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689章 借你人头一用 （5700）

    第689章 借你人头一用 （5700）

    龙之炎。几乎和真龙绑定，传说中的无物不燃之炎。

    在泰拉大地上的诸多传说中，真龙虽然形态各异，有着不同的能力与身姿，但全部都具备喷吐某种龙炎的能力，任何凡物都会在那超乎人类想象的力量下被焚烧殆尽，化作埃尘。

    这个传说并不正确。亦或是说，并不完全正确。

    真龙的确都具备喷吐力量，但并非只有烈焰一种形态，实际上，吐息寒霜与解离磁光，高速粒子束乃至于某种实体炮弹的真龙从不少见，甚至就连与吐息完全相反的‘超引力吞噬’和‘磁力牵引’都存在。

    唯一相同的就是，直面真龙吐息之力的生物，大部分都很难将自己观察到的特点告知给其他人。

    因为他们大多都已经化作飞灰，再也不能口吐人言。

    希欧的虚境之炎源自于祂曾经承受过的虚空恶魔之毒，带有极强的精神腐蚀和神智破坏之力，那外层半透明但内在夹杂些许猩红焰纹的烈焰被祂从半空中喷吐而出，直射柯德的背后。

    柯德心中正在疯狂怒骂飞焰地的情报——谁告诉他山之王的孩子没有战斗力，甚至是对方拖累的？对方的攻击虽然直来直往，没什么提前量的经验，但威力大得惊人！

    他只能直接向前纵身一跃，匍匐在地上，堪堪躲过希欧的吐息。

    仅仅是被虚境之炎擦过，这位山民酋长心中便不禁一怔，感觉自己的记忆力和理智正在快速消退……好在他是第三能级，所以只是一瞬便恢复正常。

    假如被直接命中……作为有着类似能力的‘净魂之木’，他恐怕不会死，但心智却会被燃尽大半，却会变成一个只能阿巴阿巴的弱智！

    还不如死了！

    “跑！”

    柯德没有犹豫，匍匐在地的身体向前宛如球般一滚，然后直接起身，大步向前逃跑。

    最正确的选择。和真龙与一个疑似真龙捏的人间行走打一场二对一的战斗，柯德又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百战百胜的无敌英雄，必输无疑的局面有什么可拼命的？

    该跑时就必须跑，再不跑就必死无疑！

    柯德的身前正是钢龙巢群山边缘处的一片陡峭悬崖，而悬崖之下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只要加速冲下悬崖，躲入林中，便可凭借地势加速逃走。

    但伊恩怎么可能让对方走？

    为了正面应对一位第三能级，伊恩基本上是底牌全开，无论是岩铸骑士，以太结晶，古龙心核还是最近这段时间研究出来的‘源质炉心系统’乃至于计算单元辅助，全部都已经用上。

    而见识了这一切柯德，今天必须死。

    “想逃？”

    伊恩抬起左手，以太结晶和古龙心核同时运作，剧烈的心跳震荡声中，他将手中的重渊铁剑扔出。

    第一能级的源质只能于体内强化肉身，血肉成钢，可以抵御绝大部分伤害，只要不是炼金火炮这种高威力武器，寻常枪炮毫无意义，而第二能级源质呼应自然，一举一动都能引动周边现象变幻，燃起烈火，凝聚坚冰，抬升岩壁，一个人就是一个武装堡垒。

    但第三能级，亦或是说，凝聚到第三能级这一级别的源质，其存在本身就和最坚固最致密的物质并无任何区别，它堪比超高强度的纳米合金，再加上心光护盾，即便是孤身一人面对一整个炼金火炮阵地和战略武器轰炸也可以毫发无损，最多受到点冲击。

    但是，在同等级争斗间，除却专精防御系，有着源质铠甲的升华者，任何人都绝对不会去硬接敌人蕴含了源质的武器。

    因为极高纯度的源质，本身就已经接近源质和灵能混合的‘原始以太’，具备对心光护盾的直接干扰和破坏力，能破坏第三能级强者周身的护体立场。

    而失去心光护盾，就会让许多原本并不致命的攻击，变得致命起来。

    譬如说这一剑。

    寄托了伊恩几乎全部源质的重渊铁剑将周边的空气全部都压迫排开，形成了一道扭曲的真空锐流，它呼啸着超越声音，在半空中拉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真空爆破通道，余波不断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半个天空的云层都被直接轰开，露出一个圆柱形的空洞。

    黑色的飞剑笔直向前，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柯德的左肩，巨大的力量在命中的瞬间就将柯德击倒，身体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坑洞。

    山民酋长在一声闷哼中被压在坑底，半个身体都几乎被震荡粉碎，彻底动弹不得。

    但，重创的柯德周身，心光体浮现。

    木质根须凭空蔓延，强制接管了暂时无法行动的肉体，以心灵的力量，强行让几近于停摆的身体再一次活动起来。

    这便是第三能级的力量。他们的意志将会化作现实，他们的坚信就是自己的护盾，他们的信念便是无坚不摧的锋刃——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暂时杀死他们，在心光体彻底消散前，哪怕是尸体，也能发挥不可思议的力量。

    咬着牙，柯德缓缓站立起身，他还要离开，他不能死在这里。

    但伴随着另一声尖锐无比的啸叫，钢纹剑带着相较于之前略弱的势头飞来，斩断了柯德的右腿。

    刚刚站起的柯德又再一次扑倒在地——即便是心光体能由虚化实，凝聚出一条新的双腿，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龙影与人影同时降临在他身前。

    ——败了。

    柯德心中闪过这个词汇，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再无翻盘可能。伊恩一人就可以与自己正面对阵，而一个实力恐怕不逊色甚至超过自己的真龙压阵，他战斗胜利的可能性是零，逃跑反而有一线生机。

    只是如今，逃跑都已经无法完成，自己注定要死在此地，死在钢龙巢之下。

    嗯……死在圣地，倒也，不能算是糟糕的结局。

    想到这里，柯德心中甚至有些释然，他原本匍匐的身体强行转过来，仰躺在坑洞底部，有些失神的双目看向远方的钢龙巢之顶。

    在那里，无尽的雨云携裹着整个拜森山脉中的自然源质汇聚，构筑了一个庞大无比的灵能场域，让漫天雷霆交织如网。

    瑰丽而壮阔。

    “还挺好的。”

    他轻声道，微微侧头，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侧的伊恩：“虽然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强，但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漫崖那家伙会如此信任你，甚至会帮你坐实‘龙神使者’的名头了。”

    “真可惜。”柯德嘴角流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流，但他语句仍然通常清晰，带着一丝遗憾：“假如更早认识伱的是我该多好……有你这种超乎常理的天才帮助……我们山民肯定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们条件太差了。”

    伊恩摇头，他看见柯德的生命已经在不可逆转地流逝，就连心光体也被他主动收回，彻底放弃了反抗：“就算你更早认识我，与我成为朋友，我也最多就是现在废去你所有的升华器官，留你一命，让你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对于第三能级来说，比死更难受，不是吗？”

    “更何况，你做的事错漏太多，嘉木部奴役其他部落为自己服务，这让摧毁你们这件事本身，就能作为重新凝聚山民整体的契机。于我，于山民而言，嘉木部注定要毁灭。”

    “……但在南岭这片狭隘的山地，我不去争夺其他部落的资源，又怎么壮大自己？”

    柯德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心中还有很多很多不甘，还有无尽的懊悔与愤怒，但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心中第一时间回忆起的，还是自己母亲与老师当年对自己的期望。

    ——他想要成为龙神使者。

    龙神使者，是可以引领所有山民重聚一心，让他们再一次伟大的存在。

    可他不相信龙神使者。

    没有人可以让已经被帝国打散，用各种手段，各种自治区与殖民地分割的诸多山民部落重新一统……过多的人口，让每一个部落都必须牢牢占据自己的那一片领地，挖掘土地中的资源，供应给帝国，来换取足够生存的粮食。

    就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山民又怎么可能会有反抗帝国的勇气和机会？而资源如此促狭，不接受飞焰地的支援，不彻底摧毁整个拜森山脉山民固有的格局，就算是龙神使者真的出现，他又凭什么能让山民重新一统，再次兴盛？

    柯德不相信龙神使者的传说，但他一直都在尝试成为那样的英雄。

    最少，他要成为嘉木部的英雄。

    山民不需要其他部落，只需要嘉木部就行了……只要接受飞焰地的资源，发起叛乱，摧毁其他山民的粮食来源，就可以用资源统辖一大部分山民部落，成立一个暂时的‘独立山民联盟’。

    然后，通过和帝国以及其他山民的战争，区分出‘你们’和‘我们’，在分化山民内部的同时，也将一部分山民真正地吸收到自己的势力中。

    而接下来……只要计划成功，飞焰地在接下来的计划中重创瑙曼城和南岭的帝国武力，那么他们山民就有了真正独立的本钱！

    即便在这过程中，山民会崩溃，死去一半甚至大半的人口……但嘉木部却会通过吸血其他山民部落，接受飞焰地的支持，快速地壮大起来，进而成为所有山民的代名词。

    等到所有山民部落都成为嘉木部一部分后，山民也就统一。

    ——这不是龙神使者。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卑劣的政治投机客，一个出卖同胞来换取自己一方壮大的‘山民奸’。

    在柯德的梦想中，他想要缔造的山民联盟，从一开始就是他所在部落的祭品，它的存在就是嘉木部壮大的踏脚石。他清楚这一点，知晓自己的恶与卑劣，但却毫无迟疑地去做。

    但现在，一切都逆转了过来。

    正如伊恩所说，柯德很清楚，当自己这个第三能级死去后，嘉木部的毁灭，反而会成为对方团结其他被嘉木部迫害的山民的契机。

    而伊恩便可以借着自己这位‘恶人’的尸体，成为更加得到山民认同的龙神使者？

    ——所以……现在。

    ——我反而是祭品？

    “但我只能想到这种方法。”

    现实与梦想截然相反，讽刺无比，柯德不禁想要笑，他苦笑着，一边走向死亡，一边喃喃自语：“我读过的书少……我真的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伊恩……在帝都都出名的天才，飞焰地都知道你的名声——你或许真的有办法，能引导山民重新繁荣。”

    “而不是和我一样，让他们，成为你梦想的祭品？”

    柯德死死地凝视着伊恩，他想要等到一个答案，一个他想不出，答不出的答案。

    “没读过书……是啊。”

    沉默了一会，伊恩叹息一声，他从敌人的身上抽出自己的两把剑，带起大蓬大蓬的血花：“如若所有人都能借鉴历史的错误，都能熟读书本知识……很多错误或许都能避免。”

    “我的确有办法。山民在我眼中并非是祭品，而是好用的工具，是必要的材料。正如我自己，一般无二。”

    “所以现在，借你人头一用。”

    龙神的使者挥剑，毫无迟疑地斩下柯德酋长的人头。

    一位第三能级的强者死去。

    纵然心中有千般遗憾与痛苦，但柯德·嘉木的确没有反抗，他坦然地面对了死亡，死在山民的圣地钢龙巢之下。

    伊恩取下他的人头，挂在腰间，然后转过头，看向一直都沉默，认真注视着这一切的希欧，还有希欧真身背上，那容貌颇为熟悉的红发龙女。

    “希欧，你这个女性身体比男性的强啊。”

    伊恩抬起眉头，看了眼希欧的本体，又看了眼红发龙女，他一眼就看出这点：“男性的只有第一能级，女性的却有……接近第三能级的实力！倘若凭依心光体，也有第三能级的实力。”

    【毕竟，几十年来一直都在用，肯定要培养的强一点】

    身体健康，希欧爽朗地笑着回应，带着一种‘小号毕业了，那就开下一个小号’的熟练味道。

    昔日‘畸龙’已经不再狰狞的龙首微微转动，那双金色的龙瞳聚焦在伊恩身上，好奇道：【伊恩，你的实力……啊，这个我不该问的，妈妈说过，你说什么，我们承认便是】

    “那真的要感谢山之王的贴心了。”

    伊恩也有些忍俊不禁，实际上，他之所以这么快终结这场战斗，也正是因为希欧的入场，让他不能暴露不动坚城相关的力量。

    其他的都好说，都能解释，大不了推到龙化器官和圣地对龙神使者的加持上。

    但倘若从希欧这里泄露了有关于不动坚城的消息，那可就糟糕了。

    不得不说，与柯德的战斗，让伊恩收获了不少珍贵的资料。

    在对方身上，伊恩几乎可以说是将除却铠装外的所有手段全都用上，浑身解数，这才与一位第三能级堪堪打成平手——泰拉的升华之道还真的相当扎实，伊恩有这么多挂，越级都越的非常艰难，甚至可以说不一定能打过。

    但反过来说，如此严密的体系，倘若能将其改造，重新焕发出全新活力……那也的确是足以改变泰拉社会结构的‘大事’！

    伊恩看了眼坑洞底端柯德·嘉木的尸体，他挥了挥手，周边的雨水便汇聚成溪河，携裹周边的雨水泥浆，将这坑洞覆盖。

    时光流转，这片大地上或许会再次长出一株净魂之木，在这圣山之畔，成为众多后来者求取自己梦想的资粮。

    这或许也是所有植物系升华者几乎通用的最后结局。

    “走吧，希欧。”

    伊恩没有多说什么，柯德·嘉木的确是强敌，但却并非是真正的最终boss，斩获对方的头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自然如此】希欧微微点头，祂右侧的机械翼垂落，上面甚至有类似阶梯一样的结构：【我们要去哪里？】

    “去佛罗多自治区。”

    伊恩登上阶梯，站在龙女的身侧，伴随着平稳有节奏的振动，龙振翅起飞。

    他抬起手，指向远方，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们要去那里，阻止山民的内战。柯德的头颅会成为停战的理由，他们未来都是我力量的一部分，不能再继续流血。”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和平都必须降临。”

    【……伊恩】

    希欧其实并没有与少年相处太长时间，祂只是因为对方的龙血和后来天才的名头而对这位非同寻常的‘个体’产生了些许兴趣——而之后伊恩帮助祂从阿瓦克试验所脱离，又让祂治好自己的虚空毒素畸变，全部都是至关重要的帮助。

    真龙想要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朋友，以便在未来能更好地帮助对方。

    所以祂询问：【你是真的想要成为山民共主吗？这条路在过去数百年，有许多山民想要走，他们大多都失败了，因为帝国，因为山民自己，因为资源不够，因为土地不足……我听见了柯德的话，他虽然是个坏人，也没读过书，但就算读书，也很难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而且，当你平定山民间的争端时，你就成为了飞焰地的眼中钉！他们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激发山民中的极端独立派来暗杀，乃至于亲自动用武力来抹杀你！】

    希欧客观地说出事实，祂想要知道，少年野心究竟要向何方而去，需不需要自己和母亲以真龙亦或是拜龙教的名义提供帮助。

    而伊恩给了祂回答。

    “现有的一切都无法解决‘现在的困局’。能够解决‘现在的困局’的，只有‘未来的技术’。”

    “从未出现过的新事物，才能去解决沉积已久的老问题，虽然技术不能解决全部的困境，但没有新技术，困境就是绝境。”

    侧过头，伊恩微笑着说道：“希欧，如果你真的感到好奇，我希望你能留在霞辉领，亲眼见证我将要为山民，为拜森山脉，为南岭行省地带来的改变。”

    希欧的龙女义体微微一怔，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好。不过我得和妈妈说一声。”

    ——好！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龙巢了！希欧想到，心中感到美滋滋的。

    而且，和伊恩混熟后，就可以问问他自己能不能用他的脸来做新的义体了！

    ——很好！领地明面上有第三能级的真龙庇护，那很多事情就有说法了。伊恩想到。

    明面上没有第三能级，霞辉领能做的事情还是比较少，但假如和真龙扯上关系，尤其是希欧乃是山之王的子嗣，那么发生什么剧变，也无非就是‘真龙的技术’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至于飞焰地，还有其他极端派独立山民，我反而不担心。”

    转过头，伊恩看向前方不断向后掠去的流云——希欧的速度很快，看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佛罗多自治区：“他们拥有的，无非就是最简单的暴力。而应对暴力的方法，无非就是更大的暴力，更坚固的壁垒和更有力的武器。”

    此刻，不动坚城的传承者平静地说道：“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

    “我相信，我才是屹然不动的那一方。”