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相聚,其乐融融。
经过了刚开始的一番亲切交流之后,等梁毅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而之前那些引路的老爷子也都纷纷不见了踪影。
唐老招呼着几人向内院走去。
在迈过之前唐老出来的那个小屋后,梁毅才发现,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原本以为是厢房的小屋实际上只是一条走廊,绕过走廊后,他们才算是进入了内院。
“这前面的庭院是我的麦田场,平日里我就是在那边种种田,翻翻土,这里才是我休息的庭院”
唐老抱着一个小萝卜头,笑呵呵的为梁毅他们引路。
进入内院后,梁毅才发现,这里面的人还不少,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老婆子和中年仆从。
据唐老小声交代,这些人也都是村里的,在唐老来之前,都是一些困难户,后面唐老来了之后,就将他们招进来做工,多是一些孤寡之人,一是照应,而也是让他可以多轻松一些。
许是因为如此,梁毅发现,这些仆从和雇工显然对唐老颇为尊敬,见到唐老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问声好。
不仅如此,梁毅还在这其中发现了几个看上去比自家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孩子。
这些孩子穿着都比较简陋,身上有些还淌着泥水。
这些小孩见到唐老后,都是恭敬的点头作辑,口称“夫子”
而唐老则会乐呵呵的挥了挥手,而后这些孩子就会来到庭院内的一口井处,几人轮番帮忙从井中挑出水后,便互相帮忙用水擦洗身子。
洗好后,用上衣将身上的水渍擦干后,他们也离开,而是转身结伴的跑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打开的时候,梁毅隐约可以看出,那房中似乎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也在其中,有大有小,有的正在打闹,而有的则捧着一本书,对照着已经昏暗的天光正在苦读。
见到梁毅顿足,看向自己的书房,唐老抚了抚自己的胡子,脸上满是感怀的说道。
“那是我的一个私塾,来了这,看着这些半大孩子,或许也是逃不了以前做夫子的习惯,便拢了几个想要读书明理的孩童,趁傍晚让他们听听课读读书,不求他们能读出学问,只是让他们能更懂一些世间道理罢了”
“之前你们来的时候,我正给他们讲课呢,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过一会儿,他们便会回去了。”
梁毅知道,自己老师在当任户部尚书之前,就是京都鹿鸣书院的一个院长,在那教了快十年的书,而鹿鸣书院亦是他的发迹之地,便是在鹿鸣书院得以拜了唐老为师,他才会从一个贫苦书生一步步走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他原以为自己老师在告老还乡后,就一直安稳的过着富家翁的生活,哪怕老师当时说他在种田,当时他心里显示出来的画面也都是一个沧桑的老头,手举着一个药锄正在打理一片还不过一厘的麦田。
说是麦田,还不如说是给他消遣的一个土地。
万万没想到,过来之后才发现,这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依然还在不断的发光发热,又是当夫子,又是当农民的,他这身体可......
梁毅正为唐老感动之际,扭头一看到老师那健壮的胸大肌后,心中的那股感伤不自觉的就忽然消退了不少。
或许...恩师也是乐在其中?
简单介绍之后,因为梁毅这次可算是投奔而来的,带的细软也不少。
而唐老却好像早有准备一般,不等梁毅反应过来,在唐老的安排下,他们的东西就被那些老婆子仆从一一带到了两间厢房之中。
一间厢房是给他们准备的,另外一间是给他们的孩子准备的。
唐老还安排了两个妇人给他们,以供差遣。
三下五除二,梁毅等人便被唐老安排妥当,当晚就可以好好在这院子里歇息了。
他带来的忠仆唐老自然也安排下去了,由院里的管家给他们安排了住所。
之后,唐老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客厅。
客厅中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桌以及好几把椅子。
这些家具看上去也是粗犷风格,但实际上又细节满满,使用的时候并不会给人一种的感觉,而是一种莫名的和谐。
此时屋内已经点上了灯笼,昏黄的蜡烛照着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温馨。
唐老拉着他们入座后,对着管家说了一声后,这才对着梁毅说道。
“这次你来的比较晚,所以,我们就简单凑合一顿”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了下来。
在这个时代,这个时候,都已经准备睡觉了。
吃饭什么的,都是在傍晚的时候吃的,就连那些大户人家都很少晚上挑灯。
毕竟蜡油也不便宜,地主家也不可能如此铺张。
唯一可以灯火通明的,也就只有那些高官显贵之辈,才能有此景象。
这里是村庄内,一到夜晚,麦田内的虫鸣蛙叫就开始启奏。
唐老的前院就是一个小麦田,因此,坐在院内,他们可以听到一声声的蛙叫以及蛐蛐的叫声。
如此环境之下,前面就是恩师,旁边就是家人。
这一瞬间,梁毅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今晚了。
感动之下,梁毅原本还有的那些许拘束此时也是彻底放开了,等到饭菜上来后,等唐老一动筷大家便纷纷吃了起来。
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就是一盘子的粗粮馒头,加上一些咸菜和腌菜以及生菜和蘸酱。
但梁毅等人也吃的十分开心。
包括那三个孩子。
因为这个菜式在京都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这么吃。
梁毅知道,在京都内,有些官职比他小的,吃的或许都比他还要精致丰盛。
更别提那些四开进门的府邸了。
但不管其他人如何,他的饭菜从离开鹿鸣书院后,便一直是这个档次,从未变过。
唯一几次大鱼大肉的,也就只有他婚宴以及孩儿满月的几次宴席。
尽管因此经常被那些官员排挤调侃,但梁毅却从没因此而改变什么。
他是真正的所谓寒门弟子。
要不是唐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读书。
如果不是唐老将他带至书院,后面又收他为徒,现在的他估计依然还在农村里,或许砍柴挑粪,或许翻土劳务。
正是因为他经历过,因此,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他,他从来没有因此而抬高自己的生活质量。
对他来说,一个馒头,一叠小菜,足矣。
而让他庆幸的是,他的妻子也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埋怨,哪怕穿的都是旧衣裳,吃的都是咸菜,却依然无怨无悔为他生儿育女扶持着这个家庭。
一番晚饭下来,梁毅没有破坏气氛去问唐老其他问题,而是配合着一起聊起了家常。
将唐老离开后,家里的种种有趣的事情一一向他讲述。
说道孩子调皮捣蛋的事的时候,唐老也是被抖得哈哈大笑,抚着胡须,逗弄着几个吃饱了就开始不安分的孩子。
毕竟是舟车劳顿,吃饱喝足后,一股困意就开始上涌了。
唐老看出了他们几个精神已经开始疲惫之后,便立刻安排他们去休息。
梁毅本想再和老师多聊几句,但奈何困意难当,最后想着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便搀扶着温氏一起打着灯笼回到了屋里。
而孩子则由几个妇人带去了房间。
在唐老的家中,梁毅自然不会担心孩子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回到房间后,夫妻两人卧在床上,互相说了几句之后,便沉沉睡去。
而唐老则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本想直接睡觉的他,忽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原本已经有倦意的脸庞就是一顿,唐老伸手搓了搓脸,再次放下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随后走上前,勾掉门挡,打开门。
“唐老!深夜叨唠,实在是冒犯了!”
只见门外,此时赫然站立着一个身穿贴身短打劲装,头戴黑色扣帽,脸挂黑色纱布,俨然一副黑衣蒙面人的打扮。
这个人浑身上下全部遮的死死的,唯有一双眼睛和一对剑眉露在外面。
在见到唐老后,他便单膝跪在地上,向着唐老一副告罪的模样。
“哎,你这是作甚?快!先进来说话!”
唐老连忙先将他扶起来,然后将其拉入房间,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这才将门关上,把门档放下。
那蒙面人在进门后,这才将面上的纱布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看上去颇为俊俏的脸。
待到唐老回头后,他恭敬的双手一拱,对着唐老一副汇报的模样,开口说道。
“唐老,梁司徒身后的尾巴我们都已经清理干净了,途中也用了点障眼法,我们可以确保不管是京都的或者是其他地方的探马应该是无法找到梁司徒的踪迹了”
唐老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接着这黑衣人又继续说道。
“唐老,根据我们的线报,大宛在月初时就带兵侵入成怀东义,因为事发突然,加上这些大宛有备而来,当时西凉边防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彻底失守,东义陷入战乱,等后面西凉守军赶到之后,东义已被大宛人大肆屠杀近上千人!现在西凉军正和大宛与东义边线交战,楚皇已经下令对大宛发起讨伐”
唐老听的眉头紧皱,看到黑衣人嘴唇干白,伸手将其引至桌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后,示意他先喝口水。
黑衣人显然也是渴了,对着唐老感谢似的点了点头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灾荒情况如何?”
唐老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发问到。
黑衣人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在唐老开口后,便准确无误的向唐老汇报了楚国境内现在灾情情况,包括灵主教在这灾情期间的所作所为。
唐老本在在听到灾情严重便已经抿紧了嘴唇,听到灵主教正在到处施粮的时候,便已经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这灵主教果然又出现了!哼哼...施粮赈灾?拿我国库之粮倒买倒卖,以陈粮旧米施以恩情,暗中实行买卖百姓之举!楚隆成啊楚隆成,你究竟想干什么?!!”
唐老的语气里满是愤恨和无奈,以及对当朝太子的不解。
从他的话语中,他显然已经知道了这灵主教和隆成之间的关系。
那黑衣人在说道灵主教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眼中抱有冷意,显然对于灵主教他也有所知晓。
“唐老,现如今,楚国又是天灾,又是人祸,我怕....我怕后面会影响到您,现在楚国并不安全,我看要不我们转移一下,这样您才会安全点”
黑衣人说道楚国天灾人祸的时候,对于后面“国不久已”这四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唐老看了一眼黑衣人。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劝他离开了。
但是...
唐老想起他的身份,以及他们的打算,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当初我就说过,我当时之所以出手,不过是因为出于怜悯之心,在出手的时候,对于后面的结果,我已早有准备,不管是告病还乡,还是隐居于此,都是出于我的本心”
“老夫一生起伏,早已看清了这世间种种,对于王朝兴盛也早已看淡,我只愿能在有生之年培育出可以让天下百姓多吃上几碗饭的粮苗,这是我一生所愿,心之所往,不会动摇”
“我在这里用了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些光景,眼看着便要有所成就,这时候,我又怎么可能离开的了?老夫也很感激你们会这么帮助我,为我做了种种掩护与保护,但你们的所求,老夫无法帮上什么忙,如今的我,也就只是一个老农罢了,生死不过眨眼之间,不管是国不将国,或者是天灾人祸,老夫都一并担之便是”
唐老一番话语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听的黑衣人眼神从刚开始的平淡再到凝重,最后到敬服。
虽然他早就知道,唐老就是这么一个人,但在听到唐老这番话后,他心中只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此刻,在他心里,唐老无疑正在比肩圣贤,哪怕是楚皇帝都不及眼前这人半根头发高贵。
作为一路跟随并保护唐老到这里的他,对于唐老这几年内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的。
眼前这个老人真就如同他所说的,只是为了让天下人多吃几碗饭,所以,就毅然选择了隐退朝臣,来到这穷山辟岭的地方,独自一人开始培育粮苗。
三年来,他三年如一日,每天都在不断的劳作,思考和研究,通过他一个人,一点点的,将这个刘安庄改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外面的那些麦田,正是他和村里的人从零到有,一锄头一铲子种出来的。
在他眼里,唐老所做之事若能成功,那可就是泽福整个天下,泽福所有百姓的大事。
这事不亚于圣贤造字,取火,必定是要流传万世的!
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对唐老如此敬重,并心甘情愿为他鞍前马后。
只为能让这位走在圣贤道路上的老者,可以全心全意的放在他想要走的道路上,让他可以走的更远,走的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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