷德王国最聪明最有学识的人,绮丽和艾丽莎一样尊敬他。
可金翎的学士不住在城堡内,而住在远离城区,偏僻又冰冷的学士塔里。在刚刚踏进金翎城堡时艾丽莎就意识到了这点,她心存疑惑很久了。
凯恩回答这个问题时,态度却淡然地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不想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所以搬到了学士塔。”
这完全没有解答艾丽莎的困惑:“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他亲自带大的上一位金翎领主。”
艾丽莎无言以对。
她知道这件事。金翎与怀特帝国离得那么近,百年前帝国攻打雷德时,首先沦陷的自然是这块美丽的平原。上一位金翎的领主是个怀特人,他才是对待平民无情冷酷的那个,凯恩解放金翎时毫不犹豫地清理了他的全家。
……据说他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放过。
战争之时这并不是最深重的罪孽,艾丽莎不觉得他的决策有错,但这仍然很残酷。
“我想这就是哈代夫人说你残忍暴虐的源头。”艾丽莎放轻声音,有些无奈地开口,“很多人看到的只是你的行为,却忽略了你的动机。”
如果属于怀特的家族不灭,死的人可要比一个家族更多。
凯恩的关注点却远不在这儿,他的蓝眼之中浮现出几分诧异地神色:“你和那个寡?妇说起了我。”
“她向我提及了关于你的一些不好的传闻,以及……”想到那些让自己尴尬不已的话题,艾丽莎猛然住了嘴,“没什么,就是一些私人问题。”
男人却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看到他的双眼中有怀疑重现时,艾丽莎就知道自己不该打住的。
“以及什么?”凯恩不依不饶地问。
“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经历过战争的将领疑心病都重的很,像他这样孤僻又寡言的更是。凯恩怀疑的眼神在艾丽莎看来真是分外刺眼。
“她只是问了我,”艾丽莎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我那方面的问题。”
“哪方面?”
“夫妻方面。”
“……”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此时此刻男人的目光让艾丽莎觉得比回答那个问题时还要丢人。就在艾丽莎想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凯恩突然不急不缓地打破了这股沉默。
“怎么,”他扯了扯嘴角,但艾丽莎不确定他是否在笑,“你骑在我身上的时候可没不好意思。”
艾丽莎:“……”
要是现在艾丽莎手边有剑,她估计得挥剑会砍死这个家伙。
艾丽莎分辨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揶揄自己,凯恩这话堵得她又羞又愤。今天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吵不过他,艾丽莎决定战略性撤退。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休息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维持平静的语气,“明天还要带领两位夫人去郊外骑马。”
凯恩倒是也没纠结于那个问题,他点了点头,而后开口:“总算是有你擅长的项目。”
……自己一定会砍死这个家伙,艾丽莎可以发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